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隔两秒回复他：“收到。”

第三秒，快艇斜后方的战舰上，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冲突科院生趴在制高点，架狙。

第四秒，耳麦里传来一道磁性而又冷静的声音：“目标防御已击穿，是否前进？”

这时指挥中心才让他保持警惕，跟随两个冲突科的院生前往标记坐标查看情况。

“现在我们要检测目标的污染浓度，根据检测结果决定是就地击毙还是捆缚关押。”

其中一个冲突科院生单膝跪在冰面，从腿侧的第三个裤袋里找出电子温度计一样的污染浓度测量器，隔着布满冰雪的战术手套，摘下那条幼鱼戴在脖子上、被击碎大半的聚碳酸酯防护面罩，撩开其因为雪渣融化而有些浸湿了的银灰色额发，毫不怜惜地狠力将感应模块抵在对方白皙稚嫩的天灵盖上。

“……检测无反应。”那名院生冷淡的嗓音都遮掩不住有些意外。

“他可能是力竭昏迷了，制造两面冰川把船都掀起来，肯定会消耗巨大的能量。”

余元杰上前伸出右手把那条幼鱼的眼皮翻起来，不出意料看见两只涣散的蓝瞳。

他又摸索着观察了这条躺在冰川底下任兽鱼肉的幼崽，发现其身上竟然不携带任何可致命的锋利物品、或是化学武器，唯一能搜出来的，只有一张两寸大小的老照片。

上面依稀可辨是一家三口，其中的男主角让他皱眉——

眼如丹凤，却目射寒光，威风凛凛，面容特征跟遇害的湖心汀庄园主有八分相似。

他又看看陷在坑里的幼鱼。

难道目标这次是来寻亲的？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向指挥部汇报：“发现两寸老照片一张，初步判定无威胁。”

种种迹象表明，这只水生幼崽在冰川的最顶部高空坠落之前，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左前方的冲突科院生朝他招招手：“那就把他押走。”

第二场异变也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嗖！

当他拿起束带靠近那只水生的时候，侧后方忽然闪现一只不断扩大的梭形尖锐碳酸钙硬刺，周围散落一些粉末，在低空中化为一道子弹般的黑影，带着强劲的破空声，笔直地朝他肚子捅去。

有谁，从庄园里走出，阻止他带走对方。

那声音不同往常，像是在灵魂层面炸响的轻吟。

叮！

硬质钙梭和册页形成的薄盾相互碰撞，发出高分贝脆响。

“海贝……你终于肯出现了。”

快艇上的姜书泰手中册页碎裂一篇，在他肋侧生成薄盾，替他挡住原本致命的袭击。

但由于距离过近，哪怕钙梭已经失去绝大部分惯性，依旧隔着战术背心将他的后背撞得青紫一片。

耳麦里，指挥中心下达的命令振得他鼓膜嗡嗡响。

“出现高危险成年水生，调查部撤退，冲突科01、02，火力掩护！”

立刻有大量枪声炮声此起彼伏，许多冲突科院生利用冰面的滑行特点，轻便地与他擦肩而过。

余元杰咬咬牙，不甘心就这样退走，但也不能违抗指挥中心的命令。

这是一次立功的机会，紧急战役能帮他在升迁路上坐电梯。

……指不定还能凭借亮眼的表现直接转进冲突科，那个赚等级最多最快的分支。

他抬头向那只幼崽的方向看去，有个身着白裙、披着头颜色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蓝色波浪长发的污染者成年体蹲下身，抬手往幼崽头上造了一个新的防护面罩，像太空员的宇航头盔一样。

——能屡次凭空捏造实物，这海贝的污染等级只高不低。

要能成功捕猎她，他能升多少阶？余元杰毫无攻击力的圆瞳渐渐竖成了针尖状。

冰面寒冷，却不影响兽性在此刻悄然升高。

察觉到他的注视，女人微微回头，贝齿轻启：“陆兽，你最好别想做什么。”

他笑了：“我猜你现在没法攻击我，海贝女士，否则你就不会跟我废话了。”

三步以内，刀快；三步以外，枪快。

三步之内，仅是拔枪的那个瞬间，持刀者便可到达敌手面前。

谈话间，余元杰暗暗抽出绑缚在腰后的战术.匕首——

唰！

他将身.体的力量压上刀身，稳定刺击轨道的同时朝后一蹬！

不仅迅速缩短双方的距离，还瞄准目标的要害，佯装使出全力往前推送。

海贝瞥了他一眼，面前的空间果然出现诡异波动。

咣！

他成功骗得海贝分神凝聚一面薄盾抵挡他的攻击。

污染者虽有异能，但桎梏颇多，并非他不可战胜。

“扫雪，你在做什么？！赶紧撤退！！”

