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好意思,但在澡堂子洗澡确实爽快,一行人从里面走出来以后,个个都神清气爽的。
关秀玉得知她想要剪头发不由劝道:“不碍事就别剪了,留长发多好看啊。我剪这头发还是因为当年生完燕妞儿好坐月子,你那么年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好。”
女性打扮这方面大多还是受了七八十年代的影响,齐耳短发再穿一身绿色劳动装非常常见。
听她这意思,也是想换发型了。
郑秋舒笑道:“那秀玉姐怎么不留回来?燕妞也大了,已经不需要你太费心思了。”
说句实在话,她内心觉得关秀玉为孩子付出太多了,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挺好,但她对自己也太苛刻了。
穿着打扮都是按最低标准来的,瞧瞧身上那件衣服都洗白了,现在连留个长发也犹犹豫豫。
关秀玉嗫嚅了一声:“不方便……”
郑秋舒郁闷抿唇,她觉得她实在太束缚自己了。
燕妞儿和小婉手牵手蹦跶在前面,其中一人忽然一句高声:“爸爸!”
三人齐齐望过去,只见巷子口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子,又戴了副眼镜,看起来板板正正,一脸斯文相。
燕妞儿飞快地扑到了胡国伟怀里,笑得开心极了,郑秋舒还从没有听见她那样笑过,这小丫头在她们面前一向成熟。
施青岚稀奇道:“你丈夫怎么回来了?过清明节?”
关秀玉哪知道他怎么突然回来了,要知道他可是连过年都没有回来。
心里虽然也疑惑,但她还是不由摸了摸濡湿的头发,脸上也挂了点笑意。
“应该是吧。”
“行,那我们也不打扰你们一家人团聚了,我们先回去啦。”
“哎,好。”
待走远了,郑秋舒才好奇地问她:“秀玉姐的丈夫很少回家吗?”
施青岚小声八卦:“她丈夫叫胡国伟,是乡镇里的小学老师。离得远所以回来的少,甚至去年过年都没回来呢。”
“难怪燕妞看上去那么高兴。”她又问:“既然是老师那应该收入不错啊,怎么秀玉姐一家……”
着实清贫得过分了。
施青岚想到刚才胡国伟穿得人模狗样的,不由冷哼了一声,这倒把郑秋舒惊得微微瞪大眼睛。
她解释:“他从不寄钱回家的,对外总说是工资发不下来,但你刚才也瞧见了那穿着打扮,像没钱的样子吗?”
一说这事就来气。
“你姐夫不是教育局的嘛,去年秀玉姐家实在揭不开锅了,于是就来找你姐夫打听教育局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怎么连首都老师的工资也拖欠?”
“你姐夫被问的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邻里邻居的,他后来也去查了查,结果就是明明白白发到了他的手上!”
郑秋舒啊了一声,刚才还觉得胡国伟人挺板正的呢,现在再想想只觉得他是人模狗样了。
“那他不是故意骗人吗?秀玉姐没去闹?”
施青岚摇头,“没闹,大抵是为了燕妞儿吧,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说起来他还是赘婿呢,秀玉的脾气也太软和了!”
这一口瓜把她噎得上不去下不来的,她忍不住担心起秀玉姐来。
燕妞儿已经有很久没见过爸爸,一直待在爸爸膝盖上不肯下来,绕是关秀玉心里本来有怨怼,待看见女儿的笑脸也有些释怀了。
胡国伟抱着女儿当了一会儿慈父,但被女儿老盘问起过年为什么不回家以后又开始不耐烦起来。
“你到凳子上坐吧,太重了,压得我腿麻。”
燕妞儿赶紧站起来,脸上竟有些无措。
关秀玉的心霎时凉了,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安慰女儿:“燕妞儿去打点酱油回来好不好?晚上炖猪肉。”
“好。”
女儿一走,胡国伟看到自己的妻子还是穿着那身灰扑扑的衣服,眼底竟有些嫌弃。
“你就不能好好打扮一下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再瞧瞧蒋家的,打扮得多光鲜亮丽,你也不嫌害臊。”
快一年没见了,一见面就是指责。关秀玉对女儿温柔不代表对他也是如此。
她反唇相讥:“你也不瞧瞧蒋年平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收入。人家宠老婆疼孩子,再看看你?怕不是连回家的路都要忘了吧!”
胡国伟不欲和她争辩这些,他烦躁地摆手直说:“我懒得跟你争,我告诉你,我这次回来是有事要跟你说。你肚子不行,一直没给我胡家生个儿子,这事我也不怪你了。”
他脸上突然冒出来一抹笑,畅意道:“我做主在乡下找了个人帮你生,八斤六两是个大胖小子!钱我已经给了,你把家里收拾一下,我过几天就抱回来给你养。你没有儿子命,我对你好吧?”
胡国伟说话的时候脸上有多得意,关秀玉的脸就有多惨白。
“你……你在外面有女人了?”
