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怎么没发现,这人讲话这么滴水不漏呢。
丁灿看着他投过来的淡漠目光,就也不肯全盘托出,只是讲道:“有些眉目,不过,还得看今夜是否能够安稳度过,才能够进一步查探。”
徐临风神色微松:“全凭几位安排,主上已经备好酒菜,诸位今日查案必定乏累了,先去用晚膳吧。”
“好啊。”高稳稳率先应和。
他们今天才在奇星堂花了大头,白天的时候就随便在街上买了点小吃之类的填填肚子,这一整天总得吃上一顿好的吧。
再说了,本来就是为了张家奔波,让他请个客也没什么。
晚宴设在前厅,他们入席之后,早就准备好的菜肴才依次端上桌。
管家张礼立在桌侧,每有一道菜进入厅中,他就将菜肴的名字和做法都娓娓道来。
菜品被放在托盘当中,上面则是用更大的瓷盆罩着,是为了保温,以及避免在运送过程中落上什么灰尘。
光只是听张礼这样讲着,及其富有诗意的名字,还有昂贵的用料,复杂的做法,就已经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而当瓷盆被揭开时,露出里面烹饪精美的菜品来时,更是让人止不住咽了咽口水。
最后一道点心也上桌,客随主便,等张孤声开口之后,所有人才都动筷,果然是色香味俱全,也不知道这他是从哪里请来的厨子。
张孤声讲话时将筷子落下:“想来几位今天一定是辛苦了,我听临风说,你们为小女奔波,去了不少地方。”
他一举一动都极有风度,讲话时更是直视着对方的眼神,显得很尊重他人。
这是还在背地里派人跟着吗,才能对他们今天的行踪了如指掌,也难怪徐临风会放心将印章直接交到他们手上。
丁灿看着抱臂立在院中的徐临风,兴许就是他亲自跟着呢,只是他更早些回到员外府,才造成等待许久的假象。
看来这员外府,也不只是纯粹的有钱人这么简单。
目光从徐临风身上移开,她又注意到在院中候着的其他下人。
此刻天已经逐渐暗下来,府中用几步一隔的立式灯笼用来照明,下人们就伫立在侧等候差遣,不必像他们早上过来时,还得打扫庭院。
那时还见到过洒扫的丫环,怎么现在,一个女子都见不到了。
现在回想起来,刚才负责开席时负责送菜的,也都只是些小厮而已。
这种事情,原应该交给手脚更为轻巧的丫环才是,让平时只做粗活的小厮来,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出错。
丁灿收回目光,故作好奇:“张员外,怎么没有看到府上的女眷?”
“这件事……”张孤声只是稍稍抬了下眼皮,侍奉在侧的张礼便会意,弓着背站出来。
“刑探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因为今夜特殊,家主才将女眷们先行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张孤声提前便做好决定,既然跟地点无关,在哪里都躲不过,不如索性就待在府中。
先前几人的失踪,包括二小姐,都是因为独处一室才导致的,身边没有陪着的人。
今天就直接让所有人都待在芳菲苑的花厅中,四周再安排雇佣来的护院守卫,不管谁来,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府上所有的女眷都已经登记在册,这个时辰,早已全部都一一将名册上的人勾选好,花厅里提前准备了用作临时休息的地铺,即将来临的危险黑夜,就会在那里度过。
丁灿赞同着:“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我们今日会前来,就是为了要解决此案,一味地躲避不是办法,一定要创造机会,让落单的人,有被掳走的可能性。”
张孤声诧异道:“丁姑娘的意思是,要让她们回到自己的房间中正常安置?”
“不用再兴师动众,我们自然不会拿府上女眷的性命开玩笑。”
丁灿拍了拍石燕的小臂:“我们两个会待在单独的房间中,这样来的,不论是人是鬼,都会将我们两个作为首选目标。”
石燕正往嘴里塞着一块浇汁鱼片,抽空点点头:“对啊,放心,你家肯定不会少人的。”
张孤声大概没想到,今天过来的这几位会这么舍己为人,他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几人躬身行礼。
“几位大义,若能找到小女的踪迹,我张某保证,必有重谢。”
夏嘉琏便伸手去扶:“不用如此正式,我们也是为张员外的爱子之心所感动,今日去昭霞楼,听说了一些您的事迹。”
“哪怕女儿不在,仍旧将其经常的去处保留下来,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张孤声眉毛拧着,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我只是觉得亏欠了舒棠而已。”
“哦?”夏嘉琏神色不明,“员外何出此言?”