耳麦里，姜书泰的呵斥震得他鼓膜发疼。

“前辈，我想挣军功。”他轻声回着，没握刀的那只手扯掉了耳麦。

注重家庭和繁衍的陆兽最不缺的就是兽口总数——所以他们惜命，但也不反对硬莽。

只要莽赢了，就没兽会对他指指点点。

——自己无论是体型大小、还是身世，一开始起点就比别的兽要低许多。

若不莽，又不硬莽出突破，就永远没法追赶别兽进度，生命也就到头了。

……这本是一次普通演习。可变数出现，他没道理不去抓住。

侧身，转腕，再次突袭。

教科书上的经典连招，他必须在海贝反应过来之前的半秒之内完成，才能令其失去行动能力。

紧咬着牙关，余元杰屏住了呼吸。成则连升星级，败则血溅当场，成败，在此一举！

疾风在他耳边呼啸。

战术.匕首被冷阳照得寒光一射，在半空中徒然转了个弯，以肉眼无法捕捉到的速度命中目标。

下个瞬间，他的右手虎口就感知到战术.匕首的刀柄处传来利刃扎进血肉的阻力。

成了！

他还来不及高兴，又突然听见自己身体右侧传来咔咔的结冰声，还闻到被冷冻的腥味。

丝丝向外蔓延的寒气冻得他止不住颤抖。

原本早已昏迷的银发男孩不知何时清醒了过来，躲在母亲怀中却恰好看清了他的招式。

那异能以血为媒，抽走了他体内的大半血液，再瞬时凝聚，竟从他右半边的身体里长了一座冰山出来。

失血，再加急冻，意识浑浑噩噩，余元杰摇晃着，被肩上的巨额重量压倒了，右膝砸在地上，冰面开裂。

他掉进了湖里，然后被坚固的冰拖着，不断下沉。

“咕咚，咕咚。”

和几周前跟侑也外出捕鱼的那次险些溺海很像，他又听见水流四面八方朝他压来。

系统要等他溺水三分钟过后才发放紧急buff，余元杰不确定三分钟过后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尽管他最初面对芦苇丛里的陆兽时有屏息二十多分钟的前例，但那是在有提前吸气的情况下才做到的，现在他重伤不说，更没有提前准备。

他似乎只有被淹死这一条路。下沉，不断地下沉。

视野里，是一片摇晃着的蓝，很不均匀，还漂着引线一样的血丝。

冰冷的湖泊仿佛没有尽头。

在水下，他的听力也被削减到极致。

螺旋桨的噪音被无限缩小，余元杰却意外听到有谁在说话：

“……想不想活？”

什么……不是冲突科在喊喇叭。

“你，还想不想活？”那声音用的绝对不是陆兽的语言，他却莫名可以听懂。

“……想。”他一张嘴，就有无数湖水挤入他口中，灌进肺部。身体周围全是气泡。

“你伤害了海贝，却被珍珠刺中，削掉半边身子。等冰化了，你也就活不成了。”

那声音飘渺，似对他感兴趣，轻轻笑着。

“我想活，救、我。”他一张嘴，湖水就梗进他的咽喉，但他还是硬撑着把话说完。

“可以，不过……你得向吾保证，从今往后，再不伤一个水生。”

……不、可、能！

他几乎就要这样拒绝，求生本能却扼止话头。

那要是水生来伤我呢？我总不能站着挨打吧。

那声音似乎能读心，幽幽说：“如果他们对你展现威胁性命的攻击性，你才能还手。”

“必要时候，你还得保护他们。”

他感到浑身都被什么东西给缠住。湖底红光乍现，随后慢慢过渡成平静的蓝色。

奇异力量像凝结的星光一样射散，又像红炙的钢铁在锻造槽中逐渐融化成纹路，镌刻在他身上。

两种颜色交替出现，蓝光如同万丈冰面，寒彻骨髓，红光如同海底熔岩，火烧火燎。

终于适应这冰火两重天之后，他身上的纹路褪色，隐进皮肤底下。

余元杰听到一声叹息：“你不愧是……竟然当真能够承载吾的力量……唉。”

他不愧是什么？

正疑惑，那道神秘的声音越飘越远，只留下一道悠远的气音：“吾名‘幽洸’，准许你携伴进入海洋……唉。日后你若有空，替我去看看泯父吧。”

“在哪能找到泯父？”他还没问完，一股巨大的浮力上涌，将他推出湖面。

“有水生质疑你，就向他们展示吾赐予你的祝福。”

缠绕在他骨血里的纹路亮了亮，又熄灭。

【——】

【系统已激活。内容物搭载开始……】

岸上，水陆双边的交战正值白热化状态。

海贝受他刺伤，行动不便，珍珠的异能也耗尽，此时若要伤害他们，易如瓮中捉鳖。

“……我来看我的丈夫，有错吗？”

海贝身上的白裙已经变成碎焰拖尾般的红裙。

她赤脚站在一块缓慢漂浮的薄冰上，每走一步，冰面就碎裂一点。

“女士，您没有登陆权。”一颗子弹很快就要送到海贝头上。

“危险！”他当机立断，冲过去将海贝摁倒在一边。

子弹在他耳边呼啸而过。

“……你没死？”

海贝近乎于白的眼睛骤然变为深蓝色，踱步向他靠近。

余元杰被海贝带着污血的手提起来，垂眸打量：“伤还在，但致命伤已经愈合。”海贝面露疑惑，“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