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看不到月亮，只有一团一团的乌云将天幕挤得没有一丝缝儿。
夜风起。
琴酒站在高楼的边缘，黑色的衣摆翻飞猎猎作响，银发狂舞，在身后形成的弧度宛如月华。
嘴里咬着香烟却没有点燃，银发的杀手最后向下张望了一眼，侧头说了句什么转身离开。
他周身尽是冰冷，只有刚刚被收起的枪管犹带着滚烫。
高楼斜对角的一座被树影环抱的别墅里，菅原和吾无聊地蹲在墙角盯着壁纸上的花纹看，似是因为嫌弃，离倒在地上额头开了个小洞汩汩流出猩红的男人八丈远。
这个壁纸有点丑啊……画的这是个啥？
终于听到藏在发间的耳麦里传来男人“走了，小崽子。”的回复，菅原和吾撇了撇嘴，捏着一个U盘从敞开的窗户中轻巧地一跃而下。
落地无声，他捞了捞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想遮住身体，无奈领口被彻底搞坏，松松垮垮无论如何都要露出小半拉胸脯和半边肩膀，白嫩皮肤上或青或红的斑斑点点在暗淡夜色里不显暧昧只觉凄惨。
菅原和吾有点嫌弃，索性不再理，左右回到车上还能抢伏特加的衣服穿——他可是看见伏特加在后备箱里新放了一件香芋紫色的T恤衫——这家伙最近貌似最近换墙头了？
不过琴酒动作可真慢，那家伙手都要伸进他裤子里了，再慢一点他可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不能刹住车，反正怪物嘛，失控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黑色的保时捷融入浓墨似的夜，等天亮之后有警方上门调查，就会发现，这位死去的社长被杀是因为寻仇，而他的住所里，会被搜出大量肮脏的恋/童的证据。
也许这桩枪杀案破不了，但是之前经年累月的多起少年儿童失踪案能就此有个定论了。
保时捷老爷车狭小的空间里，伏特加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乎要开始抽搐了。
他真傻，真的，错把之前被加力安奴单方面爆锤的日子当成地狱没有好好珍惜，现在活该陷入这种境地。
后座上，套着他新买的信子小姐应援色T恤的小祖宗看起来白白嫩嫩一小只，腿上放着巨大一个塑料袋——能遮到人下巴的那种，伏特加之前亲手从超市提回来的 ，双手在里面不停地刨啊刨。
抓出一包粉色。
“诶，这种果冻我觉得草莓味不如葡萄味好吃啊……”放到座位上。
又拿起一包黄色。
“哇这个是黄油小饼干！居然是新口味吗我原来没见过……”扯开袋子吃了两口极其熟练地往身边一塞，“我觉得有点甜了，琴酒尝尝，或许比我大只所以对甜的接受能力也比我好呢！”
又拎起一瓶粉色。
“草莓味的波子汽水……？波子汽水和夏天很配啊，不过原来伏特加好喜欢草莓味哦，调了好多这个颜色……”
喂喂喂他明明各种颜色各种口味随机拿的好嘛！大哥只给他十分钟难道还能指望他挑口味吗？
最终抓住一袋绿色。
“哇这个芥末味薯片！超好吃的！伏特加也喜欢芥末嘛，等到了长野我请伏特加吃超多芥末的面包好了，我提前翻了美食杂志诶。琴酒可太贴心了特意留出一天让我做攻略！”
不不不他真的只是随便拿的他对超多芥末的面包不感兴趣更不敢让小祖宗请客以及他敢保证大哥空出一天绝对不是让他做什么攻略的啊喂！！！
从后视镜接受到大哥阴冷的视线，伏特加握方向盘的手猛的一抖，保时捷剧烈摇晃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打出一个标准的S弯。
座椅上被四处乱丢的零食应声落地，稀里哗啦四处乱滚。小祖宗视而不见，绿袋子稳稳地抱在手里，安然不动嘎吱嘎吱地吃薯片。觉得咸了口干了还打开刚刚被嫌弃的草莓味波子汽水喝上一口。
伏特加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据说不如葡萄味好吃粉色的小果冻，被一只黑色衣袖覆盖的，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捡起来放回袋子。
再从后视镜瞄瞄，很好，现在不阴冷了，大哥的视线直接变成杀气腾腾了。
伏特加之后车开得安静如鸡，他已经看透一切了，真的，所以等到了长野，跟着两位大佬住进一家温泉旅馆他内心也不会再起任何波澜了，真的。
