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直到凌晨才逐渐变小，当街边路灯下出现第一缕劳动的身影后，紧接着就是早起的学生们。

许幸福拿了早饭钱后悄声关门离开，许幸海还在卧室呼呼大睡，他昨晚上信誓旦旦地说第二天要送许幸福上学，可第二天却是连关了三个闹钟，许幸福拉都拉不起来，到最后只能是只身一人踏上上学之路。

许幸福在路上借着接触不良的路灯灯光小心翼翼地避开水坑，她背着书包转过楼脚，恰好遇到刚从单元楼里走出来的女同学，两人都吓了一跳，那样停在路中间隔着黑暗互相叫了一句对方外号后才确定身份，挽着手一起走了。

许幸福和同学聊起昨天晚上听到的响动，她说：“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到很像枪响的声音啊？”

同学惊诧：“是谁放炮了吧，现在哪里还有枪啊！”

“谁放炮放一个啊？”

“我，”同学抬手指指自己，“我会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一盒摔炮然后就放一下，因为那盒里面就剩一个了……”

“挺好的，那个盒子还给你留了个惊喜，不至于让你空手而归。”许幸福打趣着、和同学一起玩笑着向学校走去，路上人并不多，路面还是湿的，她们的身旁偶尔会有一两个晨跑的人擦肩而过，但更多时候都只能听到树叶作响。

雨雾蒙在无垠的天地之间，指挥着奏响潮湿的乐章，余水落叶，任其身颤，微抖着由风吹打。

天边有些微亮，太阳就要爬起来了，但是雨雾挡在人的眼前，模模糊糊的，许幸福拉着同学穿过条条马路，和早起的其他学子一样奔向同一个目的地，两个人一路上都说笑着，不停讨论着明天周六假期的寓言，期间不断有另路的同学加入进来，逐渐走成了一个小群体。

正在大家聊地正欢的时候，其中突然有个同学说道：“唉，这次考完要开家长会你们知道不？”

“啊？！”所有人异口同声，这是一个绝对出乎意料的消息。

“啥时候说的？”一个男生问道。

那个挑起话题的人回答：“咱老班还没说呢，我从隔壁班打听来的。”

“隔壁班？六班啊？”男生说，“他们消息靠谱吗，别吓我，我真不想让我妈来。”

这个人又说：“虽然他们的消息不保真，但他们老班的消息保真，他们老班可是年级主任你忘了。”

话已至此，队伍里面顿时传来军心涣散的哀怨叹息声，许幸福和女同学走在最前面，她倒并不担心这种事，因为知道就算是开了家长会老师们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当众点名批评教育什么的，只是会在你妈妈或爸爸私下里找到老师了解情况时，老师才会吐露出一句心里话：“幸福这孩子挺好的，我们老师都挺喜欢她的，就是孩子的英语……”

一想到这，许幸福猛地摇摇头，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就和英语是天敌，老死不相往来、互相伤害的那种，同时她又觉得不好意思，每天都往英语老师办公室里跑，也真的在认真问问题，英语老师也会送她零食作为奖励和鼓励，那英语成绩虽说并不是特别惨不忍睹的地步，但确实没什么长进。

女同学走在她旁边见她沉默不语便了一句话：“幸福，要是真开家长会你家谁来啊？”

“大概还是我妈吧，”许幸福说，“我爸请一次假难死了，我哥又没时间……那你家谁来啊？”

“肯定让我姐来！到时候一开完家长会就放假，我就直接和我姐出去玩，”女同学说，“我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肯定要拉出来给你们养养眼。”

许幸福闻到一丝骄傲的味道：“呦，真的假的，你之前还说你姐出国去了。”

“那能有假？”女同学抬手在自己的左胸脯拍了拍，信誓旦旦，“我高孟佳从不说假话！”

“那你可得把你姐带来啊，我想见很久了。”

“你想见我姐干嘛，是不是觊觎我姐的美貌然后趁我不注意夺走她？”高孟佳抱手环臂，装出一副审视许幸福的样子，眯着眼从缝隙里看她。

许幸福也学着她的样子觑眼看，故意挑衅：“那又怎样，看一眼怎么啦？”

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僵持不下”，双方对峙很久，直到快要踏进校门，高孟佳才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看可以，加钱。”

“财迷。”

同学几人走进教室各回各位，聊天也就此终止，许幸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从此开始了新的一天的课程，而在浦春小区的某户居民房内，许幸海的闹钟又响了一次。

这次的许幸海翻个身将闹钟摁掉，破天荒地看了眼时间，屏幕上显示已经七点二十八，他有一瞬的清醒去望向窗户的方向，阳光已经从窗帘的各个缝隙中探了进来，贴在墙角墙根的地方，他又翻了个身回到原来的姿势，一眼便看见了许幸福在他枕边放的泰迪小熊，许幸海知道妹妹已经上学去了，而他现在也应该起床上班去了。

许幸海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翻起来，站在地上挠挠头愣半天，他一把拉开窗帘，在看向路上那水坑遍布的水泥路时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感觉，不像是好事，因为心里没有那么舒畅，也不像是坏事，心里也并不慌张，可他就是有预感今天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许幸海心大，没有多想，顺手从衣柜里捞出一件天蓝色衬衫穿上就出了门。

