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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青叶城西回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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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在一次称不上愉快的谈话结束之后,及川变成了我全互联网平台共享的黑名单用户,我们在高中三年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虽然谈不上是完全破裂,但也可以说是走到了绝交的边缘。

对于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自己也没什么头绪。毕竟人在生气的时候什么戳人肺管子的话都说得出来,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哪一句最后真的激怒了他,让他一拍桌子站起离席,径直从大门口走了出去。

我猜,及川在那个时候肯定觉得我不可理喻。因为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只是说要出国留学而已,又不是去送死,我当时为什么朝他发这么大的火,这事我自己也搞不清。

是我一直看他不顺眼终于把厌恶值攒到那天爆了?还是放榜那会,我因为他比赛失利所以硬忍下来的怒气发作得不合时宜?总之,我对着及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他向来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我讲话又难听。于是,架越吵越大,声音越吵越响,直到两个店员凑过来将我们拉开,他一拍桌子走人,这场闹剧才没再继续。

这一番无理取闹直接破坏了我们俩的谈话基础,最终导致了现在的结果。如果要论责任方的话,我觉得该负责的人百分之百是我,可我是不会去道歉的。

问就是不想,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就此绝交也没什么坏处。

“哎呀……看来这下不用我动手了。”

“什么?”

“没什么。”

森山在得知此事后就差没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现在我倒是不用考虑选A还是选B了,有什么想玩的,我都在这个短暂的春假里叫上了森山一起去。

虽说是末班车,但我也总算在成为大学生之前跟朋友去拍了奇奇怪怪的大头贴,唱了几个小时的卡拉OK,上了分数不高的跳舞机,高中生活的落幕勉强令人满意。

不过,在春假最后几天的时候,我收到了来自岩泉的邀约,大概内容是请我去看某部新出的电影,看完之后顺便去吃个晚饭。

老实说,我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他。毕竟他跟及川虽然不是双胞胎兄弟,也近乎是双胞胎兄弟了,答应跟他一起出去,我很怕这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游玩邀请中途会有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最后这好好的假期变成了调解会议。

可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我这个想法不太尊重岩泉。他也是我的朋友,作为一个人他有自己的主体性,当然有邀请自己的朋友去哪玩的权力,我这样理所当然的把他们串一起看待是不太礼貌的。况且以及川一贯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现在看我烦他,大概也不会厚着脸皮非要出现。

尽管心里犯着嘀咕,但我最终还是接受了岩泉的邀请,并在当天跟他会面时真的没看到及川而松了一口气。

“哟。”

“抱歉,久等了吗?”

“那倒没有,我把告诉你的会面时间提前了,自己照原来的准备,所以刚好。”

“总觉得微妙的不爽,但是确实有用所以更不爽了。”

“爆米花不知道你要盐味还是奶油味我就都买了,要是吃不下可以给我。”

“我是全都要派。”

“那刚好。”

电影拍得不好,我们看完出来之后骂了一路,然后在路边看到了一家西班牙餐厅,就顺手进去吃饭。

岩泉说可算是让海鲜饭党员吃上海鲜饭了,我听得呛了口饮料,为这种只有我们这三届青叶城西人才会知道的烂梗笑得乐不可支。

“所以这个好吃吗?”

“蛮好吃的吧,就是米饭硬硬的我不太吃得惯,总觉得它没熟,可见西班牙应该没有吃软饭的男人。哦,也可能是软饭硬吃。”

“说什么东西啊你。”

“抱歉——啊,说起来感觉我确实是要跟你道歉哎。”

“什么?”

“我在来之前还怀疑过,你是不是想找个机会调解一下我跟及川的关系之类的,结果现在一天都快过去了,我玩得还挺开心,所以感觉不太好意思。”

“你们俩的事我才不管,都叫他早点跟你说了,闹到现在这样算他罪有应得。”

“就是,你之前跟我说要去美国的时候我也没把你怎么样。”

“还是有的,你不是一拍桌子站起来把烤肉店的小抽油烟机弄掉了吗?那个赔偿不便宜啊。”

“好的,对不起。但是怎么说呢……我真是受不了你们,干嘛一个个的都往外跑。你去美国,及川去阿根廷,香织去奥地利,这样我二十岁成年的时候跟谁喝酒啊!”

“跟森山喝?”

