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光穿透薄雾，草木湿潮。
慕晚开门出来，忽闪着眼好奇发问：“昨晚下过雨吗？竟然有雾。”
“或许下过。”
叶非迟淡淡回应，眸光点落慕晚清瘦的背影，昨晚小猫的眼角也下过雨，朦胧惹人怜的模样，一如晨雾初开。
慕晚太瘦了，穿着她的西服，竟分外合适。
可她的体重，不达标的。
“叶老师吃早餐吗？我知道一家好吃的生煎，一起好不好？”
慕晚给她拉开副驾车门，恬然笑靥弯去耳畔，仿佛昨夜从没有受伤的猫咪动了玩命的心思。
“好。”
叶非迟心底藏了忐忑，她在后怕，她想带慕晚去一个地方，却不知如何开口…
早上的车流尾灯似串串糖葫芦，明艳艳的。
等红灯的车排起长队，慕晚躁动的手握不住方向盘，一点点滑落、垂下、蠕动、飘去身右侧…
继而攀上眼底余光里，如水葱般白皙的手指。
低着头的叶非迟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覆在包上的手纹丝不动。
一只温润带着些薄汗的掌心贴上她的手背，轻柔又小心，都不敢用力的。
车内很静，两道呼吸声交错，缓缓…
重叠成一道。
慕晚感觉自己的嗓子在跳，嗓子它抢了心脏的差事。
“滴滴—”
前车发动，后车旋即急切鸣笛，大早上的，谁还不是满心躁动了！
慕晚慌乱收回手，点了油门往前，随着车流远走的，还有丢在路口的悸动。
她摸了叶非迟的手，叶非迟没躲。
如果是上级、同事，叶非迟不会让她碰的。
如是想着，慕晚的嘴角快翘到天上了。
叶非迟没事人一样望着窗外，视线故意错开后视镜，不给慕晚意淫揣度的分毫机会。
可她心底的惶惶虽能遮掩，但煎熬的滋味，便也只能自己消受。
直到早餐店里，眼见食欲大开的慕晚狂炫一笼生煎，她才借喝豆浆的动作，弯了弯早已抿得麻木酸爽的嘴角。
到校后，慕晚屁颠屁颠跟在叶非迟身后，像个摇头摆尾耍活宝的大狗狗，又是抢包，又是帮挡电梯门的，就差替叶非迟迈腿进办公室了。
叶非迟暗暗庆幸，还好她上班来得早，几乎没撞见院里的同事。
不然旁人还得怀疑她职场霸凌，端着大佬做派，拿捏新人使唤呢！
到了5层，慕晚自觉忽略转角处可怜阴暗的小办公室，老实杵在叶非迟门口，等人开锁。
“不去看看你的房间？”叶非迟存心调侃。
“不用，肯定没修好。”慕晚回应的嘎嘣脆。
“昨天下午检修来过。”叶非迟这句倒是实话。
她打开房门，先一步进去：“你的办公用品购置好了，行政昨日来问，放在哪一间。”
“叶老师希望我放哪？”慕晚俏皮，故意试探叶非迟。
“你的私事。”
一句话断了慕晚探听心声的念想。
慕晚撇嘴，得，又把她的小心思原数奉还了。
“好吧，那我走了。今日收拾好办公室，添置杂物，就不打搅叶老师工作啦。”
慕晚装得潇洒非常，往511去的脚步却磨磨蹭蹭。
叶非迟会叫她回去的吧。
叶非迟不会让她浪费早晨的大好时光来收拾破烂的吧。
“咔哒”
是关门声。
“嗯？”
慕晚盯着512紧闭的房门，委屈的把眉心拧成了川字，趁着楼道没人，愤然跺了跺脚。
“砰！”
叶非迟刚打开电脑，就听见隔壁摔门的声音，让整栋楼的房门都颤了三颤。
“小疯子。”
她抬手拨通楼下物业管理的电话。
内线有明确的显示。
“叶主任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给各老师办公室房门加一道减震条，经费从我账上拨，尽快。”
“…啊好的，叶主任。”
物业傻眼，叶非迟从不管这些杂事的。
慕晚咬牙在自己办公室耗了一上午，她不知道该说自己沉得住气，还是该说叶非迟沉得住气。
办公室空调修好了，制冷效果一流，吹得她心哇凉哇凉的。
行政也很体贴，不仅送来了成套的办公设备，还给她配发绿植和门上的…贴条？
院办这么讲究人文关怀吗？
某水果的一体机也挺好用的，叶非迟竟大方的让她充当外接显示屏来用，办公电脑是定制的，各项参数几乎是顶配。
慕晚望着被三块独立分屏填满的办公桌，总觉得呆板的好似叶非迟那边的复刻，缺了点活泼的生活气息。
闲来无事在网站找好房子，左右也要出去敲定合同，她一不做二不休，决定运回些足够独特的摆件。
中午叶非迟打算去食堂吃饭，好心敲响慕晚的房门，半晌都没得到回应。
她试探着转动门把手，慕晚果然不在，还心大的不知道锁门。