“实不相瞒,张某平时陶器厂的生意繁忙,平日里都是在处理厂内的事务,真正能够关照舒棠的时间却很少,她身体不好,想来是需要人陪伴的,我却未能尽到父亲的职责。”
“失去之后再弥补,总是徒劳的。”
这话说得也没错,人总在失去之后才意识到身边真正珍贵的是什么,只是向来明白得太晚。
高稳稳见气氛有些沉闷,便扬起了笑脸:“张员外先不要灰心,舒棠小姐说不定还能回到你身边呢。”
“希望真能有那么一天吧。”张孤声端起酒杯,将其中佳酿一饮而尽。
*
用过晚膳后,徐临风带着他们前往芳菲苑。
“现在芳菲苑内都是空置的房间,两位姑娘想要选在哪一间,都可以立刻派人安排。”
几人正走上一座小桥,丁灿将马面裙提起一角在手中,使裙角不致拖到地上造成脏污。
她小心地看着脚下,状似无意地询问:“徐管事,我们今天打听到,负责舒棠小姐生活起居的,好像是个叫小栀的丫环?”
“既然是舒棠小姐的丫环,自应当忠心为主,没因为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失踪案而离府吧。”
徐临风回答得倒是爽快:“确实在的,几位可能事多忘记了,今天在二小姐房间时,打扫楼上的便是小栀。”
丁灿作恍然状:“奥,原来如此,只是当时徐管事怎么没提醒我们,这样尚在府中时,便可先一步进行问询。”
徐临风步伐未变:“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毕竟二小姐失踪那日,她并未随从在房间当中,对于发生什么自然也不会知晓,是耽误几位时间罢了。”
讲话倒是滴水不漏,他连芳菲苑各处都介绍了一遍,怎么会偏偏漏掉了小栀的身份。
“还是徐管事想得周到,我们现在想叫小栀出来问几句话,您看方便吗?”
“当然可以,那几位先随我去花厅吧。”
花厅在芳菲苑中部的位置,每年都是在深秋时才会启用。
墨京地处北方,冬季更是气候寒冷,很多由南方移植过来的花卉,无法抵御这里的酷寒,就需要放置在花厅过冬。
这里的构造和其他房间不同,墙体都采用了保暖设计,在门窗处也用防风条将缝隙悉数粘牢。
为了能够吸收到更多的暖阳,屋顶采用半圆形的穹顶,吊高不少,又用透明的琉璃砖封顶。
故此冬日一进到花厅当中,就能体会到温暖如春的感觉。
现在这时节会有些闷热,管事婆子安排着通了两天风,凑合一晚是完全没问题的。
此刻,花厅已是门窗紧闭,里里外外好几层人在守卫,正仔细观察着这后院当中的一举一动。
想要在这么多双眼睛的面前将人带走,哪怕是鬼神,都得要费点心思才行。
徐临风走到门口,同一名护院讲过几句话之后,护院便进到花房当中,不多时,小栀就走了出来。
她双手交叠在腰前,大概没想到这时候还会有人叫她出来,看过来的目光中都带着几分躲闪。
“别害怕,贵客问什么,你如实作答就好。”徐临风留下这句话,就去到了几步远外的地方等候。
礼数还是不该忘的,小栀微微躬身行礼:“平时二小姐的生活起居,都是由我贴身伺候的,不知几位客人是要问我什么?独喜寺那天……”
丁灿打断她的话:“听说舒棠小姐每次去昭霞楼,都是你陪着吗?”
小栀顿了顿,眼神中闪过几分慌乱:“对,不过小姐每次过去听过新的曲目后便会离开,从来没有多做停留的,毕竟是内宅女子,并不方便多在外面抛头露面。”
“每次示人时,小姐也都是以轻纱遮面,都是记着时辰回来的。”
她语速很快,像是生怕别人不能理解完全。
丁灿则是饶有兴致地开口:“我好像只是在问,你是否同舒棠小姐同去?”
这小栀倒是想得周全,提前帮她把问题给解答了出来,好似不想她再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啊,”小栀嘴角向下抿了抿,“我只是担心自己说得太少,会影响几位对小姐的看法。”
谈话间,她还往徐临风的方向看了几眼。
瞧着模样,似乎是对他有些依赖。
这两人之间,难道是有什么关系吗,丁灿压下心中的疑惑,盈盈一笑:“理解的,小栀姑娘一定是爱主心切,想必舒棠小姐不见了,你心中一定也十分焦虑吧。”
“我的确是担心小姐,不过不管小姐现在在哪里,一定都过得很好。”
见对方不再追问,小栀神情因此放松了些。
不过在丁灿瞧来,刚才被追问时莫名紧张,反而在现在放下了戒备心,明显她真正在乎的,只是不想要事情真相被揭开。
反而对张舒棠的人身安全并不那么在意,就像是知道她的现状。
小栀身上,还有很多值得探究的,但今晚这情况下,耳目众多,实在不是合适的时机。
当下,他们只要做到心中有数就好。
丁灿准备先放人:“那小栀姑娘就先回去吧,如果还有关于舒棠小姐的疑问,到时候可能还要过来叨扰。”
“没问题的,我每日都在小姐的房间,房间布置我最清楚,这样就能一直保持着原先的面貌。”
她面上终于出现几分笑颜,转身行礼后就要离开。
动作比刚才大了些,从石燕的角度,正好注意到她腕间之上,位于小臂的一块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