“她家里不让喝酒,啊——真是的。”

结账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岩泉跟着我下车送了一段路才走。

我在商业街入口跟他挥别的时候,一想到之后不知几时才能再见,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绝对不会去送机的,所以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吧,顺便也帮我跟及川说一下。”

“哦,你要不要仔细看看我长什么样?”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

“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你五官端正?”

“像传声筒吗?”

“不像。”

“那你自己去说。”

说完,他转身就走,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街上。

如果为了应景,此时我该说街上刮着凛凛寒风,可是做人最好讲点科学,他跟我告别的时候都快夏天了。

因为开学的日期不同,所以他们每个人的出发时间也不尽相同。

我大致记了一下他们要去登机的日子,但是说到做到的一个也没去送。

经典的青春片情节永远也别想发生在我身上,我是不会跑着去见别人,也不会边流泪边告别的。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在家帮我妈端盘子,或者坐在书桌前多做点预习,以便应付我那不太好对付的大学专业。

俗话说,在渴望跟别人更亲密的时候,会希望他遭遇巨大的不幸。可这种事如果真的发生了,我却什么也不能为朋友做的话,大概会陷入自责与愧疚感中无法自拔吧。

于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我在四月份打包好行李前往东京,正式入读了东大医学部。

大学生活乏善可陈,但我还是在这里结识了姑且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两个同行。

一个是跟我同专业且同宿舍的学姐丹波叶,另一个则是跟我同专业一起上过解剖课的后辈白布贤二郎。

丹波学姐是个相当亲切的人,知识渊博、口才卓越、实操技术也很好,会考还会教。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在实习单位里,我都受了她很多照顾,总的来说是个相当值得尊敬的前辈。

唯一的缺点是她有点亲切过头了,经常会跟人开一些不太好的玩笑,我跟白布都深受其害。

白布嘛……这孩子虽然脸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是我很难说跟他关系好不好。

我会跟他熟起来还是因为我们有同一个论文导师,并且实习时负责带我们的学姐都是丹波叶。除此之外,我们的私生活就没什么交集了,一下课或者下班我就装不认识他。

但要是他干了什么“为买某某选手比赛现场票被黄牛掏空了钱包”以至于下半个月衣食无着这种蠢事的时候,我还是愿意请他吃饭保证这个小帅哥饿不死的。与此相对,我要是跟丹波学姐喝酒喝到挺尸在外边,大半夜打电话喊他来当一下搬运工,他也还是愿意来的。

“干嘛这么客气,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你有空请他去喝喝酒也行啊。”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他高中读的白鸟泽,我看他们学校不顺眼。哎不对啊,我记得这孩子不喝酒的,你请他喝酒难道他会去吗?”

“去啊,我喝酒他喝茶。”

“什么小老头。”

“别这么说嘛,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养生,干普外的少喝点也是好事。对了,你那个‘蓝色生死恋’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活蹦乱跳的打球呗。”

她说的这个奇怪代称指向的是及川,词源的产生与演变有个较为复杂的过程。

最开始,丹波学姐口中的这个词指的是一部韩国电视剧。后来,因为我们医学生的专业课课本全都是蓝白配色,所以这个名字就渐渐变成了课本的代称。

至于它最终是怎么跟及川扯上关系的嘛……那就是个比较长的故事了。

大三的时候,我成年了。按照传统,我们家去租了一套振袖礼服,用来给我穿着去参加市政府举办的成人礼。

通常来说,成人礼结束之后的年轻人都是三五成群,要跟朋友一道去哪玩的。可我的成人礼结束之后,给我拍照,跟我去喝酒的只有父母。

丹波学姐是东京人,而且她已经去医院干大四实习了,排班就在新年期间。即使有空,这大过年的她也不该不选择留在父母身边,而是从东京跑来这里见我。

森山在大二时就已经搬了家,现在不住在宫城县。大阪跟这边来往可不算近,她寄了礼物来我就很高兴了。人在国外的岩泉和香织也同理。

及川……我们俩也闹掰两年多了,虽然岩泉在他出国之后就给了我他在国外的电话号码,但这个号码我存在手机里这么久了一次也没打过,想也知道不可能见到他。

我在成人礼后和妈妈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第一次体会到了宿醉的痛苦,枕在爸爸的大腿上听他发出了一连串幸灾乐祸的笑声。

“头很痛吧?”