刚下过雨的早晨还是微凉，清新的空气里面伴着泥土的芳香，虽然一些路上偶尔会出现一些蚯蚓吓许幸海一个措手不及，但避开就好。路边绿化带里种的樱花已经开了，一簇一簇的全是花朵没有叶子，许幸海知道那是樱花，但分不清是关山还是松月，他记得之前好像听杜丛渊说过一嘴，但现在想来却忘干净了。

此时的路上人多车多，正是上班高峰期，许幸海搭了辆公交车，车上也是人满为患，他紧紧抓着把手在人挤人间跟着车身一起摇晃，可又好像不需要这样，因为松开手也是一样的能站稳。

许幸海昨天下班早，后来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回家了也是倒头就睡，虽说是听到了陈英飞的那一声枪响但也并未多想。

直到他走进办公室见到白昭之后才听他说了昨晚的事，许幸海将心情表现在脸上，张大嘴巴目瞪口呆：“枪啊？！陈英飞？”

这一声给白昭吓得不轻，声音几乎是贴着他耳朵爆发出来的，他扭头环顾四周，揉了揉耳朵嗔怪：“这么大声音干嘛！？”

“不好意思……”许幸海也意识到自己惊过劲了，赶忙缩缩脖子压低声音，“那，咋发现的？”

“昨晚上经过浦春小区的时候在那条路上碰见了，”白昭说，“我见他鬼鬼祟祟的，就知道心里有鬼，赶紧跟上去看看，我还好是看了，不然还不知道他带着枪要去干嘛。”

许幸海恍然大悟，嘴里喃喃：“那动静真是枪响啊……”

白昭坐在电脑跟前没听清许幸海嘴里说什么，他也没去问，脑海里仍在重复播放着昨晚沈乐冉同他讲起的事情，倘若事情真的像陈英飞和沈乐冉所言，雷沂这个人本身就是不干净的，那么他和柳博昌交易完成后会去哪里。

这样的问题如同雾气般缠绕在白昭的头顶，他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

可难题就在于他并不了解雷沂，见也没见过，当陈英飞在审讯室吐出雷沂这个人时大家都是同样的反应，震惊于这种事再度和陈氏连上关系。沈乐冉给的消息是有限的，陈英飞的话也有待考证，白昭掏出手机来想动用人际关系去搞清楚这个问题，他漫无目的地在通讯录里翻看着，突然之间便想起了姚畔这个人。

他记得姚畔当年就被判了无期，直到进去的时候还是态度恶劣，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可恶行径，他又重新查阅了当年的案件资料，发现姚畔的儿子就是姚弦声，白昭左看右看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眼熟，他瞟了一眼门口的许幸海，问他：“大海，幸福是不是有个同班同学叫姚弦声啊？”

许幸海仰首回忆：“好像是有一个姓姚的，叫啥名我记不清了，她那班里头人老多了，回来天天跟我说这个谁那个谁，那我哪记得住。”

“你在她们家长群里不？”白昭起身走到他身后。

“我给你看看哈，”许幸海说着拿起手机就在聊天界面翻找，“让你说中了，还真有，我看是他哥哥在里面，姚弦声……有哥哥，我记得他不独生子吗？”

“你平常去接幸福的时候没见啊？”白昭随便扯把凳子过来坐到许幸海的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高二五班的班级群聊。

许幸海一边翻了翻没多少信息的聊天记录，又点开群聊成员表找到了那个昵称为“姚弦声哥哥”的人，他将屏幕举给白昭看，说道：“这个，我看这人像用了个小号或者是个新号，什么都没有，怎么了，她们班里又出什么事了，我没听说啊。”

白昭借着他的话问他：“姚畔你还记得不？”

许幸海点头：“当然记得，伍立公园那个事么。”

“对，我先跟你说好，师傅没来，我还没跟他说过，这个事我从沈乐冉那听来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但我觉得至少有一半是对的，”白昭清清嗓子继续说，“姚畔当年办事的时候搞得一死五伤，死的那个正好就是司诚，也就是司南谣的父亲，司南谣你总也知道吧？”

“我知道，你继续。”

“按沈乐冉的话来说，当年雷沂所在的陈氏集团和司家有过节，是雷沂擅自主张收买了姚畔去做掉司诚，姚畔办完事的当年就被判了无期，孩子跟了他妈妈，”白昭边回忆边说，“我记得当时我一个在派出所的朋友说起来姚弦声的母亲，说是有点精神疾病，对孩子也不管不顾，我觉得这个在群里的哥哥是不是另有其人。”

许幸海听完面色凝重着地又看看这个所谓的哥哥的个人主页，赞同了白昭的说辞：“那你这么说的话，我觉得就是了，不过会不会是姚弦声自己开了个号假扮？”

白昭闻言伸手去扒拉群里的聊天记录，指着一个时间节点为十点零几分的回复说道：“她们学校不能带手机吧？”

“也是，”许幸海说着，放下手机，他转目望向白昭，问道：“那既然雷沂是姚畔的幕后黑手，那姚弦声是不是总该知道点什么？”

“我就是这个意思，但我觉得这个问孩子不好，毕竟是个心理创伤。”

许幸海沉默地点点头。

爹是杀人犯，娘是精神病，谁也不知道姚弦声的心里会怎么想，又或者他是怎么度过那些年的。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