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初急忙从温行川身上下来,看到自己穿着如此不得体,茫然在这陌生的王府别馆主殿寻找衣服。
“早为你预备了新衣,快换上吧,我去迎岳父岳母。”说罢走出空荡的主殿,佩兰一直在殿外候着,见状抓紧进来帮小姐更衣。
“你可有休息过?”
“小姐不用担心我,还是想想一会国公老爷和夫人不知要多心疼你。”
“唉。”冷元初换了一身密合色茉莉刺绣的云纱夏服,要佩兰帮着理了理发髻,插好几对杏花金钗,走到主殿门口,与脚步匆匆的父母相遇。
“初儿,我的好女儿啊!怎会受这么重伤!”邱氏一眼看到女儿身上包扎的白布,瞬间涕泗横流,只敢轻轻握住女儿柔软的小手,转到身后,闻到一股子浓烈的大黄味道。
“姆嬷,没事的,是意外,这不是好好站在面前。”冷元初的背一动一扯会痛,可看着母亲这般悲伤,她心下难受,再看父亲拄着拐杖强忍情绪的样子,冷元初走到父亲身前抱住他。
“女儿没事的,爹爹姆嬷能来看我,我真欢喜。”
温行川立在一旁,礼貌插了句话:“岳父岳母,今日天色已晚,便在这里歇下吧。”
“川儿!你与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吵了架!”邱氏两次见女儿,不是伤心便是伤身,实在忍无可忍,不管女婿身份多么尊贵,她都要骂一骂泄愤。
“姆嬷!与郡王无关,是郡王救了我……”冷元初站到温行川身前,用自己纤瘦的身躯护着他,怕他被父母无端斥责。
温行川看着妻子变得在乎他,只敢促狭的欢喜,走到冷元初身侧拱手向岳父母致歉:“是小婿的错。日后不会再让夫人单独出远门,定会加倍呵护。”
一时间殿内无言,冷元初看到温行川和父母实在说不出什么,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说道:
“该吃饭了,我饿了。”
温行川终于解脱,“来人!传晚膳!”
沉默用着晚膳,冷元初坐在母亲和郡王中间,没一会功夫面前的小碗装满了母亲和夫君夹来的菜。
“谢谢姆嬷,我吃不下了……”
邱氏看着自家女儿吃的都是温行川夹过来的菜,对温行川态度微微缓和些。
用过晚膳,温行川将岳父母迎上高座,端茶倒水。冷公看了眼女婿,想起今日来不仅仅看女儿,也要敲打他,避免商户登入贱册一事。
大儿子已与他讲过,郡王在皇帝面前对推进商户入贱册的态度,如此事关冷家及众商贾大户的真实利益,冷公有责任出面干涉。
“郡王殿下对这天下商户,心存偏见啊。”
冷元初坐在边上听着父亲所言,不解望向温行川,只见郡王沉默不语。
“据老夫所知,朝廷要推这籍册登记,各地乡绅财主可都盯得紧,商户也好,农户也罢,都怕后续的身份变化影响利益。
如今大燕靠商事发达称霸九州四海,入籍可是真实牵扯百姓利益,还望郡王殿下,慎重推进差别入册,毕竟《管子》言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温行川听出玄外之音,不过是要朝廷把商户入贱册之事放下,到底为了自身利益开了金口,险些讥诮出口,忍了忍,还是疏离问道:
“岳父大人,因何对这籍册一事如此上心?无论如何,岳父一家都是入贵族名册的。初儿是孤的王妃,岳父自然是皇亲国戚,日后恩泽不比今日少。操心其他商户,属实是自寻烦恼了。”
“哦?郡王以为,这商户应是如何限制为宜?”
温行川反将一军:“岳父以为如何?”
“哈,郡王殿下天资聪慧,老夫已经不成气候了,只是想着我大燕祖户十之有六皆有经商之人,如此根基深厚,朝廷也好,亲王郡王殿下也罢,不必挑起民怨,哎呦老夫可是管得多了,罢了罢了不提了。”
“岳父所言甚有道理,小婿自当多加警醒。”
冷元初望着温行川,觉察出他对商户心存误解偏见,可她如今,正在背着他经商……
后背的伤隐隐作痛,冷元初起身,在父母夫君诧异的目光中独自走出主殿,走到闷热的月光之下。
温行川竟在那背影中看出一丝落寞,不知如何心又是被细线勒住般,考虑岳父坐在堂上,他不好跟着出去,只能眼看岳母起身寻她。
邱氏看到立在枇杷树下的女儿,走上前拉住她的手,带她找一僻静之地,细细端详女儿的眉眼,总觉那一双杏眼藏不尽忧伤。
“之前悄悄给你的大板巷街铺,现在还有按期查账?”
