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昭似乎也与以往有些许不同,他对于沈乐冉自我请缨的行为和想法感到好笑又好气,更多的是费解,可偏偏奇怪就奇怪在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沈乐冉自己却如同做错了天大的事情一般上赶着弥补。
在白昭看来,沈乐冉总是表现出稳操胜券的样子,好像这世间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但是白昭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看透一切苍生,所有人都是这世间里微小的生命,人类走过那么遥远的路和那么长久的时间,到头来也只是上帝的玩物。
白昭头也不回地离开写字楼之后匆匆忙忙如同逃窜一般地坐进车里,他的颈部开始泛红,他自己清楚地知道这是情愫的躁动而并非夏季的灼吻,白昭将车载空调出风口对准自己,大口呼吸着冰凉的空气,企图平复内心的焦躁,可是越想就是越放不下,他匆匆离开沈乐冉,不是无话可说,只是无话好说。
车内空荡荡的,白昭将自己封锁在驾驶室。他轻悄悄地拾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白昭能分辨出来——气味有一半是洗衣液自带的香气,而另一半来自沈乐冉。
两个人年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昭清楚的看见沈乐冉拿了一盒烟,他以为沈乐冉身上会有烟味,可其实没有,这个人干干净净的就像白纸一样。
54块钱,牵起了一段缘分。
闻过衣领子的白昭在脑海里还是挥之不去方才沈乐冉拥抱他的景象,那么突然、那么毫无征兆,甚至是大庭广众之下,这不禁让他想起自己上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拥抱,那天过后迟亦飞在办公室嘀咕他很多天,直到大家又开始各忙各的这才渐渐将此事翻篇。
拥抱,人们表露对同胞关心爱护的手段,但沈乐冉的举动明显超过了朋友的界限,白昭看得出来,但他不说。
白昭在心里堵着一口气,他启动车辆缓缓驶离写字楼附近的停车道,向着与尹良早已约定好的目的地而去。
……
白昭离开的时候没和任何人说,周满也不知道他去的哪里,许幸海大早上过来找不到人但又着急着要去监狱,所以想临阵拉上周满和自己一起去。
两个人带着装满了档案袋和档案盒的公文包驱车赶到监狱,周满在经过提审区走廊时也仍是手不停歇地细细翻过一遍,然而只是看到那些名字就开始隐隐头疼:“王磊啊……还要再审吗?感觉这次也还是什么都不会说。”
“再试试看吧,时间隔了这么久,他自己也会露出破绽的。”
二人就座,和对面的王磊仅一扇铁窗之隔,提审室四面围墙密不透风,压抑着每一个在这里的人。王磊面不改色地直视着许幸海,神情淡定:“手好些了?”
许幸海与他对看:“劳你关心,好多了,能写字。你倒是看起来比两个月前瘦了不少。”
王磊摇摇头:“牢饭不好吃。”
“你也知道牢饭不好吃,”许幸海翻开自己手边的文件夹,抬眼看着对方的双眼,与他讲来,“所以我们这次来呢,是再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么长时间没来找你,你自己有想通吗?”
王磊还是笑笑,和两个月前的表情一样,整个人透着视死如归的平淡:“我没有什么好想的了,再说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也都是一样的,整件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甚至跟我妹妹都没有关系,她只是帮我打下手的。”
周满面无表情地盯着王磊看,看样子是在给对方下马威,但实际上却是整个人出了神,他想起来那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半枚指纹,就算这么就过去也仍然没人知道是怎么出现的、是谁放上去的,或许在今天他们能从王磊的嘴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许幸海没发现身边的周满没动静了,依旧“劝告”着王磊:“我们已经查清了你的个人履历,以及你家人的,夏芳我们也去找过了,她接受了雷沂的钱,过得还不算太辛苦……但是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人家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分呢?十三年后吗?结婚照拍了吗?结婚证领了吗?就连房子也还是租的。”
话一出,许幸海就知道他们算得果然没错,王磊在听到夏芳的时候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嘴角的弧度还挂在脸上,但眼神在缄默中逐渐变得灰暗,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可是许幸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继续说:“你没上过学,12岁就开始出社会,去工地只能捡最脏最累的活去做,报酬还少,说实话我非常佩服你的胆量和勇气,依靠着微薄的收入养活你和你妹妹两个人,可是社会终究不会系统地教给你什么,这么多年来你还是一个愣头青,什么事情都只会莽撞地解决——就像这次一样。连环盗窃案的三次作案手法相当娴熟,说明凶手逻辑缜密并且具有大量的相关知识储备以及拥有相当高的反侦察意识,可这跟你给我的感觉大相径庭,王磊,你不会去做,也不敢去做,所以盗窃案的凶手不是你,那会是谁?”
