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疏文还有证据。
简疏文拿出一份违法记录,说:“这上面是许平庚过去在学校等公共场合殴打他人的违法记录,这样的违法记录可不是一条两条,这里密密麻麻全都是。许平庚是派出所的常客。”
简疏文看向审判席,说:“审判长,各位审判员,许平庚是个惯犯,他在公共场合实施暴力行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施暴的对象有老人也有女性,行为极其恶劣。希望审判长和各位审判员参考这份违法记录,来判断案发当时许平庚的行为。”
在法律领域,被告人的前科记录是可以作为证据使用的。如果许平庚之前一直都是个暴力惯犯,那么这一次,人们就更倾向于相信许平庚才是暴力行为的主导者。
审判席上的审判员们看着许平庚的前科记录个个皱起了眉。
之后,被告证人郑诺薇出庭作证。
审判长纪潜盘问证人,郑诺薇言辞清晰,有条有理,镇定自若。
原告律师卫知礼盘问证人,郑诺薇对答如流,回答严谨,没有出现任何漏洞。
接着,合议庭商议案情。
内地的司法体系与英美法系不同,没有陪审团,但当案子影响较大时会引入合议庭,合议庭由多位法官,也就是审判员组成。
法庭之外的小会议室里,几个法官聚在一起讨论。
“那位原告证人的证词,我不建议采纳。”纪潜摇着头说,她首先否定掉了陈非的证词。
“我也认为原告证人的证词有问题,应该排除。”另一名姓王的法官说,“我看了许平庚的违法记录,简直就是劣迹斑斑啊,他就是个暴力狂。从韦亦民的伤情鉴定报告来看,是韦亦民被许平庚打了,而原告证人却说韦亦民单方面殴打许平庚,证词显然是有漏洞的。”
“但是原告律师说的也有道理。”一位姓赵的法官道,“现场没有精.液遗留,那个女孩身上也鉴定不出性侵痕迹,不能证明许平庚想强.奸那个女孩,也不能证明韦亦民是为了阻止强.奸才跟许平庚动手的。”
“那个女孩自己的证词难道就没有参考价值吗?”纪潜反驳,“是,是鉴定不出来性侵,因为这个行为被及时阻止掉了嘛,当然鉴定不出来。但正如被告律师在庭上所说的,不能因为男方生.殖.器没进去,就否认女方当时面临的暴力,也不能因此否认阻止这场暴力的人是在见义勇为。韦亦民见义勇为,造成施暴者受伤,这就是正当防卫。按照《刑法》第二十条的规定,为了阻止强.奸这种严重暴力行为所采取的正当防卫,即使导致施暴者受伤或死亡,也不算防卫过当,韦亦民无罪。”
赵法官说:“就算韦亦民的见义勇为成立,但是有个地方需要注意,许平庚和韦亦民扭打在一起、韦亦民用凳子砸许平庚头部这一系列事情都是在韦亦民救下郑诺薇之后发生的,这一点两位证人的证词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救完人后韦亦民还在跟许平庚打,这算是事后防卫了吧?”
向来知性温柔的纪潜此时显得很强势,她说:“施暴者还在那里,韦亦民不接着跟他打,那怎么着呢?傻站着让他打吗?”
“韦亦民下手太狠,许平庚伤得太严重了,植物人啊,我觉得可以平衡一下,考虑防卫过当。”
“不应该对韦亦民那么苛刻,他为了救人跟一个暴力狂搏斗,当时那种情况下,下手的力度应该控制在多大、什么时候应该收手,韦亦民不是精妙的机器,哪里算得了那么精准?韦亦民也不想把许平庚打成植物人,但是意外发生了,他把控不了。”
“一个人在跟歹徒搏斗的时候,是没办法做到时时刻刻在脑子里计算出手力度应该多大才合适的。”
……
讨论结束后,法官们回到法庭。
纪潜当庭宣布判决结果:韦亦民见义勇为,砸伤许平庚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不存在事后防卫、防卫过当等情况,韦亦民不需要负任何刑事责任。原告败诉。
宣读判决书的最后,纪潜念道:“《刑法》第二十条是为了鼓励大家跟不法侵害作斗争,也是为了保护跟不法侵害作斗争的公民,而不是为了给斗争者加上重重枷锁。”
庭审结束后,还没等万仁峰找陈非,陈非就先找上了万仁峰。
万仁峰狠狠地揪住陈非的衣领,质问陈非:“你故意的是不是?在法庭上支支吾吾,谁叫你这么当证人的?你跟简疏文串通好了,故意让我输!”
陈非居然朝万仁峰笑了一下。
万仁峰一拳打了过去,“你还笑!”
万仁峰指着陈非的鼻子说:“你是不是忘了你有把柄在我手上?我马上去公安局举报你,同时还要举报简疏文、举报疏文律师事务所!”
陈非疯了似的“哧哧”笑道:“拿别人最重要的人威胁别人,这招万会长会使,我就不会学吗?”
“你什么意思?”
