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适合我退休的地方排名是?”
是的!问出这个问题是理所当然的!我可是贯彻初衷地想要退休啊!并盛町不行就换杜王町,杜王町不行的话就换米花町,我坚信这世界上总会有一个地方适合我退休。
风太没有拒绝,于是在这个小房间里,他发动了能力。
书本飞起来、无重力地浮游着书页,橡皮、铅笔之类的小型文具飞得最高,桌子抖了几下,还是停留在了原地,我的头发失去了重力,轻飘飘地在空中拂动。
我把发丝捋到耳后,看到沐浴着斜阳的余晖、被称为星星王子的少年睁开眼睛:
“世界上最适合您退休的地方排名从上到下是并盛町、东京、横滨、西西里岛、……”
“……?”
没搞错吧,这合理吗,横滨都能排进里面去?
我冰冷的眼神让风太缩了缩脖子,他小声辩解:“是根据仇人的数量和活动范围进行排名的……别的地方,非洲和南极洲不太适合居住吧?”
你的意思是我除了这两个地方别的地方都有仇人吗。我伸出手捏住了风太的脸,皮笑肉不笑:“排名星排得真、准、呢!”
风太敢怒不敢言,用眼睛向沢田纲吉求助。
没想到吧,你的纲吉哥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迁怒可不是杀手的好品德,”最后还是Reborn把我的手挪开了,“风太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五短身材说话真难听。我瞪他,杀手口气软绵绵地问:“你在心里骂我?”
“没有,”我口是心非地否定了。
Reborn当机立断看向风太:“排名这家伙最近在心里骂过的人,风太。”
风太一脸“为什么我的能力会沦落到排名这些东西”,敢怒不敢言地排名:“呃,第一名是Reborn先生。第二名是纲吉哥?第三名是……云雀恭弥,第四名是太宰治——这个名字好耳熟……”
此语一出,我相信风太的排名没错了。
一想到平等众生地辱骂到了所有人我就想笑。
“咻——!!”
蜥蜴列恩在主人的心意下化形成CZ75,被暗骂的杀手显然不打算咽下这口气,冷酷地对准我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他一枪打碎幻境的结点,我抽出刀劈开他的影子时,杀手已掠到我的身后又射出一枚子弹,借着我层层编织的幻境,我们在狭小的房间中过招数回。近战不利于我,杀手的机动性和攻击性都是当世第一流,但幻境模糊真实后,我无形中放大了战场,一时间我们打得难舍难分。
沢田纲吉没顾上一团糟的房间,胃痛地跪地:“所以刚才果然是在偷偷说我邋遢了吧……?等等你们再打下去就不止是邋遢那么简单了啊!!我的房间不会爆炸吧……话说这颗流星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脚把他的书捞起来踢向杀手。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拿沢田纲吉做肉盾——但一来彭格列十代目颇有身价,二来这是他的房间,我是客人,岌岌可危的良心让我做不出驱逐客人这种事。
意识到我把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我听到沢田纲吉习以为常的崩溃喊声:“所以在别人房间里打架就很有良心了吗——!”
没有。谁说杀手要有良心。
狱寺隼人手忙脚乱地躲避着幻境中的流星,安慰十代目并开始跳脚要求我道歉。
状况外的山本武仿佛没有看到在环境作用下魔幻得仿佛大家集体吃了菌子一样的房间,举手发问:“太宰治是谁啊?”
前三者好歹还是认识的名字,细想也能够找到理由。但“太宰治”三个字太过陌生,山本武确信并盛町没有一个叫这名字的人。
是在网络或者以前认识的人吗?
风太锁着眉思考了一会儿,从记忆里拽出了这个名字:“想起来了!是个叛徒,以前是港口黑手党的五大干部之一,叛逃之后就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了。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还活着。”
说到这里,风太也有些讶异:“港口黑手党绝不容忍叛徒。能够叛逃两年还活着,这人一定不简单。”
山本武听了解释,思考片刻,恍悟了什么一样左拳击右掌:“我懂了!黑手党游戏里面的第三类角色吗?”