“所以琴酒哇，你说夏天泡这种传说中的低温温泉，是不是就是变相冲凉水呢？”见到了地方，菅原和吾抖吧抖吧吃完的薯片袋子，拍拍手准备下车，“不过大概是有这个温泉在，这旅馆外面都比别的地方低几度。”
他刚刚吃得嘴巴停不下来，吃相倒颇为仔细，没有落下什么可疑的渣子在车上。不过……
琴酒盯着丢在后座上的/易/容/面/具/——小崽子一上车就一把撕下来现在也明显不想管了的，喉间溢出一声冷嗤：
“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对你倒是不藏私。”
哈？
菅原和吾瞅了瞅，也看见被自己忘记的东西，忙不好意思地露出个笑脸：“伏特加帮忙借个火呗，”扭头回答琴酒时表情却明显更乖软几分，“啊，苦艾酒也是利口嘛。”
“哼，那个女人。”琴酒冰冷的绿瞳里略过一丝嘲讽，又压低声音喉间明显带上警告，“小怪物，可别把她当成加力安奴那帮蠢货。”
“啊……我知道的呀。准确的说，她才是第一瓶利口嘛。”说着这样的话，他的口气依然十分轻快。蹦蹦跶跶地下车，跟着伏特加去往前台：“伏特加多订两天嘛，之后有夏日祭，我想买个有蛇切丸纹样的风铃！”
旅店的墙壁都是木质，周围又多种草木，倚坐窗边的话有风吹来能闻到很青涩的香味。
就像菅原和吾所说的那样，这家旅店因为有低温温泉的缘故，整体温度都偏低，身处其中浑不似炎炎夏日。
菅原和吾叼着根冰棍，将手里旅游杂志翻得哗哗作响：
“长野适合避暑的地方很多啊……轻井泽、上高地……不过其实我也不是很排斥热就是了，闷热的夏天傍晚有时候下雨摸一把真的雨都是热的！这种晚上的植物就会有种蒸腾的感觉，白花有点苦涩的香也会湿漉漉的格外明显……”
另外两人自然不会搭理他这种疯话。伏特加等了会儿，见琴酒径自坐在一边闭目不语，按捺不住凑过去低声问：
“大哥，我们来这，是什么任务？目标在这家旅店吗？”
琴酒依旧没睁眼，一只手伸在衣兜里把玩着爱枪，另一只手抬起，稍稍扯松开衬衫的第一颗纽扣。
这显然是一种不太紧绷的姿态，于是伏特加小心翼翼地猜测：“任务……不是很紧急？”
得到大哥的一声轻哼。
“相川英士，一个小军火商，自以为捏住了组织的把柄，竟以此威胁要把消息卖给泥惨会。泥惨会也是心大了，什么蛋糕都想吃。”
轻描淡写地，银发杀手从风衣衣袋里拿出一张折了两折的纸质资料，扔给他的小弟：
“他与泥惨会的一个头目将于明日，在安村会面。”
安村伏特加知道，离这里不到一公里的小村落——订这家旅店时他把附近几公里内的所在都探查了一遍。
但既然明天目标才会有行动，目的地也不是这里，那么大哥今日吩咐他订这家旅店，难道真的是来泡温泉的不成？
大大的脑瓜里挂满大大的疑惑，却不敢有异议，眼看大哥似乎打定主意进行小憩，一边的小祖宗已经开始列单子午饭去哪吃下午去哪逛晚饭吃什么，伏特加握着资料纸，也找了个旮旯坐下。
要不他也……歇会儿？
天气渐晚凉意更盛。
小庭院里，菅原和吾手扒着一棵竹子，头钻进两杆竹子交叉形成的小洞，脖子使劲往前够着，整个人几乎都趴到地上。
鼻尖前面一点点的地方，石缝里，长着一朵淡黄色的小花。
差一点，差一点，够到了！
脸凑到花瓣上仔细嗅闻，啊果然是这个味道！刚刚他还离得稍远时就已经有幽幽清香被他捕捉到了！
得偿所愿，菅原和吾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扒拉出来。也不在意身上皱成一团的衣服，随意拍拍站起身就准备出去。
晚上老板娘说会做山贼烧和炸野菜耶……那就晚点在旅店吃好了，吃完可以去外面转……
也不知道琴酒和伏特加现在在干什么呢，这俩人进了屋就不吭声，也不和他一起去泡那个凉温泉。
菅原和吾皱了皱脸。第一次泡汤他没什么经验，只是觉得在水里很好玩就晃来晃去一直泡一直泡，结果整个人都泡到皱皱巴巴晕乎乎，想撑着站起来差点一头扎水里。
最终还是个长小胡子的大叔把他捞起来的。
搓了搓白嫩的脸蛋，菅原和吾回想着那个大叔手边长长一大排喝空的酒瓶子以及显在脸上的酡红。
看起来糊里糊涂醉醺醺的，没想到关键时刻意外机敏嘛。
菅原和吾想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走到门边还借着双手举到头顶的姿势想去摸一下看起来很光滑的圆形门洞——他这点身高，完全够不着。
原地使劲蹦了一下，一抬头，菅原和吾踏出门时正与一个熟悉的人四目相对。
绿眼睛一下子睁得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