“一直都有经营,可姆嬷,郡王他是不是对商户有很大偏见?”
“他是亲王的儿子,亲王对商事便是多加贬斥,看今日这样子,他的态度只会比亲王更强硬。”
“可是女儿已私自经营大板巷,我若与他说,他会不会生气……”
“为母已经叮嘱你,不要让他知道!”
冷元初被母亲骤然提高的声调震了震,满眼不解,手被母亲攥紧到痛,不由得挣扎脱离,留下红痕。
“姆嬷我手疼!为何如此……”
“你怎么直冒傻气!如今你父亲和亲王还未达成联盟,亲王要了监国权第一件事便是推进官道‘养官费’。你现在感受不到,再过些日子,官道收费混乱,到时会有不少走货商人不愿走长距离官道,谁会做赔本买卖?你父亲在想办法要皇帝砍掉这一无意义的措施,现在非常之时,你与郡王感情多好,都不要与他讲!”
“可我不愿与他藏着心事生活,我……处理不好这些,我怕他以为我对他没有真心相待。”
“你本就不应与他存什么真心。女儿,你要做的,是拴住他,要他为我们家多谋利益,而不是现在这样,要他恨不得马上把举国商户推向火坑里!”
“什么!”
冷元初被母亲的话惊到失语。
这桩婚姻,竟是要她这般做吗!
父母予她这场姻缘,竟是要她不管爱与不爱,都要献身与他,与他日日承欢是吗?
她难道不能憧憬爱情,不能选择爱他吗……
“初儿,是为母没本事,所以才要给你多一些自保之路,但你记住,帝王之家无谈恩爱,若是初儿能扭转郡王对商户的偏见,不失为功德一桩啊!”
国公夫妇没有留在亲王别馆过夜,而是去了自家的温泉府邸。冷元初木木然送别,白日里对温行川的依恋与眷念,被母亲一席话彻底击碎。
温行川看着失魂落魄的妻子,轻轻晃了晃她,开口说道:
“你受了伤,不好泡温泉,一会要侍女为你擦洗,早些歇息吧。”
看她仍旧盯着院门的方向,温行川有些疑惑,怎一会功夫那神采奕奕的小女子又消失了?
忧虑间,他粗长而有力的手指被那双小手握住。温行川眼看着她把他的手扣在她那精致的玉面上,可她的眼眸里失了神色。
轻轻抚摸着让他一见误终生的俏脸,直到听她说出那句:
“殿下若是想,臣妾愿意与您……”
“什么!”
温行川如何听不出她的意思,又惊又喜,可他怕她的伤未好牵扯着痛,忍了忍呼之欲出的欲念,沉静下来哄逗着她:
“我知你今天想了,明天就要变卦,所以我可得记好今夜你说的话,待你伤好了,我为你补洞房,弥补我们的遗憾。快些去歇息吧。香兰,好好服侍郡王妃。”
“是。”
温行川目送着妻子去了为她收拾好的福兰院,白日里念着她喜欢兰花,连侍女的名字都要用兰花命名,特别要别院的仆人抓紧把福兰院清扫干净。
他迈开沉稳步伐走去温泉汤池时,笑着捂住自己的俊脸,感慨自己真能忍啊!他的妻子……真是灵动俏皮,他此前坚持的一切有了回应,他的妻子,终于肯信任他了……
脱下那回纹月光银锻袍,解开中衣,让身体真正沐浴在月光之下。坚实有力的粗臂随手将衣服甩到远处的架子上,缓缓走入汤池中,轻撩温泉水落在他那硬朗的胸膛和腹肌上,顺着分明的轮廓滑向阴影。
每一块肌肉都在宣示他有无尽的能量:若非饱读诗书,知礼义廉耻,他怕是早就将冷元初压在身下……
但他不能,哪怕是妻子主动求爱,他都不能在她受伤之时再要她忍受初次的疼痛,婚前他问过胡嬷嬷,亦问过咸熵,都说女子要经历那一关才算真正成为女人,他不想伤害她。
夏日闷热,温泉水的蒸腾让他不断回忆着,与妻子这段磕磕绊绊的时光。可爱,甜美,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有时又能露出獠牙咬他一口,脑袋里稀奇古怪的想法。
温行川撩拨一下水,嘴角微微上扬:冷元初,把他吃死死的,幸好是指婚与他,这么可爱的妻子既然嫁给他,便是他捧在心尖的人了……
忽然听到身后细微的风动,温行川猛然起身,“什么人?”
话音未落,只见妻子举着一方灯笼踮着脚而来,他此刻未.着.衣.物,竟是被她看了彻底!可她款款而来之时,那轻锻袍无声滑落在地,她,亦是被他看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