“感觉快要裂开了。”

“是吗?我敲敲看。”

他曲着指节敲了两下我的头,还自己配了个“咚咚”的响声,这动作使我想起了我们论文导师敲丹波学姐头时的情境。

老教授姓栗原,是爸爸结婚前的旧姓。又是同姓又是医学教授,如无意外,他可能就是我素未谋面的爷爷。

爸爸对我的猜测表示了肯定,可能是怕我多想,他还顺便补充了一句:“这老头只看成绩不看人,肯定不是因为认出你了才收的。”

“我知道,因为教授的爱徒是丹波学姐,对我跟后辈那叫一个爱答不理。”

“挺好,看来他还是老样子。”

“不过我好像有在教授的办公室书架上看到过你的书哎。”

“哦,所以呢?”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爸爸会不会有一天跟教授握手言和,把我变成资源咖之类的。”

“那不可能,我可是抛弃了一切嫁给你妈妈才来追求梦想的,你爷爷就在那个‘一切’里。他会后悔八成是因为我现在真的有了成绩,而不是因为觉得践踏了孩子的自尊有错。那么,他有后悔的权力,我也有不原谅他的权力。”

“不原谅的权力啊……那倒也是。”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还好我会说话的时候爸爸已经算有名气了,不然我恐怕也会对你说些令人伤心的话。”

“跟朋友吵架了啊。”

“为什么能猜中啊——”

“就以你这孩子的为人来说,我觉得是迟早的事。”

“嘛,基本就是这样吧。虽说我也不是想对他的人生规划指手画脚,但是在他说想出国进修的时候说了很难听的话。”

“你之前来跟我要过to签的那个?”

“对。”

“那我有点印象了,很漂亮的年轻人,所以为什么?”

“不知道。”

“嗯——既然你不是对他想去追求梦想本身有意见的话,那大概是害怕了吧。”

“什么?”

“被那孩子的‘一切’包括在内。”

“……大概吧。”

“如果只是到这种程度的话,我觉得你们还是有可能和好的,毕竟只是把话说得太绝了搞得没有台阶下而已。看看什么时候有机会打个电话?”

“我不干,凭什么是我低头。”

“嗯,好吧。”

成人礼的味道是酒和解酒汤的味道。我据说是个酒品不错的人,喝多了什么也不会说,只会趴在桌上睡大觉,但据说也有人喝了酒话会变多,及川可能是后者。

有句老话叫:“医学生考试没有重点,因为整本书都是重点。”以此类推,我们医学生期末时的盛况大家是可想而知的,这一个个背书背到神志不清也是常有的事。

大三最后一个学期的期末,我从白天开始就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嘟嘟囔囔的全都是些叫人听不懂的专业名词,连用蓝牙耳机接电话都会忘了看打过来的人是谁,在接通等着对方出声的时候还在小声的背病理学知识。

等我背完那一大段不是人话的课文后,通话时间已经到了二十多秒,但蓝牙耳机里还是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疑心是对方已经挂了或者耳机没连接上,试探性的“喂”了一声,万幸对方还没挂,耳机信号也良好,很快我就听到了一个感觉酒气十足的说话声。

“越洋电话好贵哦。”

老实说,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男的说话好像浪川大辅,我的医学部同学中何时有过如此牛人,怎么还在学医这条歧途般的康庄大道上狂奔,就没有人劝你赶快声优出道吗?

然后低头一看手机,哦,确实有人劝过了,虽然我当时想的是偶像出道而不是声优。

“嫌贵你就别打。”

“不要,赚钱就是用来花的。”

一块大理石台阶突然就滑到我脚下来了。如无意外,这东西应该是他从酒神的神殿里偷的,闻起来充满了非现实的气味。

此时再不顺坡下驴显得我很不识好歹,但我一直在想就这样和好是否真的算是好事。

我已经开始后悔了,但不是在后悔对他说了那些烂话,毕竟我本性如此,再来一次我估计也还是会这样说,真正使我后悔的是怎么又在让他照顾我,我的脖子是僵直了吗低个头能死?

“我现在蛋包饭做得比小静还好哦。”

“骗鬼!我不信!”

“那有机会让你见识一下。”

“开视讯,照片和视频我都不信。”

“好啊。”

电话挂断,我突然回过味来了,这个台阶我好像已经下了一二三四五六步,虽然是被人拉下来的,但是肯定也不好意思再爬回去了。

不爽,好不爽,这家伙最好是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了,不然我一定要给他一拳。

“哎哟,笑什么,这么面目扭曲的,蓝色生死恋有这么好看吗?”