“简疏文对我很重要,那对万会长很重要的人又是谁呢?您弟弟?这是一个;躺在医院里的许平庚也是一个;还有一个,是许平烟吧?您把她从小养到大,早将她看成亲生女儿了吧?”
万仁峰掐住了陈非的脖子。
万仁峰身高很高,肩膀很宽,手臂肌肉壮实,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陈非,给陈非的压迫感很大。
陈非不怕死地笑了一下,道:“万会长别这么看着我,平烟没有危险,我这人没本事还胆小,绑架撕票那种事不是我干得来的。”
万仁峰冷笑一声,说:“你胆小?没看出来。你干什么了?”
陈非道:“上次在万会长家,我跟平烟打游戏,加了她的游戏好友。哦,我不光加了平烟的好友,在游戏里,她还带我认识了她同学,我跟她的好多同学都加了好友。”
“那又怎么样?”
“加了好友,就可以给好友发消息。我手机里的这些资料,不知道万会长希不希望我发给平烟看呢?”
陈非说着,把手机递给万仁峰,万仁峰接过来一看,陈非手机上全是当年许毅方鸢去世后媒体的报道,当时那些报道铺天盖地,大量的线索明晃晃地指向一个人——万仁峰,报道上还附了万仁峰七进公安局接受调查的照片。
当年万仁峰是谋杀许毅方鸢的重点嫌疑人,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不了了之,万仁峰洗清了嫌疑,许毅方鸢的车祸只知道是仇家策划的,但主谋到底是谁,不知道。后来时过境迁,多年过去,那场被大众广泛讨论的人为车祸被渐渐遗忘掉了。大众都是健忘症。
陈非手机里的资料很多,万仁峰看了两眼就不看了。万仁峰问:“你什么意思?想说我杀了大哥大嫂?我的嫌疑早就洗清了。”
“那万会长煞费苦心删掉网上所有有关当年的报道,尤其是有关嫌疑人的报道,是为了什么呢?让我猜猜,肯定跟警察没关系,毕竟嫌疑都洗清了。是不想被许平庚和许平烟知道吧?现在许平庚住院了,咱们就说许平烟好了。”
万仁峰捏着陈非脖子的手缩紧,眼神仿佛能杀人。
“你是真把许平烟当亲生女儿看,你怕这些报道影响你跟许平烟的父女感情。”陈非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以前我爸爸也是这样,他非常在意他在我面前的形象,会在我面前努力地扮演一个好爸爸的角色。”
万仁峰没生孩子,许平庚和许平烟就是他的孩子。
万仁峰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偏偏对这俩孩子用了真感情,说是舐犊情深都不为过。
陈非接着说:“我要是把这些资料发给平烟,平烟就会知道你是杀害她爸妈的最大嫌疑人,你说她会不会怀疑你?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你觉得以后她还会跟你亲?这么多年的父女情,可别‘砰’的一下就断了,可惜。”
“我会让平烟不再玩那个游戏。”
“万会长,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不仅加了平烟的游戏好友,她同学的好友我全都加了,如果我给她同学都发一遍,您猜,会不会有哪个多嘴的跑去跟她说?防不胜防啊。”陈非说。
“万会长。”陈非满眼笑意地看着万仁峰,“我有软肋,您也有。捏着别人的软肋威胁别人,这手段是您教我的。”
“你想要什么?”万仁峰开口问。
“我不破坏您与平烟之间珍贵的父女情,而您呢,输了官司也消消气,不要报复简疏文。”
“不报复简疏文,还有呢?”
“您之前答应我的学历啊、工作啊……”
万仁峰笑了,“输了官司你还想要好处?”
“万会长,咱们是老街坊,您帮我一把,我以后供您差遣。”
“你有差遣的价值吗?”
“有。”
“你的价值在哪?”
“当年关于您是谋害许毅方鸢的嫌疑人的报道铺天盖地,您把这些消息删得那么干净,一定找了专业的人,费了不少工夫干的吧?而我轻轻松松就把您费尽苦心删掉的资料全找出来了,试问几个人能做到?我能,我有我的门路。我有这本事,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价值?”陈非笑着说。
万仁峰松开陈非的脖子,换了一种眼神打量陈非,他觉得或许从头到尾他都轻视了眼前这个人。
“你这人……有点意思。”万仁峰忽然对陈非起了很大的兴趣。
万仁峰足足看了陈非半分钟。
半分钟过后,万仁峰突然哈哈大笑,他换了张笑脸,用爽朗的语气对陈非说:“我这人惜才,这次就当收了你这个人才。简疏文赢我官司,我虽然很生气,但我不找他任何麻烦,尤其是研究员那件事,我一点都不掺和。至于之前我许诺给你的学历和工作,我都会兑现,你以后就来我这里做事。不过,我还有一个额外要求。”
万仁峰说着,用力拍了陈非的前胸两下,某一瞬间他露出了恶虎一样的表情。
“额外要求是,我输官司很生气,既然不能往简疏文身上撒,那我就要往你身上撒。懂了吗?”万仁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