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符伊年为了寻求录取通知书的真相,打电话去农大询问。她一连打了三个才把电话打通。
总机接到电话后将通话按她的要求将通话转给了招生办公室。
符伊年没有寒暄客套,她直言不讳地问出自己的质疑:她认为录取通知书出错了,她的志愿中没有农业大学这一项,现在却收到了农业大学的通知书。
“请问,是哪里搞错了吗?”
工作人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学生质疑录取通知书的情况,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但是秉承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他们向符伊年确认了一番信息:姓名、出生日期、家庭地址、准考证号等。
待一一核实过后,对方告诉符伊年:“通知书没有错,就是你的,符伊年,1960年6月15日出生,北江省安县化工厂家属院,准考证号077128,都对吧?”
符伊年在这头听着对方每念出一条信息,心就往下沉了一分,念一条沉一分,等全部念完了,符伊年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没得转圜了。符伊年想,这通知书确实是自己的了。
可是,“我的志愿里没有这一项啊。”
工作人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翻什么文件档案,然后才回答她,“我们从上级接到的名单是有你的,符伊年,总分352分,英语加分30分,烈士子女加分20分,总分四百零二分。”
符伊年知道从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道了谢挂电话。
挂了电话,符伊年怎么想怎么委屈,觉得不倾吐一番自己一定会憋死的,可是找谁倾诉呢?想来想去,符伊年重新拿起电话,拨了另外一个号出去。
*
祝镕此时正在打靶场指挥打靶训练。
今天的训练不似往常,战士们往地上一趴,对着远处固定的靶子瞄准,每人十颗子弹,环数越高代表枪法越好。
今日他们打的是活动靶。所谓“活动靶”倒不是什么活物,只是用红纸或者报纸包着的土块,由士兵往天空抛,射中的才算。依然是每人十颗子弹,射中的土块越多,自然是枪法越好。
这种打法一听就不简单,因为活动靶除了除了会动之外,还要考虑风向、光线等问题。更重要的是,十分考验人的心理和心态。
“一人十颗子弹,打中超过一半的,奖励今晚一勺红烧肉!”祝镕站在靶场入口,高声对众人道,“谁想先出来试试!”
靶场寂静无声。几百人都沉默着,谁也不肯第一个站出来当这个出头鸟。毕竟打活动靶这件事,他们都是只听说过没做过,万一打出个鸭蛋来,可就丢人了。
祝镕看了一圈,没有人肯第一个站出来,他笑了笑,“行,既然每人肯第一个来,那我来吧。”他说着掏出了自己腰间的枪,上膛、开保险,然后对对已经准备好“靶子”的士兵示意。
士兵一手握着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土块,咽了咽吐沫,先抬手用力将左手的扔了出去。
随着士兵抬手投掷的动作,祝镕握枪的手也抬了起来,他盯着土块,手臂随着土块的飞行而摆动。
“啪!”
随着枪响,土块四分五裂,包裹的报纸像天女散花一样飘落。
就在众人惊诧祝镕枪法精准的时候,没有人注意投掷土块的士兵已经将右手的那块也撇了出去。
第二声枪响,土块碎裂。
紧接着第三块、第四块、第五块……
十颗子弹弹无虚发,十块土块块块碎裂。精准的枪法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不光士兵,各级的军官也十分佩服,最后是营长率先鼓起掌来,紧接着士兵们也纷纷鼓掌。
祝镕却没有自得,更没有笑容,他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停止,“这十枪,并不是我在炫技,而是一种警示和预备!”
底下的士兵们面庞坚毅目光清澈,脸上对祝镕枪法精准的敬佩还没完全收起来,听到他这样讲,几乎人人都不解。
“自建国后,我们打赢了立国之战,国内环境越发安稳平和,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好,可是这就代表彻底和平了吗?殊不知,北边老大哥正在虎视眈眈,南边越、菲不断挑衅,东边光头蠢蠢欲动,西边阿三摩擦不断!”
听到此处,上到营长政委下到普通士兵,所有人的面容都严肃了起来,认真听祝镕讲话。
“到处都是危险,随时可能开战!”祝镕想到早些时候从家人那里得到的消息,脸色沉的像水一样,“要消灭敌人,要保存自己,就要提高技术,敌人,是不会站在那里不动的,固定靶能打好,只是基本功,活动靶瞄得准,才能提高胜利和生存的几率!”
