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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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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庆是圣德尔学院最重要的节日。

联盟成立初期,圣德尔学院为联盟各个领域输送了许多人才,政、商、文化等领域齐头并进,一整个十年间,每年都有突破性的历史事件发生。

自此,圣德尔名声彻底打响,至今在联盟内部的地位稳若泰山。

今年是圣德尔学院成立三百周年庆。

学校将广邀社会知名人士、荣誉校友等人士莅临现场,共襄盛举。】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叶浔独自坐在倒数第三排,拿着电脑搜索和校庆有关的资料。

大雨已经停了,因纽斯港数艘停靠已久的货船重新起航,航线繁忙不堪,集装箱堆叠如山,听说超市里的新鲜蔬菜已经供不应求——不过,这与圣德尔并不相干。

即便是雨势最大的那两天。

也有直升机专门飞来,运送新鲜食材。

这节课是赵林博教授的化工材料分析课,属于当代化学学科的小分支。

赵林博是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头发杂乱、表情严肃,脸上有深刻的皱纹纹路,今年不过四十岁出头,已经是学界鼎鼎有名的人物。

他一进教室,学生们自觉息声。

“这堂课我们不讲新课,先对上次作业进行评析。”赵林博站到讲台上,打开白板,“在评讲作业前,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你们班,这次作业没有一个人得A。”

底下轻轻响起吸气声。

赵林博道:“整个高二年级,我带的三个班里只有两个人得A,这两个人其实写的还没有一年级F班的一名新生写得好。这名新生的名字叫做杜逾白,有机会你们可以去借他的作业看一看。”

叶浔表情平静,耳边是旁人的窃语。

“怎么又是那个杜逾白。”

“风头都让他出尽了……”

赵林博让各位同学打开电脑,登录教务系统,他给每个人的论文都写了简短的评语。

叶浔这次的论文只得了B-,赵林博教授的评语十分犀利。

-【能在JNNC做检验,你的论文却写的乏善可陈。实验报告倒是写得不错,但如果这就是你的真实水平,那你未来只适合做一名研究室助理。】

叶浔有些出神,他竟然对这个结果没多少意外,可能在他为了迎合赵林博的喜好,而选择多次修改论文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类似的预感。

高三上学期联盟各大高校自主招生有一个前提,要求学生三年间某一学科成绩全A——即为优势学科。

现在看来,他已经无法在化学上下功夫。叶浔叹了口气,手指僵硬地点击‘已读’。

旁边的同学们脸色和他差不多,应该都被赵林博言辞锋利的贬损了一番。

“我想有很多同学并不服气,觉得我给你们的评分过低。”赵林博环视教室一圈,不紧不慢地笑了声:“这里我总结了一下你们对‘态’材料的规划与运用,多数同学在论文里写‘态’材料可以用在农业和水坝工程上,发展民生、维护社会稳定。小部分同学写‘态’材料可以用在汽车和航天工程上,增加零件使用寿命,凝聚民心。”

“我不清楚你们其中一些人怎么得知我对军事活动的看法,从而如此避讳在论文里提及武器、战争这几个字。如果一篇检验详尽的论文依旧不能让你们分析出材料最适合运用到的领域,那我只能说,你们不适合学化学。”

一番话,教室静地针落可闻。

赵林博给足了他们思考的时间,平静道:“从当一名授课老师那天起,我要教给你们的就只有知识,我不会向你们灌输我的政治理念,就像你们在我的课堂上,也不用管除了学习之外的其他任何事。”

他打开白板,上面是3D立体图案的材料解析图。

“现在,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和我一起了解这个材料。”

赵林博不愧为当代化学领域的领头人物,讲解深入浅出,鞭辟入里,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了材料学科的前景,目前联盟将派出航天器飞往β星系,据说其中一颗星球储存着大量态材料,可以进行开发利用。

赵林博下个月要去一趟帝国,做一场简短的汇报会。

教室里除了他的讲解,便是记笔记的书写声。同学们表情专注,起码这一刻,叶浔真切地感受到了圣德尔的学习氛围。

雄厚的师资力量、优秀自律的学生,圣德尔对外的形象一向完美无缺,没有人会在意这里普通学生的生活。

叶浔飞快记下一行赵林博随口说出的化学公式,打算回头查一查。

至于纪彻究竟知不知道赵林博教授的立场,直到这堂课结束,他都没有功夫去想。

事情已成定局,他也并非怨天尤人的性格,如今一条路走不通,他决定换一条路试试。化学学科已经拿不了全A,还有生物和物理两个备选。

两门学科的老师是科学院研究员,兼顾科研和教学,教学模式不像赵林博那样严厉,给A也很大方。

叶浔从书桌里翻出物理学讲义、生物学分子与细胞,吃过午饭,他径直去老图书馆学习。

图书馆里没有人。

一场大雨后,因纽斯的天气渐渐转寒,现在出门必须穿一件厚一点的外套,寒冷同样驱散不了因纽斯长年的湿闷,老图书馆的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木头发霉的味道。

