《树尾风台》
(23)电梯
回到她的房子里,璩景给程换找了备用的一次性洗漱用品,让他今晚借住在自己这里。
她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余光扫见程换仍立在那里不动,似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她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程换张了张嘴,犹疑了一下,还是让好奇心占了上风:“姐,你和对面那个人……”
璩景看着他。
程换继续把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璩景手指握着玻璃杯,神色如常,只平静看着他,程换在她的目光下瑟缩,抬手告饶,口中嘟囔:“好啦,我去洗澡了,不问就是啦……”
璩景才觉自己松了口气,淡淡道:“被子就在你住的那屋柜子里,晚上别打游戏,其他的你随意吧。我先回屋了。”
程换乖巧的点了点头,束起三根手指:“明白!保证你打搅你好梦!”
“姐姐,晚安!”程换钻进客卫的浴室,哐当关上了门。
璩景将玻璃杯中的纯净水一饮而尽,放回杯子的时候,目光忽然落到阳台窗台上放着的一小盆多肉,小小的枝叶在窗台上耷拉着发蔫。
这盆多肉还是前段时间虞束帮她收拾屋子,从不知哪个角落偶然拿出来的。他捧着这个小盆栽走到她跟前的时候,璩景想了半天,当时也没记起家里啥时候买的这个多肉。
她想了想:“可能是房东留下的吧?”
虞束当时笑了笑,接了一小杯自来水,低头小心翼翼的给这盆多肉浇了水,然后拿到阳台上说要给它晒晒太阳。
那天是个中午,午后的阳光和煦的,明晃晃照在他的身上,恍若给他镀了层柔光。
他还笑她:“再在你家里待下去,它枯死了,你都还没发现?”
阳台上的窗户有一扇没关,夜风缓缓的吹进来,璩景心神不定,耳边忽然又想起刚才程换的询问。
她手指停顿了一下,接了一小杯自来水,垂着眸子,看不清表情,让细细的水流汩汩注入花盆。
第二天早上,璩景起床来到客厅,客房卧室门敞开着,床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不见程换的人影,只见桌上留了张便条:
“姐,八点学校有课,我回学校上课了。”
璩景看了眼墙上的钟表,现在不到六点多点。
烟州医大在另一个区域,离她这里实在不算近,所以程换早早的就收拾出了门去坐公交。
她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和吐司,等待的时候,拿了手机给程换发微信:
“怎么不喊我一声你就自己走了,早知道我开车送你过去。”
没多大一会,程换就回复了过来:“没事啊,坐公交很方便,起了个大早车上人不算多。”
璩景:“吃饭了么,下车后记得去买点早餐吃。”
程换回了个ok的表情包。
微波炉想起“叮”的一声,璩景把热好的牛奶拿了出来,就着吐司慢吞吞的吃早餐。
她不喜早起,每次早上都卡着临界时间点急哄哄的去上班,大多数时间都着急忙慌的,来不及在家里吃饭,从来都是上班路上随手买点,边走边吃。
今天起了个大早,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早,有充裕的时间在家吃早饭,璩景边划手机看烟州当地的早间新闻。
她拿起杯子喝了口热牛奶,还没咽下去,手指忽然划到一则六点多的新闻报道,是篇文字新闻。
“确山集团准继承人蒋宇及其同伴昨夜醉酒驾驶,撞断栏杆!”
璩景眸光一凛,本来漫不经心随意浏览的目光认真起来,落在报道的内容本身上。
看新闻描述的时间应当是今天凌晨一点多,在胜景东路发生的事情,文章中间还放了两张事故现场的抓拍照片。
红色的玛莎拉蒂车头撞得几乎都要变形了,在凌晨空荡荡的街头显得尤为扎眼。
新闻中提到蒋宇的车应当是行至胜景东路延伸段下坡路段时,因操作不当,车辆失控撞上了道路中间的隔离护栏。导致其本人受伤及车辆、隔离护栏受损。
这篇新闻的报道微妙就微妙在,记者用蒋宇来当噱头做标题吸引注意,却又在内容上特别点明,并澄清了当时的驾驶人并非蒋宇本人,而是另有其他人。
传媒的一贯贪婪手法。
既想抓住每一个能占据爆点新闻,又不想得罪蒋氏。
璩景不小心从新闻页退了出来,再点进去的时候,就出现了乱码。
她又刷新了好几遍,手机网络正常无疑。
再从网站搜索这则新闻报道,已是空白一片。
璩景忍不住冷笑,看来,确山集团的公关部又出手了。
速度快的很。
她把剩余的牛奶一饮而尽,将空玻璃杯在水龙头下刷了刷,又抽了几张餐巾纸小心翼翼的将餐桌上的吐司碎末擦了干净。
而后才不慌不忙的穿上衣服出了门,她原先的头发长度大概及肩左右,因为工作的关系整日扎了起来,今日她照了照镜子,突然感觉头发长长了许多。
镜子里的年轻女人目光平静,连日的工作焦头烂额,毫无进展,使得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疲惫感,面容有些憔悴。璩景怔了怔,勉强扯了个笑容,却在镜子里越看越难受,索性还是放平了嘴角,仍然作面无表情的看着。
她入检察院时年纪轻,初工作时甚至被嫌疑人和律师无端轻视。她听从前辈的点拨,脾气越发冷硬,问讯时板着脸面若冰霜,随着经验的提升,独立办案的气场也渐渐上来。
开了门等电梯时,遇到同样要下楼出门的虞束。
虞束阖上门,电梯恰逢其时从高层降了下来,发出“叮”的一声。她先走了进去,虞束随后在她后面也进来了。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虞束:“你弟呢,走了?”