许幸海的一席话说得王磊哑口无言,可这并没有结束,反倒是继续向王磊抛出了一个问题:“现在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呢?”
王磊小心地抉择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着问:“坏消息是什么?”
“雷沂死了。”许幸海直接毫无保留地说出这个消息,并且为了证明自己说的完全真实,顺手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雷沂的尸检报告让王磊看,当那张白花花的通告出现在视野里时,王磊伸长了脖子去看,他希望能更清楚地去看看上面的字,想看看雷沂是真的死了还是他们这群警察编出来的谎言欺骗他。
正当王磊尽力凑上前去的时候,许幸海一把拉回报告摁在桌子上,他不再让王磊看了。王磊被他这一动作拉回了神,急忙向他求证:“他真的死了吗?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你不用知道,”许幸海说,“不过虽然他死了,但是你也不用担心钱款的问题,陈时锋依旧会找人向夏芳打钱,也给她换了新住处,房子是她的,没有房贷。”
“那好消息呢?”王磊问。
许幸海抬头看他一眼,双手相握放于胸前桌案:“我刚才说的就是好消息。”
“那我老婆呢?过得好不好?”
“目前来看是没有任何生命危险的,但是……”许幸海故意转着拖长音去看王磊的反应,他发现王磊正瞪着一双眼睛望着他的嘴,期待他接下来会说一些令人安心的话出来,但是许幸海不会,他就是要让王磊害怕,最好是永远都忘不了这一天,“我们不敢保证她以后是否完全安然无恙。王磊,你只知道自己替别人做了替死鬼,你收了钱,可是家里人有像你当初梦想的那样过上好日子吗?我没有看见。那么你知道陈时锋吗?你知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认识他,你为什么不说?”
“我……”
“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为谁顶的罪?”
许幸海的连环提问问得王磊答不上一个字,他当然没想过,因为别人的人生根本不重要,他自己活着就已经很累了,没空再去管别人怎样,许幸海知道唬住了王磊,借坡下驴继续讲:“白警官,白昭,还记得吧?”
王磊点点头:“记得。”
“你在第一次审讯中曾提出你有一个朋长得很像白昭,所以要求白昭回避,那么你说的朋友是不是我认识的这位呢?”许幸海说着,抬起胳膊肘捣了两下发呆的周满,让他从档案袋里抽出两张照片出来放在王磊眼前,一张是白昭,一张是柳博昌。
王磊在看到这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震惊到眼球似乎要跳出来一般,他亲眼见过白昭,也亲眼见过柳博昌,但可以正面观察柳博昌的机会少之又少,被抓捕时的他只觉得两个人是机缘巧合地长得像,可直到了今天当两个人的照片摆在一起王磊才发现这两个人可以说是长得一模一样,就像同卵双胞胎难以分辨。
“这……你,你们怎么知道?”
王磊结结巴巴的话变相地承认了自己认识柳博昌的事实,许幸海把两张照片放下来,语气严肃认真:“你说他是你的朋友,那么他名字叫什么?”
“柳博昌。”
“那么他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
王磊没说话,看着许幸海摇摇头。
“那我给你念念他曾经做过的事,你听好了。”许幸海说着,抬手从周满的手里接过了一张A4纸,那上面罗列了柳博昌在公安内所记录的所有罪行,“2019年参与大型制毒组织活动,从此以代号‘老板’活跃在贩毒网,向国内外销售、转移大量成瘾性极高的毒品,同年8月,参与人口交易,非法倒卖人类身体、器官直到今日,不仅如此,柳博昌也同样参与非法倒卖军.火,枪支弹药无所不卖。禁毒支队和我们追了他四年,甚至连他的尾巴都拽不到,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离那些电视上的毒贩很远?但你现在就是在帮助毒贩进行违法犯罪活动,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陈时锋既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再为他做什么,只是要你帮忙顶罪坐个十几年牢就能每年给你500万?”
王磊说不出话,他从不知道柳博昌的背后还有这样的内幕,周满转眼过来看看他,接着许幸海的话说:“你知道什么毒品销量最高吗?是海.洛.因。由于极高的成瘾性和严重的身体、心理依赖,此毒品被联合国认定为一级管制毒品(1),0.15克的量即可致死,几千块钱一克的高纯度海.洛.因就能夺走5条人命。230万,能夺走上万条人命、迫害数千万计的家庭。500万换230万,你以为自己赚了,毒贩子比你更赚,一克毒品至少千元净利润,500万很快就回来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告诉你制毒贩毒有多赚钱,只要做了,那就是要拿命顶的,我是要提醒你,在你包庇柳博昌的这段日子里已经有很多人因为你的行为而丧命,你把夏芳一个人放在外面,心里不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