叶浔开了排气扇,顺便推开一扇窗户。

他坐在窗边,接了杯热水,打开教务系统,搜索最近三年两门学科的小测试卷。试卷客观题偏多,主观题较为注重解题思维和过程。

以叶浔现阶段的能力,做这些试卷顶多拿个C。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拿起高一的基础书,从头学起。

下午三点钟,老图书馆迎来了第二个人。

薛从涛显然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表情有些错愕。

叶浔起身接水,顺便礼貌地对他笑了下。

薛从涛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奇异,他盯着叶浔,慢吞吞道:“你今天心情怎么样。”

“嗯?”叶浔不明觉厉,“还不错。”

“难怪,”薛从涛放下书包,想到那天的场景,仍然无法释怀,“我可不想再看你那张冷脸。”

说完,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希望叶浔能解释自己那天为什么生气,再一抬头,他脸色顿时一黑,叶浔居然早就离开了,正在饮水机前接水。

接完水回来,叶浔发现薛从涛臭着一张脸坐在他对面,对方不改初心,桌面摆的东西全都和安西娅夫人相关。

估计在整理安西娅夫人的生平,叶浔看到他在往A4纸上画人物树状图。

薛从涛这么崇拜安西娅夫人,能被分到B班,家世应该也不错——按理来说他能收到纪彻聚会的邀请函。

可这几次聚会,叶浔从未看见过他。

脑海里简单闪过这个疑问,叶浔收回视线,继续啃难以理解的物理学讲义。

“上学期物理考试你没及格?”薛从涛冷不丁问。

叶浔喝了口水,“及格了。”

“那你看之前的书干吗?”

“复习。”

薛从涛哽了哽,低头在稿纸上随便画了几个圆圈,没话找话一样,“我听说上周五的聚会,你帮了那群特优生?”

叶浔没说话。

“特优生里面有个叫杜逾白的,最近有人准备教训他,好像是因为聚会上他出的风头太过,一些人想压压他的锐气。”

“这些话,你可以去和他说。”叶浔道。

薛从涛一愣,有些疑惑:“可你不是……”

“或许是你对我有什么误会,”叶浔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从笔记本上移开,“我没那么多功夫关心其他人。”

这所学院内所有人都怕行差踏错,他也一样。

在不顾及自身的情况下,随手帮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他没那么无私,也没有那么愤世嫉俗。

他还需要纪彻的庇护。

就像,他需要一个学习时不受打扰的空间,书包不必不翼而飞,宿舍不必被外人踏足,也不必经历那么多无止境的针对和冷嘲热讽。

薛从涛未免把他想的太过善良了。

接下来薛从涛没有再说话,两人保持着安静,各做各事。直到代表着放学的铃声响起,叶浔才从书本里抬起头,过度使用后的眼睛一阵酸涩。

他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眼前有些模糊,等他反应过来,图书馆早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薛从涛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图书馆内空旷安静,偶有风声。

叶浔发现窗户一下午都没关。

他心底一沉,摸了摸额头,因为手指过于冰凉,探测不出温度是否正常。他立刻起身,收拾书包回寝室。

三天后是校庆排演。

他不确定纪彻会不会让他也去。

如果感冒,事情就糟糕了。

——暂时,他还不希望自己对纪彻失去利用价值。

不论纪彻带他去校庆打的是什么主意,好或者坏,他都保有一定的知情权。一旦纪彻厌烦他,那才会变成他不想看到的情况。

这一晚临睡前叶浔喝了包板蓝根,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早晨起来,大脑微微发沉,他知道自己还是中招了。

上午有一节室外课,叫团结与合作,俗称水课。

叶浔请了假,去校医院开药。校医院依旧清净无人,接待他的是熟悉的护士小姐,“嘿,这才多久,你怎么又来了?”

叶浔戴着口罩,半垂的眼睛带着些疲倦,对她说:“一点小感冒。”

“感冒可不是小事,”护士小姐热心地给他接了杯热水,又替他量了体温。她看着测温枪上的数字,耸了耸肩:“好吧,确实是小感冒,我去给你拿药,你先休息一会。”

护士站的椅子格外柔软,脖颈、肩膀、胳膊都被云朵一般的棉花包裹,叶浔渐渐有了一丝困意。

他睁开眼,视线很轻地划过楼梯间。

楼梯间光线幽暗不明,耳边恍惚中响起了那道绝望的哭声。

等护士小姐回来后,他问:“那个人呢?”

没想到他还记得曾在楼梯间里哭泣的那个男生,护士小姐叹了口气,道:“退学了。”

“……退学?”