“好看,那可太好看了。”

“神经。”

“说到神经,学姐你的《神经病学》笔记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想我帮你?求我啊。”

“求你——”

“你这孩子真没意思,贤二郎逗起来有劲多了。”

“那你去迫害他好了,我肯定不拦着。”

“对了,刚刚跟你打电话的是哪位?”

“哦,我的高中同学。高中毕业出去留学了,现在应该是外国人了吧。”

“哪国的?”

“阿根廷。”

“哎哟,蓝色生死恋啊。”

可能因为阿根廷的国旗也是蓝白配色,丹波学姐一下就进行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关键词联想,从此这个词在学姐口中就兼顾了课本和及川两个意思,需要我看语境对其进行一些阅读理解。我跟及川姑且算是和好了。

他跟高中时期一样聒噪,一天下来能发的东西茫茫多,但电话打得很少,一般会在打之前发消息问我现在方不方便接,等我回可以了再打。

总结规律的话……没什么大事他倾向于发信息,喜事他会问能不能开视讯,只有想抱怨什么东西的时候才会特意打电话来。

“因为可以对着小静哭又不会被看到没形象的样子很方便。”

“还没出道就有偶像包袱是吧?”

“对,不过我差不多要出道了哦。”

“哈?”

“不是你想的那个,是奥林匹克。”

“搞什么……那不是比出道更厉害吗?”

难怪今天是视讯。

“对,而且这届的东道主还是日本,也就是说——”

“你将如闪电般归来?”

“不对!不要在这个时候玩梗,是终于可以回去见你了。”

“呃,对不起。不过我记得奥运期间你们不能出来啊,比赛结束后也不能到处溜达。”

“结束后有假期,我可以先回阿根廷再到日本。”

“这么麻烦,要不你还是歇着吧。”

“小静——我差不多该生气了。”

“好!特别好,欢迎您大驾光临。”

“这还差不多。对了,其实我一直很期待回国的时候能出现那种电视剧桥段。”

“什么?”

“就是女孩子跑过来抱我之类的。”

“那你继续期待好了,我绝对不跑。”

“啊,也就是说你会抱我对吗?好高兴。”

距离我跟他在甜品店里闹掰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七年,我从一介普通女高中生变成了大学刚毕业到医院进行临床培训的“研修医”。

站在医学生的角度,这只是我成为一名医生的起点,快的话,我还要在三年后才能取得“x科认定医”认证,拥有独立行医的资格,慢的话,此行遥遥无期。

在食堂里边吃饭边看奥运现场转播的时候,我在想及川现在是否算走到了梦想的终点,可是不用问我也知道,除非是身体已经完全不支持他再继续,否则他还会跑下去。

香织也好,这家伙也好,世界上不可理喻的人可真多。虽说我就是因为想让这种特质存在久一点才开始干这个的。

“虽然很谢谢你特地跑过来,但我现在真的非抱不可吗?”

“我们说好的。”

我很想在老家或者其他更有怀旧风味的地方跟他来个令人感动的再会,但是没办法,我在他回国的那几天刚好全是值班安排,忙得走都走不开,最后居然是这家伙大半夜拎着两三明治跑来了医院里看我。

你说他来得正是时候吧,我还在上班。你说他来得不是时候吧,我又真的快饿昏了。

跟老同学在医院的中庭长椅旁再会一点也不浪漫,就算他是个帅哥现在还朝我伸手讨拥抱也一样,我快要把地球上的二氧化碳全叹没了。

这可是十万日元的机票,虽然不是我的钱但是我受不了。

“下不为例。”

“还有下次啊?”

当然了,做人要言而有信,我还是凑过去把脸搁他肩膀上给他拍了拍背。

他现在的体型比高中时健壮多了,可我从个人审美上还是更喜欢那种纤细的感觉,二十五岁的及川稍微有点超出了我的审美范围。

别了,纤细的少女漫男主,我将永远怀念。

“我还没死不要开始怀念啊!”

