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抱着师姐从刚刚撕开的口子里冲出去。

身后的黑雾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

似乎是因为两个到嘴边的猎物逃脱而感到愤怒。

牡丹头也不回。

影子已经将身后发生的事情传达给她。

黑雾似乎有什么限制，不能离开这一片区域，但它此时此刻发生夸张的形变，自上而下向她们扑过来。

像是凝成一只巨大的手，要一把抓住她们。

牡丹神情严肃。

她的瞳色逐渐加深，泛出些森然寒意。

真不想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突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

它直直劈断这只手，所接触到的黑雾都在须臾间尽数消弭。

当黑雾烟消云散后，那片土地上插着一柄中央缺了一块的金剑。

钱苔神情凝重地看向黑雾消散的地方。

“师父。”牡丹抱着师姐喊。

“师叔。”师姐搂着牡丹的脖子喊。

钱苔沉默地看着她俩的造型。

但这么短的时间，师姐显然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于是牡丹继续抱着她，跟着钱苔的步子慢慢往回走。

“师父好厉害。”

先吹一个彩虹屁。

不过钱苔没什么反应。

于是牡丹又问：“师父怎么知道我遇到危险的？”

难不成前台先生在她身上装了什么特殊装置？

但正常来讲，她不大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钱苔沉默了一阵子。

他说：“你长时间没有回消息，追踪符感应不到你的位置，我就出来找你了。”

牡丹还没什么反应，师姐先激动地拍拍牡丹的肩膀：“师妹，你手机没电的真是时候。”

牡丹微笑。

师姐你真好，都不需要我来开口做多余的解释。

这钓钩不就浑然天成了嘛。

前边的钱苔虽然看似没什么反应，但牡丹可以用自己敏锐的感官做担保，在师姐说话的时候，他绝对微微偏头了一下。

虽然这段路没有路灯，但月色正好，照的前路亮如白昼。

他们走了没多远，又一队人举着手电筒跑过来。

师姐在看到自家师父后，顿时激动地跳下来，在一众师姐妹的搀扶下朝牡丹挥挥手，随后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来得可真快。

牡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钱苔。

钱苔正在和赶来的宗门长老交流今晚发生的这件事。

事发地点离宗门并不算太远。

长老们立刻前去查看，暂时没有他什么事儿了。

钱苔一转头，就看见牡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他撇开眼：“走吧，太晚了，回去休息。”

人群渐渐散去，师徒俩一前一后走着，直到把牡丹送到房门口，钱苔才打算离开。

“刹——”

一道黑影从门口的花丛里一闪而过。

钱苔看向还在颤动的花丛。

“是我养的猫。”牡丹说，“前两天在路边捡到的。我今天回来的这么晚，他应该饿坏了。”

钱苔点点头，彻底转身离开。

牡丹站在门口，等到钱苔背影彻底消失，才踹了一脚门口的花坛。

黑猫从花丛里钻出来。

“只是出来关心一下你而已。”猫猫可怜兮兮地说。

.

钱苔回到那间暗室。

懒人沙发上还有一道人形痕迹。

他点亮一盏贴着符箓的油灯，越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到最里边的墙前边。

那并不是墙。

厚厚的冰层附着在墙面上，通过油灯提供的微弱光亮，可以瞧见冰层里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在游动。

钱苔沉默地熄灭油灯。

暗室里安静的像是空无一人。

许久之后，才有一阵长长的叹气声响起。

.

装可怜这招显然对牡丹并不管用。

她捏着黑猫的后脖子，把他拎进房间里。

柔软的爪垫落在桌面上，黑猫稳稳地站住，仰头看向牡丹。

夜晚里猫的瞳孔放大，圆溜溜的瞳孔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没有竖瞳尖锐的攻击性，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可怜巴巴的味道。

牡丹不吃这一套。

她虎口卡住黑猫的下巴，微微用力就能连带着提起黑猫的前爪。

窒息感令黑猫下意识挣扎起来。

但弹出的猫爪甚至不能在牡丹的皮肤上留下任何伤痕。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牡丹冷冰冰地问。

“不知道。”黑猫勉强张嘴，“我还以为你一直留在他那里。”

牡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黑猫粉色的鼻尖微微耸动，眉间微皱，惨兮兮地说：“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牡丹松开了手。

黑猫赶紧扭头跳下桌面，躲在角落里拿爪子梳理着自己脖子上逆反的猫毛。

“魔修……”牡丹念念有词。

黑猫的耳朵抖了抖。

“不是魔修。”他开口，“哪有魔修能跑到正道宗门聚集地搞事情，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牡丹看向他。