祝镕说的真情实意,所有人都十分感动,也都十分激动,觉得被鼓励被激励到。
祝镕见大家都十分激动,就趁热打铁,“每人十颗子弹,从一连开始!”
等训练开始了一会儿,祝镕的警卫员从一侧跑了过来,附耳对祝镕说有个北江的电话打来找他。
“很急吗?”
警卫员:“没有,她听说您在训练,就说中午再打。”
祝镕皱了皱眉,有点担忧。从北江打来的电话,女的,那自然是符伊年了。符伊年和她多数是用信件来往沟通,因为她家里没有电话。唯一的一次电话沟通,还是自己主动请胡克帮忙找她让她打过来的。
现在符伊年突然主动打电话过来找他,还是这么早的时候,事情有点反常。
祝镕低头看了眼手表,才九点多钟,一个上午才过去一半,离中午还有两个多小时呢,那头又没有留号码,自己回拨不了。
这还真成了之前胡克说的“有啥事都指望不上”了,家国两难全啊。
旁边观看士兵射击的营长转过头来想同祝镕说句点评的话,却发现祝镕好像在走神,而且眉头还皱得很紧,看得他心也一揪,“这么差吗?”
祝镕回神,顿了下才明白营长说的什么,摇摇头,“还可以吧,平均十中三四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那你怎么,”营长说着沉下脸皱着眉,模仿了一下他刚刚的表情,“这个表情?”
祝镕:……“有点私人事情。”
听到“私人”这个词,营长挑了下眉毛,“很麻烦?要回去处理吗?”
祝镕摇摇头,“再说吧,中午看看再说。”说完专心看向场内战士们的演练。
*
且说这一头的符伊年,想给祝镕打电话倾诉一番自己的郁闷和烦恼,没想到电话虽然接通了,人却不在。她知道他肯定十有正事,只能请警卫员带话说中午再打来。
这时候上午才过去一半,离中午还早着,总不能一直在邮电局干等着,那样很奇怪的。但是符伊年又不想去上班,实在没那个心思,想了想干脆去了百货大楼。
到了百货大楼她从一楼逛到四楼,每一个柜台她都走了一遍,但是到最后什么都没买,倒不是没有带钱票——她平时身上都带着二十几块的钱票的——纯纯是,没了那种世俗的欲望了。
半个上午走下来,不知不觉又回到了邮电局的电话厅,符伊年看了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她想了想还是拿起话筒拨出了那个号码。
本来只是试试,没想到才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祝镕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符伊年?”
不知道为什么,符伊年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睛涨涨的,她“嗯”了一声,“是我。”
祝镕听出了她声音的嘶哑,心里更加焦急起来,“你怎么了?又生病了吗?”
符伊年没有注意到那个“又”字,只是否认了他的猜测,然后吸了吸鼻子,说:“我录取通知书收到了。”
祝镕:“真的啊!是哪所学校?什么专业?”
祝镕这一问,似乎打开了一道闸门,符伊年的委屈、难受、不解一下子全都找到了出口,倾泻了出来。
“我的志愿里根本没有这所学校,这个学校要干嘛的我也不知道,我问了他们,他们说都是符合程序和流程的,都没有错,既然都没错,那为什么会这样啊?难道我以后毕业真的要去种地吗?我不想去种地行不行啊,我不会啊,我没有力气种地的。”
符伊年语无伦次、气急败坏。
祝镕听了许久,大概明白了符伊年话中的意思:她收到的通知书不是她当初报的三个志愿中的任何一个,可能是所农业相关的院校。
“你先别急,”祝镕用温和、轻柔的语气安抚她,“先回到我几个问题好不好?”
符伊年被他安抚到,轻轻“嗯”了一声,“你说。”
祝镕:“通知书是哪所学校寄来的?什么专业?”
符伊年:“北京农业大学,经济管理系农林经济专业。”
祝镕:“你打电话给他们询问了这件事,他们说一切都是符合程序的,是吗?”
等听到符伊年肯定的回答后,祝镕给她要了农大的电话号码、还有她相关的系列信息,“你先别急,我替你找熟人问问清楚,就算真的要去农大读,国家培养了四年的大学生,也不会真的让你去田里种地的,况且我听你说的专业,应该也不会直接下田的,多半是跟农业经济有关。”
符伊年刚刚只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现在冷静下来,知道自己想岔了,既然祝镕说可以找熟人问一下,那就等一等他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