“那你肯定更喜欢现在的自己嘛,我除了怀念一下还能怎么办。”

及川基本满意了,笑着问我是想吃金枪鱼沙拉口味的三明治还是煎蛋芝士口味的三明治。

“我全都要。”

“不给,我是想跟小静一起吃才买两个的。”

“那我吃不饱啊。”

“问题不大,我还买了三个饭团,这个你可以自己吃。”

“不早说,金枪鱼沙拉拿来。”

时隔七年的再会变成了夜班三明治鉴赏会,我们坐在医院的中庭长椅上聊了一些没营养的话题,然后教授的一通电话打来,我马上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接过他递来的饭团宫塑料袋就走了。

及川在这个难得的假期里跟他高中时的亲朋好友尽情相聚,容光焕发,我连着上了几天的班,感觉每一天都好像在离猝死更近。

令人感动的再会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了,但他回阿根廷的那天终于轮到我休息,我跟早已回国担任教练一职的岩泉凑在了一起去给他送行。

“小静今天没迟到,完了,世界不会要毁灭了吧?”

“确实,我要不要去买注彩票。”

“要不你跟他一起走吧岩泉,你们现在就一起离开我的视线。”

朋友会等我,飞机可不会,我可不敢赌它会不会晚点。

值得一提的是,岩泉在他登机后真的用我的生日加当天日期去买了一注彩票,结果让他给中了一个小奖,这件事把我搞得沉默又破防。

但真正能令我沉默且破防的,往往不会是朋友的成功,而是陌生人让我做的无用功。

从医第三年,我终于获得“临床研修修了登陆证”,从此不必再在各个科室之间轮转,进入到了该自己选定某一科室进行深入研究的“专培医”阶段。

考虑到父亲的人伦问题,还有母亲的心血管疾病,我最终没有去丹波学姐极力推荐的“肝胆外科”,而是选择了“血管外科。”

我们科教授人挺好的,科室本身也不算冷门,但可能是作为一个新兴专业比较不被看好吧,跟我同期的研修医没什么人选这个,以至于一时之间,我竟成了血管外科唯一的专培医,教授亲传的关门弟子。

这下完蛋了,没人能跟我轮流值夜班,只有教授在看我快猝死了的时候,我才会有休息日,否则这班我就是一直上一直上,上到我下一次看起来就快猝死为止。

可能是因为过劳,我时常开始感觉身体哪里都痛。去同事部门检查给同学们涨点经验,讲医嘱的时候都说要多休息,注意饮食规律,然后说完他们自己都笑了。

一开始我还会跟及川抱怨两句,他也愿意听。不过在疲惫程度越来越深之后,我连对他抱怨的念头都没有了。有这种时间,我还不如闭上眼睛多睡两秒。

苦熬总是辛苦的,可是人只要有个盼头在,总会觉得这种辛苦还可以忍下去。

我这一届没有同期,或许下一届会有后辈对我们科室感兴趣,即使下一届没有,下下届也也总该有了吧?

靠着这种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期望,我一直把这份工作干了下去,直到我专培第一年年末时,科室收治了一位患有罕见病的初中生。

她患的病名叫“颈动脉体副神经节瘤”,虽然是良性,只要发现得早马上切除很快就会痊愈,可对这种部位进行肿瘤切除本身就是极其困难的,即使是我们教授也没做过几次这种肿瘤的切除手术,上一次做都还是在九年前。

手术本身死亡率就很高,即使成功,患者也有可能因为在术中被伤害到神经而影响活动。

家属在听手术风险的时候大呼小叫,我在给他们讲解的时候也胆战心惊,不知道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孩子是否承受得住。

教授九年前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但只要是手术,就没有医生敢说百分之百不出意外的,所以他术前那几天一直都在反复的观看之前的手术录像,看得我都快把那个男患者嘴里虫牙的位置给背了下来。

可能因为都是宫城人,我对这孩子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除去监察她术前的各项身体指标之外,我也尽量安抚了小姑娘的情绪,希望她能承受得住这种对大多数人来说难得一见的压力。

总的来说,她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很冷静,甚至有点木讷,是个很乖的小孩,只有在她父母来探望她的时候才会有能令人明显察觉到的情绪。但那情绪并不是喜悦,更像是恐惧或者烦躁,只要她的父母其中之一站在房间里,她就会慢慢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高濑医生!您又来了啊,真是谢谢你啊一直对这孩子这么用心,哎真是,笨死了,怎么看人来也不知道打个招呼,说话,快说话啊你!”

