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惑“扑通”一声掉出通天井,倒在地上,右手抓着伤臂,疼得直不起身来。
刘忠义等人正在通天井出口等他,看他来了赶紧围上来:“寅将军!”
嬴惑缓了一会儿,艰难地爬起来,问沈重阳:“那袍子还在吗?”
沈重阳赶紧给他看护在自己怀里的袍子:“在!在在在!”
嬴惑喘了口气,动作间牵扯到伤口,没忍住嘶了一声,道:“此事万分危急,快去找霍将军。”
霍将军此时正在帐内研究阵法,嬴惑几人闯进来,将桌上其他东西全部扫下去,把绘制了血池符文的袍子展开在桌上,把霍炳秋震惊得目瞪口呆。
霍炳秋:“这这这......这是什么?”
嬴惑喘息道:“这是我们发现绘制的血池符文。”他把还在自己身上的里衣扒下来摆在外袍旁边,又把刻着符文的手臂给霍炳秋看,说:“这是......剩余的部分。”
霍炳秋大惊,赶紧叫人进来处理伤口复绘符文。
军医和文书来得很快,军医用清水冲掉嬴惑手臂上的血,显露出清晰可见的符文,文书赶紧提笔重新绘制下来。
嬴惑疼得浑身肌肉紧绷。
霍炳秋看得心疼,但是没办法,只能帮着重绘符文。
嬴惑咬牙忍着疼,艰难道:“我炸了鬼蛮的血池,他们可能气急败坏不日就要进攻,将军,我们得做好准备。”
霍炳秋点头道:“好!只是军中粮草不足以支撑大战,我们可能还得给朝廷上折子要求补给粮草。”
嬴惑点点头道:“嗯。”
和霍炳秋交代完这些事,他才想起来枫桦给自己传讯。他看了一眼霍炳秋,决定等回自己的营帐后再听。
鲜血又从伤口处渗出来,滴在地上,轻轻的,啪哒一声。
姬宇的衣角已经被浊血浸湿再往下滴血水,但他没管,看着自己总算炼制出来了的两件法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尽管他此时脸色苍白血色尽失,心口的伤口只被草草包扎过还在渗血,但他还是没有休息,第一时间出关。
一出密室,等候多时的德备才赶紧迎上来,本来是想跟姬宇汇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姬宇脸上血色尽失,一身黑袍像是万年恶鬼,一时吓呆在原地。
姬宇本来就损耗过多不想跟任何人说话,皱着眉不耐烦道:“何事?”
德备才这才赶紧说:“前几日靖武公主殿下宫内走水,已经抓到纵火者了,正在地牢里关着,全凭陛下发落......”说完他又小心翼翼道:“陛下,您还好吧?”
姬宇一听虞兮那里居然有人纵火,脸色陡然黑了,但还是保持了理智,问:“公主在哪?”
德备才道:“就在偏殿......可需此时传唤?”
姬宇点头。
可德备才担心姬宇的状态:“但是陛下您真的没事吗......”
姬宇不耐烦道:“传!!”
德备才不敢再问,赶紧去传唤虞兮。
虞兮到后也被姬宇的状态吓了一跳,忙问:“太子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姬宇摆摆手示意她别管自己,问:“可有伤到?”
虞兮摇头:“未曾。”
姬宇这才放心,对德备才说:“将纵火者的底细扒出来,何人指使如何纵火朕全部都要知道。最后处以绞刑。”
德备才一脑门儿冷汗,俯身应道:“是。”随即转身离开。
虞兮拉着姬宇的手腕帮姬宇诊脉,一摸,大惊道:“哥哥!你怎么血气亏空成这样!”
姬宇摆手道:“小事。”
虞兮急道:“这怎么是小事!我去给你配药......”
姬宇拉住她,道:“我这里有商泽送的灵玉,不用你忙。”
虞兮都快急哭了:“这怎么行呢!哥哥......”
姬宇此时已经拿出了商泽的灵玉开始化用其中的疗愈之力,看虞兮实在急得不行,拉着她的手,轻轻地笑道:“乖,让哥哥休息一会儿。”
虞兮眼含热泪,听姬宇都这么说了,只能撇嘴点头,抹着眼泪回了偏殿。
姬宇舒了口气,拿着商泽的灵玉躺到床上。
并不是姬宇说虞兮别管虞兮就真的不管了,她想姬宇能气血亏空到如此地步,肯定已经伤及经脉,自己普通的医术肯定难以治愈他,于是又让路缘去请了商泽。
商泽一边往皇宫赶,一边在心里骂娘。
这靖武公主怎么回事?!当我是他家专属灵医吗?
抱怨归抱怨,当商泽看到姬宇煞白的脸色时,还是吓了一跳,主动为他诊脉:“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血气亏空成这样?”