办公室窗明几净，已收拾得有模有样。
她信步走去桌前，电脑屏幕还亮着，不过…
上面是房屋租赁合同的PDF。
徐汇苑？
叶非迟吃饭的心思全消了，索性拉出椅子坐在书桌后面等。
不出半小时，楼道传来嘈杂的人声，伴随着往前挪重物的闷响，正一点点逼近最里侧的这间房。
叶非迟狐疑的眉间生出些波折。
“麻烦师傅们啦，放这吧，我自己往里弄，出去不需要门禁，这钱你们拿着买凉茶，再见。”
“谢谢小老师。”
话音落，慕晚拿屁股顶开房门，拖着个重物倒退着往里走，包装画的是小冰箱。
一件物品拖进来，又是另一件：
微波炉，毛绒公仔，乐高，咖啡机，盆栽，人骨架…
叶非迟觑眼瞧着慕晚跟仓鼠似的倒腾个没完，脸色由晴转阴。
再后来，一丝轻浅的怪笑就没消减过。
得亏是副教授待遇，不然办公室都塞不下这只猫！
她把人困在512的想法，的确不太行，她无法接受自己办公室满当成这个鬼样子。
“慕老师很忙？”
“啊—！天呐…叶老师你，呼呼，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搁下最后一件物品后，清冷的嗓音过耳，小猫真的跳了起来，吓得不轻。
这声尖叫，估计半个楼道都能听见。
叶非迟眉心锁得更紧了，是不是该给慕晚单独建一栋办公楼！
“合同签好了？”
慕晚瞄着叶非迟坐在她椅子上悠然自得的模样，猜到电脑上的文件被看见了，便主动分享进展：
“没，下午房东才有空。”
“我给你把把关，拿来。”
叶非迟俨然一副要论文的姿态。
慕晚忽闪着大眼睛思量一圈，叶非迟比她年长，也许的确更懂些？
她神经大条，有人把关是个好事。
交接了纸版合同，叶非迟似笑非笑：“宋洛住的公寓？”
“嗯。”
“嘶啦—”
“叶老师…？”慕晚懵在了原地。
打印机响了。
叶非迟撕碎合同扔进纸篓，从打印机上取下文件，掏出钢笔龙飞凤舞签过名，然后把文件推给慕晚：“签字。”
慕晚还没从刚才的迷茫中回过神来，眼底已映出一份新租赁合同。
承租方签名空着，出租甲方是…叶非迟？
租金1元，房屋信息龙湖公馆8号次卧…
慕晚：？！？
“签字，或者在离职同意书上签字，选吧。”
叶非迟抱臂靠着椅子，面无表情。
“什么离职？”
慕晚愈发傻乎乎了，吓唬人不带这么玩的吧。
“第一日迟到，第二日旷工，第三日，慕老师你今日在做什么？重点实验室的要求人尽皆知，你觉得呢？”叶非迟话音柔得很，却有些瘆人。
“我旷工？不是你准我假的吗？”
慕晚指着自己的鼻尖，瘪着小嘴好不委屈。
“假条呢？审批呢？换句话，自入职就折腾上司睡不成觉，慕老师好本事。”
又在阴阳。
慕晚哼哧一声，抓起笔就签了字。
她的生活随性得很，也不是多在意这份工作，叶非迟的拿捏无效。
但出租的房子足够香，为啥不签呢。
“最后一页还有签名处。”
慕晚直接跳到最后一页，签字摁手印。
“慕老师不翻页看看内容吗？”叶非迟垂眸，语气愈发柔婉。
“不用看。”慕晚推回合同。
叶非迟指尖点在印泥处：“当真不用？”
“嗯，不了。”
“好。”
叶非迟落了指印，深透的慧眼里涔着热烈，眼尾优雅的弧度潜藏舒朗的韵调。
慕晚垂眸扫见她凤眸斜扬的尾韵，不自觉皱了皱眉，一把抢过了合同。
她后知后觉，合同里估计有猫腻。
等她仔细查阅过条款，才发现叶非迟这坏女人，真给她挖坑！
租赁期限5年，合约期内不得退房，一次结清租赁费，违约费用是房屋全款？
抢钱还是抢人？
不对…
人财两空还差不多…
慕晚眉目扭曲，暗骂自己蠢到极致。
叶非迟给她机会了，她还是傻了吧唧把自己卖了。
她回来是想玩小猫钓鱼的，可目前的走向，好像是小白兔给大灰狼开门？
慕晚掏出手机，把叶非迟的来电专属铃声，改成了：“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慕老师，请支付租金60元和6元押金，一共66元，红包就行。”
叶非迟把人拿捏的彻底，此刻神清气爽。
“不给，没钱。”
慕晚又气又欢喜，矛盾别扭还莫名激动，小嘴巴来来回回咕哝着，歪着脑袋不看叶非迟一眼。
“上司，房东，债主…我不介意，慕老师自便。”
清风送爽，裹挟着飘忽而过的薄荷香。
叶非迟幽幽丢下话，鞋跟踏上地板离开的节奏宛如灵动轻快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