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下课了。
早在课上就已昏昏欲睡的我,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轰然倒下,瞬间移身去了美好的梦世界。
然而却被一些刺耳的声音吵醒了。
“同学…同学!你睡着了吗?”
“她叫啥名啊?”
“噢,知道了,谢谢哈!”
“她平时下课都这么睡觉吗?”
“这样啊。好的!”
静——
终于没有那刺耳的说话声了。我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下总可以睡着喽。
“——唉!”不知道又是谁长叹了一声。
“同学,那个,你是叫徐朗吗,真是好听的名字呢!”
“徐同学你是不是英语很好!我之前在英语角看到过你啦!”
“同学,你会不会想之前班上的同学呢?”
“徐同学你之前班级的老师是怎样的?”
“同学,上了一节数学课感觉如何?我们数学老师贼好笑是吧!”
我一动不动地趴桌上,渐渐感到手臂如针扎似的发麻起来。无奈、恼怒……我用力按捺住这些若隐若现的情绪,可却按捺不住手臂的疼痛。
于是只好换另一只手当枕头了。
就在我稍微抬起头的这一瞬间,一个人突然越过人群飞了过来,“啪啪啪”拍我桌子。
“原来你没睡着呀!”
那还不是因为某些人太吵了……我在心里抱怨着,擦了擦迷糊的眼睛,瞪着跟前这个人。
“你是?”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感觉不像我们同学,但好像最近见过……哦,是那个留级生。
“我叫徐朗,你嘞,是不是叫林言芝?”
“嗯,你怎么知道?”
“她们告诉我的。”
“哦,你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那个——你认识于月吗?”
嗯!?
“于月!是于是的‘于’,月亮的‘月’吗?”
“是的。”
“你认识她?”我瞪大了眼。
“我们直到上个学期都还是同学呢。”
“这样啊……你原来是于月班上的。”
“嗯,我们关系还挺好的,我跟她说我留级到了高二六班,她马上就说她有个朋友在这个班,人很好,希望我能和她成为朋友呢!”
“朋友……吗……”
“嗯?噢,你也不要勉强自己和我成为朋友,如果你没这个兴趣的话。”
“啊不是的……我不是在想这个……如果我能从你这儿了解到更多于月的事,挺好的。”
“咦~”
“诶?怎么了?”
“没什么,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呢。”
虽然不知道徐朗到底说的是什么,我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也许是因为上课铃响了,也许是因为,心中忽然有了……不想失去的期待。
至于是期待着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明白;也有可能,是更加期待下课了吧。
毕竟之前在学校里,我从未怀抱过期待这种心情。
对我来说这真是难得的快乐啊。
不行,语文课开始了,不能再想其他的事情了。
语文老师周芳是个难以捉摸的中年女教师,她向来皮笑肉不笑,眼里无时不刻透着犀利的光。她有一个让班上同学瑟瑟发抖的习惯——随机抽人起来回答问题。至于这个机怎么随,要看她的心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读到这句话的时候,同学们是不是很有感触呢?请同学们想一想,如果你是作者,你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会有哪些心里活动?两分钟的时间,细细体会。之后我会抽同学起来回答。”
教室里瞬间静得能让人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在脑子里组织好语言,心想今天老师又要怎么抽人……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吧。我想想……今天就由穿黄色鞋子的同学来回答吧!”
“因为老师也看得不是很清楚,所以同学们大可以相互举荐哟!”
“哗啦啦——”,桌子被拉开的声音,鞋子和白瓷地板摩擦的声音,跺脚声,吁声,玩笑声,不超过五十分贝的吵闹声,在还没有越来越大声之前,在短短的五秒钟之后,就停住了。
“老师!徐朗同学的鞋子是黄色的!”附近的同学突然大喊道。
“很好很好,那就由徐朗同学来为我们回答这一道题吧。顺便见识见识新同学的想法吧。”老师带头鼓起掌来。
“老师,”徐朗在掌声中缓缓站了起来,低着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道,“请允许我觉得这道题的前提有误——我不可能是作者,又怎么可能拥有作者的感情?”
“所以说是‘如果’呀!”
“对于不可能的事情,我没法拥有真情实感或者共鸣,我最多能从作者或者是文本的角度去思考和体会情感,没法代入我自己。”
“哎呀,这样看来,徐朗同学说的还是有他的道理嘛。可是哦同学们,我们学习一篇文章,不仅仅是要了解文章的内容或者作者的情感。我觉得吧,最重要的,是要丰富和深化自己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该有的情感。对吧?”
“难道不是为了应付高考吗?”班上话最多的杨多多同学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听到的同学都哈哈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说的也是呢,”老师显然也听见了,捂着嘴笑道,“高考当然也是目的,但这并不冲突。我呢,觉得有着丰富情感并且能够与他人深刻共鸣的人,也算得上国家想要选拔的人才吧。”
“毕竟,现在的社会正在巨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漠,到处充满着拜金、功利、程式化的味道。唉,等你们长大了就知道了,一个拥有丰富情感世界的人,一个能与他人产生共鸣的人,是多么珍稀,多么可贵!”
嗯,那一定是一个幸福的人吧。
“所以呢徐朗同学,你还没回答问题呢。”周老师笑道。
见徐同学仍是沉默不语,我都有点替他尴尬了。我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表,露出快下课了的表情。
她叹了口气,道:“算了,这就当作今天的家庭作业吧,也快要下课了。不过徐同学你呢,得额外地把《项脊轩志》全文抄十遍哦。”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了。周老师面带微笑地走出教室,徐朗如释重负般跌坐在椅子上。
我忽然有点同情他,就对他说:“我们语文老师就是这样的,你慢慢会习惯的。”
“嗯,老师挺好的,我答不出来是我的问题。”
“……”
“和于哥说的一样,你人也挺好呢。”
“诶,于哥?”
“我们都这样称呼她呢。”
“是于月吗……”
为什么这么叫呢,不是哥们之间才这样叫吗?
我模糊地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个,不太一样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