他下意识后退两步，以躲避牡丹可能伸过来的毒手。

对上牡丹沉静的目光后，他才挽尊一般甩甩爪子，蹲坐在地上说：“是‘崩坏’的传染。”

牡丹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

“不论是你原先所在的世界，还是那家伙构筑的世界，本身都不包含灵异元素的。”黑猫无意识地舔了舔爪子，“是因为我们的存在，引发了世界的崩坏。”

牡丹沉思：“但在上一个世界，并没有这种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被怪物包围的情况。”

“因为构筑师的精神世界更不稳定了呗。”

黑猫又无意识地在硬邦邦的地面做出踩奶的动作。

牡丹瞟了一眼。

据说猫咪踩奶是放松愉悦的表现。

黑猫已经抻直了自己的胡须，扬着脑袋说：“他把自身的一部分，一次次当成病灶剔除，自己的精神世界当然会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一次次？”牡丹抓住关键词。

黑猫的胡须一敛。

他很快又刻意放松，说：“当然啦，你看他那副轻车熟路找死的样子，怎么可能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那‘以前的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黑猫站起来，脊背微微拱起：“死了。”

牡丹盯着他。

他的尾巴尖烦躁的来回摆动着。

“变成没有思维的某种物质，充斥在他的世界里，不就是死了吗？”

牡丹点点头：“这样说来，其实前台先生构筑的世界里，充满了他的尸体喽？”

黑猫：……

乍一听，他的思维还没转过弯。

等大脑里搭建出完整的等式后，他才厘清牡丹的意思。

钱苔的一部分被他自己杀死，“尸体”变成某种特殊的物质影响着他的世界。

牡丹这样的说法好像没什么问题。

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想象一下，一个世界里到处悬浮着一个人的尸体碎片……

黑猫甩了甩脑袋。

“差不多吧。”他嘟囔着，“他的精神世界本来就不稳定，又带上你这个传染源，出现什么意外都很正常。”

牡丹依旧凝视着黑猫。

黑猫跳到床上趴好：“早点睡吧，很晚了。”

牡丹收回视线，透过拉开窗帘的玻璃窗，眺望着外边的月亮。

一夜无梦。

第二天，准时醒来的牡丹看看空荡荡的手机消息界面，把手机关机丢到一旁。

她翻个身，闭眼好像又睡着了。

窗边传来轻轻落地的声音。

牡丹瞬间睁开眼，偏头望去——刚刚从窗口跳进来的黑猫也正在看她。

黑猫口中叼着一枚杏黄色的宝石。

乍一看和橘红色还有点接近。

他叼着宝石走到牡丹床边，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像一个照顾瘫痪在床女儿的老父亲般语重心长地说：“你到这个世界都没吃什么好东西，快吃点儿吧。”

牡丹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拿起宝石，鼻尖凑近闻了一闻。

食物的香气里透着一股熟悉的讨厌气味。

她没有吃掉宝石，而是把它放进压在枕头下边的小包里。

黑猫见状没有多说什么。

他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成一团。

一人一猫不知道又赖了多久的床。

直到黑猫突然站起，看向门口。

他一扭头，就看到牡丹也睁开了眼。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黑猫迅速蹿到床下，而牡丹则是揉了揉眼睛，从床上拖拖拉拉地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去开门。

明媚的阳光伴随着开门的动作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牡丹的瞳孔一缩。

“师、师父！”穿着睡衣，头顶乱糟糟的牡丹后退半步。

她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看上去非常窘迫。

钱苔偏移开视线，他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说：“你今天没去上早课，发消息也没回，我过来看看是不是你身体不舒服。”

毕竟昨天晚上经历那样一遭。

牡丹摇摇头。

“我没事。”她好像很不好意思，挠了挠脸，“就是昨天晚上睡得太晚，今早没准时起来。”

“对了！”牡丹转头，“我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她讪讪地瞥一眼钱苔：“对不住啊师父，我昨天还说要补课来着……”

“没事。”钱苔微笑，“你没什么事就好，我先走了。”

牡丹往前走了两步，又好似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衣拖鞋，微张的嘴也重新闭上，目送着钱苔离开。

“啧。”黑猫从床底下钻出来。

牡丹扫了他一眼，拿起床头的手机开机，先给昨晚共患难的师姐发条慰问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