“嗯,傅启泽——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人,下个月就要回来了,那个男生怕他回来后继续报复自己……据说连推荐信都没要,只要求办理退学手续。”

想到聚会上那几个和姜鸣轩说话的男生,叶浔闷闷地咳嗽了一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出乎意料地,护士小姐说:“不知道呀。”

她继续在台前忙碌,擦拭桌面、整理资料夹,仿佛一刻也闲不下来,“只知道姓魏,很可怜的,退学那天还专门来跟我道别,他爸爸就提着他的行李箱,站在医院外抽烟。烟抽完了,还给我送了一袋橘子。”

“喏,就在那。”叶浔低头看去。

那一袋橘子已经发霉、发烂,干瘪地像是一个人的人生。

“今年干完,我就去离职,”护士小姐忽然给自己打气,她道:“你也是,小同学,撑到毕业就好了。大家终究不是一个阶层的人,等毕了业,以后想遇都遇不到了。”

叶浔放任自己在护士站睡了一觉,只是睡得不安稳,总在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境里的人很混乱,有他,有杜逾白,还有纪彻。

醒来后叶浔很是无奈,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能梦到杜逾白,莫非他潜意识里很关注对方?

在医院吃完晚饭,叶浔回了寝室,他在白鸽上搜索关键词:魏。

始终搜不到想找的帖子,思索了一下,叶浔改成搜索W。

这次版面瞬间刷新——【一年级那个惹了傅哥的W有人认识吗?】

——【扒一扒W到底对傅哥做了什么,让傅哥这么生气】

——【希望学校赶紧把这些特优生赶出去,真是污染空气,尤其那个天天神经兮兮的W】

翻了半天,叶浔才搞明白来龙去脉。

事情的起因是魏姓特优生以为白鸽是匿名论坛,没人能查到自己的ip地址,于是在论坛里经常发表一些愤世嫉俗的言论,其中大多与傅启泽相关。

-【听说傅家的产业不干净,早年发战争.财,否则也不会从吉祥物变成实权派吧。】

-【F4里就傅启泽最装,有他在的地方不是清场就是闲人免入,他以为学校是他家开的吗】

-【今天又看见傅启泽欺负特优生了,我认为我们特优生应该团结起来,向外界揭露这里的现状,让媒体大众都来看一看这些所谓的少爷的真面孔!】

看到这里,叶浔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被针对如此之久了。

一座阶级固化的学院,等级制度已经成为一种潜规则,有人妄图揭露这些规则,就成了必须被铲除的变数。

或许是睡前频繁动脑,叶浔睡得很浅,鼻子堵塞让他无法进行深度睡眠,几乎每隔两个小时就会被惊醒一次。

第二天他恹恹地起床,摸了下脑袋,发现有些烫。

今天上午有专业课,叶浔只得请假,生物学教授很好说话,嘱咐他多喝水,注意保暖。

护士小姐也没想到他来的那么频繁,一测他的温度,惊道:“你昨晚回去洗凉水澡了?”

“没有,”叶浔躺在床上,伸出手,“给我输水吧。”

“好,先输三天看看情况。”

叶浔无声叹了口气,怕什么来什么,两天后的校庆排演,希望他能好起来。

或者。

希望纪彻不需要找他——找其他任何人都可以。

一连两天,叶浔的头都是昏沉地,他没和任何人说自己的病情,干脆躺在医院没有离开,护士小姐难得逮到个病人,贴心地为他操持一切。

清醒之余,叶浔微妙地察觉到一丝古怪。

他突然想到自己刚穿到这个世界时,那场持续了将近一周的低烧,反复不退,只影响他的行动力,迫使他卧床休息,无法第一时间按照原身的习惯行动。

后来病是怎么好的……

思绪再次混沌,叶浔浑浑噩噩地扯下口罩,脸颊是病态的薄红,他努力撑着身体坐起身,发丝狼狈的垂在额前,沾着碎发,浓得像被浸染。

护士小姐正好进来查房,急道:“诶?你怎么坐起来了?快躺好,不许胡闹!”

叶浔被她强制性的塞进被窝,护士小姐絮絮叨叨的看着他:“你这感冒太严重了,是不是体质问题啊?要不查个血吧,看看是不是细菌感染……”

叶浔在她的声音里睡去,又是一个惊悸不已的长梦。

一个蒙蒙亮的清晨,叶浔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吵醒,他低声喘息着,清瘦的脊背弓成一条弧线,绷起青筋的手背抓过手机,上面是乔凡的来信。

-【叶浔!那个杜逾白,赢了游戏提出的要求居然是要和纪哥一起参加校庆——纪哥还答应他了!】

-【今天的校庆彩排他就要跟纪哥一起去了……】

后面的话叶浔没有看清。

那根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在这一刻缓慢放松。

叶浔疲倦地闭上眼睛,他想,没他的事。

……这下可以睡个好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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