德备才去审理纵火者了,此时只有虞兮和路缘守在旁边。姬宇还握着商泽的灵玉,那灵玉正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商泽想把灵玉拿出来,结果把姬宇惊醒了。
姬宇:“谁!!”
他劈手就是一掌,商泽连忙后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喝道:“皇上!”
姬宇一愣,这才看清周围是哪些人。他收手,躺回床上,看了一眼商泽,又看了一眼虞兮,说:“是公主叫你来的?”
“是啊。”商泽在床边坐下,没好气地抓过姬宇的手腕,“整得好像我是你家御用灵医......你还有外伤?”
姬宇答非所问:“你也可以不来。”
“不来让你等死?”商泽道,“外伤在哪儿?”
姬宇梗住,一时不知道他怎么攻击性这么强,扭过头去不说话了。
商泽叹了口气,回头对虞兮递了个眼色,虞兮会意,带着路缘转身出去了。
商泽:“殿下走了,能给我看了吗?”
姬宇这才慢吞吞地揭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胸口狰狞的刀伤。
商泽:!!!
他想起来五族宴会的时候有提起过将自己的能力炼制成法器的秘法,没想到姬宇还真的猴急猴急去做了,想必还失败了不少次,不然怎么会血气亏空成这样!
姬宇似乎有点心虚,但是又想自己面对商泽心虚什么,于是又理直气壮地直视商泽。
商泽:......
商泽从一边书桌上拿来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很多药物,走出去让路缘去拿药。路缘很快就拿过来了,商泽接过一个小盒,其余的让路缘拿去煎药。在此期间,他一直把姬宇挡在床帏里没让路缘看。
商泽打开小盒,一阵清新的香气飘散开来。商泽拿指尖抹了一点,对姬宇说:“皇上,臣给您上药。”
姬宇捂着胸口,似乎不是很愿意让他来。
商泽随意地把药膏抹在自己手腕上,把小盒递过去:“那你自己抹。”
姬宇拿过小盒,自己往胸口上抹。伤口还很新,药膏涂上去很疼,但是姬宇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商泽一边盯着他上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做了什么?”
姬宇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上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一对护腕。不是什么好东西。”
商泽嗤笑一声:“耗了你那么多心头血,不是什么好东西?”
姬宇没答话。
商泽叹了口气,道:“怎么折腾随你......得有分寸,魏家和揽月堂,还指着你呢。”
姬宇无言,默默上药。
商泽看他这样,叹了口气,道:“我开的药你要每天喝,多进补补血药膳,路缘知道分寸;还有,最近别过度使用灵力。”
姬宇没反应,但是应该听进去了。
商泽起身:“那臣就先回去啦。”
姬宇依然没反应,浑身写满几个大字:快滚。
商泽笑了笑,转身离开。
商泽一走,虞兮就跑进来,幸好姬宇已经把衣服穿好了,不然虞兮看到伤口又得大惊小怪。
虞兮可怜巴巴地问:“哥哥,你怎么样?”
姬宇安慰性地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德公公回来了吗?”
话音未落,德备才就到了,俯身道:“皇上,纵火者并未招供。”
姬宇眼神一凛,转头看着他:“人呢?”
德备才结巴道:“她......咬舌自尽了。”
姬宇微微一顿,眼神变得深沉,又问:“那她的底细,查清了吗?”
德备才:“已查清,一直以来是太后娘娘小厨房的婢女,当日过来说是借东西来的,不小心打翻了松油,其余的什么都不肯说了。此人出身低贱,背景已查不清了。”
姬宇沉沉地叹了口气,沉默良久,才说:“好,你下去吧。”
德备才俯身退下,虞兮担心地看向姬宇:“我已经没事了,哥哥你还是好好休息......”
姬宇摇摇头,道:“你若累了就先去休息吧,我......”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说:“你,咳,你那有没有胭脂?”
虞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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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惑回到自己的营帐,正准备听枫桦给自己传了什么讯息,顾矜伐就进来了。
顾矜伐端着一碗稀粥回来,看到嬴惑已经醒了,坐在自己床上。
顾矜伐把稀粥放在他面前,问:“吃吗?伤口还疼吗?”
嬴惑轻轻摸了摸裹着纱布的手臂,摇了摇头,问:“韩峰呢?”