璩景站在电梯按键的那侧,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他的衣袖,整洁干净的,没有一丝折痕。
她微微转开了目光,回答道:“他学校有早课,六点多就走了。”
虞束笑了笑:“你这个弟弟,和你倒是南辕北辙。”
璩景看向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你说什么?”
她的目光澄澈又带了些疑惑,面庞在电梯间冷白的光线下更显白净,微微仰着头,看向自己。
从虞束的角度,可以看到她修长而洁白的脖颈,仍是如同他第一次见她时那样的倨傲,像水面的白天鹅。
虞束目光有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轻声道:“我是说啊,你那个弟弟很机灵。”
“不固执。”他补充了后半句。
璩景收回目光,垂眸思忖了下,忽而又抬头看了他:“你是暗指我很,固执?”
虞束把她的手拉过来,捏了捏她的手指,笑了笑:“我可没这么说,你别想给我下套。”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彼此的房子里无限亲密,模糊着边界,心知肚明的,醉翁之意的,朦胧的,带着雾气的。
但始终都是在暗的,是夜的,不为人知的。
他们是彼此的同伴。
就像昨晚程换懵懂的问她们的关系,璩景仍然可以装着糊涂不肯打破安全界限,仍然停留在同事。
而现在,虞束第一次在白日里,还是公共场合的,做出属于男女朋友的亲密动作。
璩景愣了一下,抽回了手。
电梯电子屏幕板上的数字不断跳跃,下降,最终到了一楼。
虞束不动声色的收回手,他捻了捻指尖,那里方才还残留着一丝对方手掌心的温度,淡淡道:“开车去院里吗?”
璩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抬脚就出了电梯。
两个人的停车位相隔不远,她按开解锁,坐进驾驶座低头拧钥匙的时候,一辆熟悉的SUV倏然闪过,越过她的车头,遥遥走远,似乎带着一股怨气。
璩景眨了眨眼。
蒋宇名下那辆玛莎拉蒂撞得面目全非,驾驶人极其车内成员,连同那辆废车,都被扣在了交警大队。
一行三四个年轻男女,顶着黑眼圈和宿醉脸,被约束在这里等着酒醒。
昨夜经交警大队认定,驾驶人张某负事故的全部责任。且经司法鉴定中心鉴定,车内这四个人血液中乙醇含量均超标。
门口进来一个姿态优雅的漂亮女人,一身名牌,穿着一身小香风套装,精致袅娜。
那女人进了交警大队,直奔他们四个人而来,在躺在长椅上枕着手臂睡觉的那个人跟前停下了脚步:“小宇。”
她的声音很温柔,却在细听之下又觉得过头,带着冷意。
蒋宇揉了揉头发,抬起眼皮,看到是她,从椅子上站了起身,浑不在意:“处理好了是吗,我可以走了吧?”
他这话,没有看这个女人,是问的距离最近的一个穿着制服的交警。
那交警像是没有多少经验的合同工,愣愣的看向那女人。
那个女人目光歉然,姿态把握的恰到好处,眉眼平和:“我可以带他走了吗?后续有任何处罚教育,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出了交警大队,外面的风吹的蒋宇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把手踹进兜里,仍是那个混不吝的样子,掀开烟盒甩了根烟,不耐烦的踹了一脚停在眼前的车:“你来干什么?”
蒋雅涂着寇丹的手指,优雅的按住被风要吹乱的长发,温声细语:
“父亲让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