“医生好。”

“不对,这么说哪知道你叫哪个,照我叫的来,快点。”

“不用了不用了,倒是您,我都说要让孩子好好休息了,怎么来这一趟还给她带试卷呢?”

“是让她休息了啊,写试卷费什么力气。您不知道,这孩子可笨了,本来成绩就不怎么样,再耽误几天肯定更跟不上。我还指望她考个跟您一样的好学校,将来赚大钱让我享享福呢。”

“呃……好好好,总之后天就要手术了,听我的,别给孩子带作业了哈。”

“看在您的面子上……行吧。”

家长离开之后,我试着去把放在床头柜上的卷子拿走,但那个小患者朝我摇了摇头。

“别担心,一天两天不写作业不会影响成绩的。”

“我不怕这个。”

“那你怕什么?”

“如果没有进步,他们会去骂老师。”

“这……确实挺不好的,可是现在你自己更重要,之后的事就之后再想,好吗?”

她点点头,我拍拍她的手把它放进了被子里,继续去看下一个患者的情况。

尽管术前有着如此多的担心,但这孩子的手术过程意外的顺利,我在助手位上处理好了收尾工作,教授已经出去跟家属宣告了手术的成功。

肿瘤被成功的摘除了,术后恢复良好,没有出现其他并发症,没有因为手术而影响到活动能力的迹象,教授高超技术的又一次完美复刻。

在给那孩子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我发自内心的认为她是个幸运儿,自己和教授都尽力使她远离了死神。但在仅仅一个月后,我就再一次见到了这位患者——在社会新闻上。

一个初中女生在学校里跳楼身亡,并不是那么少见的故事。

教授给我放了一天半假,让我回去休息,可我一个人待在家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丹波学姐在晚上下班之后来找了我喝酒,劝我看开些,说第一次面对自己所重视病患的死亡是每个医学生的必经之路,习惯不了的话可能就走不下去了。

“那学姐习惯得了吗?”

“这个嘛……”她朝我笑了一下。“我是在那个时候学会抽烟的。”

“我不想学。”

“换个发泄方式也行,总得有个出口嘛,上次在医院跟你抱在一起的那个……”

“你那个蓝色生死恋就是叫他的。”

“哟,熟人啊。那把这件事告诉他怎么样?讲出来也会感觉好一点。”

“不想告诉他啊。”

“干嘛这么客气,你们都认识六年了。”

“我们俩第一次见的时候初三。”

“那不就认识十几年了,这还客气什么。”

“倒是跟客气没关系……平时一般的抱怨就算了,这家伙一点小事也能记很久,我不想让他记这种事。”

丹波学姐瞪了我一眼,然后随手将抽剩的烟头丢进喝空的啤酒瓶里起身离开。

我喝完自己手上的最后一口,把她丢进瓶里的烟头倒了出来,将烟头和啤酒瓶扔进了不同的分类垃圾箱才回家。

东京即使是大晚上人也挺多的,我在路上经过了一家经营烤串的店,店老板在门外的案板上宰杀着鳗鱼,然后将它们上串烘烤,手法娴熟,干净利落,使我想到了处死实验动物时的丹波学姐,或者备菜阶段的母亲。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杀生对绝大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个会引起不适的行为,我在家学习烹饪和在学校上专业课时都曾因这种不适表示过抗拒。

母亲曾经对我说,如果是为了自己的进食、存活进行的杀生,那就是有意义的,要心怀感激的快速结束对方的痛苦,因为这是必要的环节。

后来我在使用实验动物的时候对自己使用过类似的说法,毕竟知识的摄取也可视为一种进食,为了挽救更多人的生命,我吃下了这些小动物的生命。——为了去做我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

可是真的吗?

我救了她,然后呢?

凝视着滚滚向前的神田川,我试着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人生,发现我实在是个太无聊的人。既没有参加过什么有趣的社团活动,也没怎么跟朋友出去玩过,没有爱好,没有叛逆心,更没有恋人。尽管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可就这我也考不过别人。

我一直以来都在干这么没意义的事是吗?到底在干嘛啊真是的。倒是跟朋友大晚上在街上夜游试试啊?倒是去参加个什么社团做些能留下回忆的东西啊?倒是出去玩啊?去学个乐器也不错吧?跟朋友一起组乐队想必也会有趣,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没干啊。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的话,我想度过更有趣的每一天。

对,比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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