胡国伟啧得一声皱眉,“什么叫有别的女人,我只是让她给我生了个儿子,给了钱的!”
关秀玉突觉一阵发晕,连连后退终于狼狈地跌到了地上,可不远处的男人仍旧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地俯视着她。
屋里的光线昏暗,他嫌弃又不耐的眼神简直像一把刺刀,闪着寒光。
“怎么?我给你买儿子你还不乐意了?”
胡国伟从没有想过她会不乐意,当年他为了京北户口可是千挑万选找到的关秀玉。
她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虽然也有点脾气,但这些年也打磨得差不多了,惯会逆来顺受。
虽然样貌不得自己的心,但操持家务和带娃样样了得。就连他不给工资了,还能把女儿养得白白胖胖,可见是个好奴才。
关秀玉垂着头,脸上一片死寂,不言不语。
她不说话,胡国伟也有办法激她。
“怎么,你还不愿意?那就离婚!不过只可怜燕妞儿要成为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她涩着嗓子开口:“现在计划生育,不可以生二胎……”
胡国伟不在意道:“你交罚款不就行了,我可没钱!”
他哪里掏的出三四千的罚款,反正她肯定会出的,至于是不是找娘家借,就不是他要考虑的了。
关秀玉家的动荡通通被挡在房门里,院子里住了那么多户人家有意八卦却没听见任何声响。
第二天郑秋舒照例早起准备去买菜,可一推开门,漫天黄沙。
竟是沙尘暴来了。
天气实在恶劣,一家人索性躲在屋里看电视,这就是有周末的好处。
施青岚趁机教育俩孩子,“所以要认真读书知不知道,不认真读书哪能找到有周末的好工作。”
“嗯嗯。”
“嗯。”
姐弟俩胡乱应了一声,注意力完全被电视的孙悟空吸引了,果然谁都逃不了孙大圣的魅力。
而另一边朝阳区,两个妇女也挤在一起话闲呢。
严姐手把瓜子往嘴里一送,轻轻一磕再一转,瓜子仁进了嘴里,瓜子皮就全吐在了地上。
她眯着眼瞧,“哎,你家小美这身上的花还怪好看的嘞,你手什么时候那么巧了?”
她们都是酿酒厂家属楼里的女眷,大多都是家庭主妇,操持家务,所以对这些方面很敏感。
小美妈妈往女儿身上瞥了一眼,笑道:“我说什么花儿呢,原来那个啊。不是我绣的,我哪有那个手艺,是这丫头看她同学身上有就觉得好看,厚着脸皮跟人家要来的。就是一补丁,我缝上去就是了。”
“那还怪方便的。”严姐把手里的瓜子一放,便朝小孩招手。
“小美来,让婶儿看看你身上绣的。”
小美听话地凑过去给她看,不闹不吵,乖巧地得了妈妈一个笑脸。
“你咋了?”
严姐:“我就是瞧着这补丁还怪好看的,做装饰做补丁都行。”
“那是,做这个的姑娘也这么说,人家还怪有巧思。不过要我说随便找块布缝缝得了,一块补丁而已,还搞怪精致的。”
实在不是小美妈妈嘴刻薄,而是现在的想法大多就是这样,补丁嘛,补上破洞不就行了。
不过一向勤俭持家的严姐第一个反对:“那哪能一样啊,缝一块布上去多显寒酸,但要是缝这个,我倒觉得好看。要是想补得好看,去外面可是要花不少钱,大人可能不合适,但小孩子用着就刚刚好啊!”
“小孩儿嘛,天天上蹿下跳的,衣服可不是哪哪都破洞,要是有这个就好了。”
小美妈妈听出了她想要,便道:“人家给了一大包呢,你想要给你点呗。”
严姐摆手拒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有点想拿去卖。”
“啊?卖这个?”小美妈妈是自己有工作的,不以为意,“这才能挣几个钱?”
严姐叹气道:“能挣多少挣多少呗,现在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处的厂里都在裁人。我家就我那口子在酿酒厂上班,压力大啊。我又找不到工作不会什么手艺,所以就寻思着要不摆个摊给人家缝缝衣裳补补鞋得了。”
小美妈妈听了也愁,她和丈夫虽然都在厂里上班,但现在的下岗形势真不容乐观,万一都被裁了……
她忍不住问:“卖这个真能行吗?”
严姐如实道:“挣不了什么大钱,但是家家户户都用得上,肯定也不愁卖。这样子的补丁样子有新意,没技术的人又仿不来,小孩子肯定喜欢。”
听她这么一说,小美妈妈终于有了点兴趣。
不过……
“我也不知道人家卖不卖啊,就是个小姑娘,说不定就是自己闹着玩的。”
这个严姐倒不放在心上,“有钱谁不挣?又不用她卖,倒手给我卖就成。”
“但是我也不知道人家住哪。”
一直在旁边听八卦的小美可机灵了,早早猜出了她们在聊小姨做的东西。
“我知道,小婉告诉我了,还让我去找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