顾矜伐:“还在训练吧,他最近好像想进先锋军。”
嬴惑皱了皱眉,他很清楚韩峰的“贪生怕死”,而且他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未开灵根的常人,在嬴惑顾矜伐二人面前很多时候有些自卑。嬴惑清楚这些,但他不知道怎么帮他。韩峰一直低沉着也不是个办法,有一回嬴惑不在的时候,顾矜伐跟韩峰说,既然想变得更强不在二人面前落下风,就要锻炼自己,虽修行不易,但提高武艺身手、进个先锋军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韩峰听进去了,于是每日操练更加积极,现在便动了进先锋军的心思。
嬴惑笑道:“这很好啊。”
“是啊。”顾矜伐看他不吃,自己就呼呼啦啦把稀粥吃完了,道,“倒是你,之前那群家伙不是还不服你吗,你把那个血池符文带回来又是大功一件,应该能稍微让他们信服一点了吧。”
嬴惑笑笑,道:“哪有那么容易。”
实际上嬴惑做的这些事都因为他特殊的能力而并未大肆宣扬,只有几位将领和先锋军部分军士知道。所以军营中对嬴惑的态度并不多好。
顾矜伐不知此事,说:“莫要妄自菲薄。”
嬴惑:“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顾矜伐点头,转身准备脱衣服睡觉。
嬴惑正想着是出去再听枫桦的消息呢还是怎样,身旁的闻香玉忽然亮了起来。
嬴惑看了一眼没注意这边的顾矜伐,微叹一声怎么今晚如此忙乱,把闻香玉收拢进怀里,说了一句“我出去洗漱”,就离开了帐篷。
他走到无人的角落,一抹闻香玉,姬宇的声音传过来:“嬴惑,你此时有空吗?”
嬴惑犹豫了一下,道:“有。”
姬宇语气中带着一点雀跃,他说:“那你来我这里一趟可好?我有东西想给你。”
嬴惑愣了一下,但还是同意了:“好。”
姬宇欣喜若狂,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着,跑去书房,假装自己正在书房批折子。
姬宇案桌前很快出现一个通天井,嬴惑从中出来。嬴惑带着笑问姬宇:“要给我什么东西?”
姬宇拿出一对银护腕,道:“这是我新炼制的银护腕,融入了一点我自己的驭雷之力,你戴着,可以防身。”
嬴惑一听,瞬间怔住。他知道这种法器炼制有多困难,瞬间就意识到姬宇为了炼制它耗费了多少心血,一时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姬宇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问:“如何,你不喜欢吗?”
嬴惑挣扎一番,最后还是接过,看着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的银护腕,眼中闪过心疼,道:“很喜欢......但你其实不必如此......”
姬宇无视他的后半句话,道:“既然喜欢,那就戴上看看。”
嬴惑捧着银护腕,抬头看向姬宇,感觉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脸颊有些过于红润了,但是嘴唇又缺少血色。他担心道:“你真的没事吧?”说着他还上前一步,想去摸姬宇的心口,确认他伤势无大碍。
“我没事。”姬宇侧身躲开,道,“戴上看看,我想看。”说完,他就抓住嬴惑的手臂,想要给他戴上银护腕。
谁知他抓得好巧不巧,正好抓到嬴惑的伤处;事发突然嬴惑一个没忍住痛呼出声,姬宇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劲,急道:“你受伤了?!”
嬴惑赶紧掩饰:“没有,倒是你......”
姬宇沉下脸来,不容拒绝地抓住嬴惑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掀开嬴惑的衣袖,看到他缠了白布的手臂,此时伤口又渗出一点血来。
那一点血色刺得姬宇两眼生疼,他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嬴惑:“只是一点皮外伤......”
姬宇不管是不是皮外伤,他看白布已经脏了,干脆硬拉着嬴惑,要给他换药。嬴惑不敢挣脱,只好随他去了。
将白布解开,姬宇发现嬴惑的伤口很诡谲,于是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嬴惑解释道:“这是鬼蛮血池符文的一部分,这事关鬼蛮细作,不是小事,不日霍将军的折子就能送到京城,折子里会细讲。还有军队粮草补给之事,既然我今日来了,便与你说了,你好早做准备。”
姬宇“嗯”了一声,拿着商泽给他的药膏给嬴惑上药。
姬宇第一下手劲没掌握好,嬴惑吃痛地“嘶”了一声,姬宇又心疼又生气:“知道疼就别往手上刻。”
嬴惑有无数理由说明自己往手上刻的不得已,但看到姬宇的眼神,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上好药,姬宇也舍不得让他再佩戴护腕了,只让他收好,这东西很好用。嬴惑点头,又嘱咐姬宇:“我知道这秘法有多凶险,我当初也是有师父护法才顺利炼成,即使是这样我也失败过一次。你既已经做了,那就好好修养,不要再......再让我担心。”
姬宇随着他的话脸色逐渐变好,听到最后一句脸上都出现了一些真实的红润。他点点头,嬴惑道:“军中事务繁多,我长时间离开多有不便,此时便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姬宇点点头,目送他走进通天井。
嬴惑离开良久之后,姬宇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寝殿,打了盆热水洗去脸上涂抹不均的胭脂。
刚洗完,他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放下布巾,回头,发现龙床后的密室入口不知道何时打开了。
姬宇脸色一沉,但是并不惊讶,他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抬脚走向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