“……啊?”风太傻眼了,“也算吧,嗯……第三类角色,叛徒。”
我和Reborn没决出胜负,但再打下去沢田纲吉今晚就要流落街头了。为了避免这种可怜的bad ending,我和杀手对视一眼,默契地停下了手。
于是,沢田纲吉再抬起头时,刚才魔幻的场景已经消失了,除了他的房间更加邋遢凌乱外无人受伤。我再次捧起凉了的茶:“第四类角色就是我这样的,金盆洗手、与所有人无关联的状态。”
山本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突然看向风太:“我很想知道,阿临心目中重要的人排名?”
“……”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我看向山本武,黑发少年一脸天然地冲我笑:
“阿临说自己和所有人都无关联的时候……突然有些难受。”
他脸上笑意依然,却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语气一点一点地郑重起来,到了最后,几乎每个字都承载了相当的重量,好如羽毛载着心情:
“所以我想知道,阿临心里有没有重要的人?”
“……嗯,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我很想在阿临心里有一席之地啊!”
说着说着,语气又变得欢快起来了,只是掺杂了不太清白的期待,少年竖起拇指:“毕竟,我早就觉得阿临在我心里很重要了!”
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神情真挚,好像他的心里我确而是那个重要的家伙。
我垂下眼睛,不去看他。地板的图案在我眼前流走得远了,我漫不经心又不屑地想。
……很重要吗。
喂喂,我们认识的时间都没有超过一年好吗。
感情脆弱又难以构建,像肥皂泡:吹泡泡的人以为自己轻而易举就拥有了彩虹,璀璨却稍纵即逝得如同错觉。不说一年,便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花再多的音乐,同样有人无法走到另一个人的心底去,随时可能被抛下。所以,用尽时间都无法得到的东西,我凭什么要相信一个人嘴皮子一碰说出的“你在我心里很重要”,然后就以为自己得到了呢?
他说我很重要,其实未必如此;我说我们情感多么深厚,同样未必如此。我不该相信他说的话,少年,年纪轻轻的少年,我凭什么要相信他说的“很重要”?没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向着哪个方向飘。
我的目光游弋到不远处,沢田纲吉床边的书刚才被我打落在这里,我发现他不止翻看了:他还画了一些不明所以的图案和字符,句末是一段日文和问号。
“これでもっと近くなりますか……???”
沢田纲吉的字迹如同狗啃,偏偏我居然看懂了。
山本武还在看着我。我还感觉到了沢田纲吉期待的目光。
……都说了,我们认识的时间这么短。
我应该拒绝他的询问,假装没有发现沢田纲吉的目光,冷淡地表示任何人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此后,他如何对我、是否还邀请我一起分享便当、是否还往我的便当盒里放寿司、是否还每一次离开时都和我说“再见”……都无关紧要。沢田纲吉的态度、他的请求和他的执着的目光,我当然也是不在乎的……其实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一样吧。应该如此才对。
可是,可是。
山本武看着我,他脸上挂着很浅的笑,比不上他对付班上学生的开朗、比不上他棒球上垒之后的开怀大笑,却诚挚地一眼望穿我的心底。
风把书页吹起,沢田纲吉的字一如既往得小学生,写得还是幼稚园小孩才写的“頑張れ!”“全力を尽くす……”
“……”我想起了一个人。
“人与人的羁绊…这样的东西,并不是要凭着时间来铸就的。我和你是一样,我和幸介他们也是一样。”
“认识的时间很短,但我想,我们至少是朋友了,对吧?”
记忆中,红发男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吧昏暗的光打在他的颌骨与鼻梁间,他转头看向我,说了这样的一段话。
织田作之助,
暗红色的眼睛里明暗模糊,情感无法分明。
此时此刻,黑发少年的眼中也同样得倒映着我的身影。除了他,房间里别的少年也都屏住了呼吸看着我……他们都想知道这个答案,我幻视一圈,沢田纲吉紧张地耸了耸鼻子,狱寺隼人不自在地撇过头去,Reborn坐在窗边背对着我,我不知道他是否想知道:可他也没有打断。那就是默认了。
随着黄昏消逝,夜色逐渐降临,没有人去开灯,余光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以余晖关怀我。
我突然意识到,那次如此,这次也如此。
——有人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已和我建起了难以拆分的羁绊。
从前我不曾察觉,或者说可以忽略了这羁绊。而现在,有一个机会放在我面前:要逃避吗?又或者是——
“……”
“排名吧,”我说,“我也想知道,我心里有谁是重要的呢?”
风太无来由地松了口气,欢快地出声打破了有些凝固的空气,大声道:“那我排名啦!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人排名是——”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