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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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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夕阳落下,黑幕降临,月华照入青帏安车中时,刘长嫣睁开了双眼,窗外积雪遥映,长安只剩一抹孤影。

服侍她的近身女官名唤信婉,是长乐王袭府中刀人,自上邽出逃时便被长乐王袭安排在了她的身边,张豺留下了她服侍刘长嫣。

刀人者,王之左右带刀趋侍之人。名为侍妾女婢,实为近身护卫。自魏晋战乱以来,世家大族与皇室贵胄多想方设法增设防卫,刀人便是长乐王袭密谏刘曜所置。

而信婉,为长乐王府刀人之中翘楚,刀剑武艺连刘曜都曾亲口夸赞。

见她醒来,信婉冷峻眉眼间的愁结渐渐松了几分,她服侍刘长嫣喝着汤药,主仆二人相顾无言。

一路出关中,外面的消息也渐渐传入行驾,刘长嫣才知秦雍大族早已降了石季龙,此次亦与他们一程迁往襄国。还有昔日赵国宫人,多是死的死,残的残,不是被石赵将领赏了人,就是没为了营妓。禁内与东宫妃主皆为石季龙所获,高位者被送入襄国,低嫔被赐将领,四处散落,概不具知。她的养母刘皇后在上邽城破时便服毒自尽,嫂嫂太子妃与南阳王妃为不受辱,投水而死!

羊献容死后,太原王阐与刘长嫣皆年幼,刘曜不欲后宫妃妾教养幼子幼女,便立了无宠的刘氏为皇后以抚养二人。刘氏品行端正,性情贤淑,教养兄妹二人十分尽心,只是刘氏命薄,生刘曜幼子楚王徽时难产而死,谥为献烈皇后。时太原王阐已封王分府,献烈皇后咽气前不放心幼子与尚小的养女刘长嫣,谏言刘曜请以有德色的堂妹刘芳以备后宫,刘曜念她多年劳苦,在她死后续立了刘芳为皇后。这位刘皇后年纪虽轻,却如其姊一般秉正仁恕,待刘长嫣与楚王徽如同己出。她的二位嫂嫂亦是守礼宽厚之人,今听闻养母与二位嫂嫂皆歿,刘长嫣唯剩无声哽咽。

故国回首,不见长安,她的悲伤也不得再表露于世人眼前。当石季龙知她醒转前来探望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这位刘赵公主似与病前有所不同,她静静地倚在青丝靠囊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汤药,乌黑的发丝散落在她洁白耳颊,衬得一双小脸愈发苍白无力,如经雨后的菟丝花,不堪一折。

石季龙心底顿时生出无限怜意,上前亲自喂着她汤药,“嫣儿可好些了?”

刘长嫣抬起一双清澈无尘的星子双眸,适时戴上三分笑意,“中山公莫念,妾已是好多了。”

她的性子比之前开朗许多,石季龙却未多喜悦,只是内心叹息地摸了摸她的头。

刘长嫣不只是表面性子变得开朗,石季龙渐渐发现,不同于之前破釜沉舟的委身,她似乎是真的想通了,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她不只让石季龙放心,还亲谢了张豺一回。张豺对她的觉悟很满意,道:“夫人今孤零无依,倘不介怀豺粗鄙,敢以兄妹相称,日后豺必为夫人筹谋。”

刘长嫣一拜,“那便倚仗张公了。”

她眼中机锋毕露,小小年纪却将皇室公主所有的权欲与野心显现无疑。

张豺的满意达到十分,他果然没看错这位安定公主。刘曜是汉国宗室,能在汉国内乱中把握时机登基为一国帝王,乃至改国号建宗庙。羊献容是晋朝皇后,却在乱世里历经几次废立依然活得好好的,永嘉之乱后生生将自己变成了刘赵的开国皇后。以父母之度子女,想想就知道安定公主绝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张豺不需要她有她父母那般通天的才能,只需要延续有其父母一半的心性就够了。

当然,也不排除她自小受尽娇宠,一朝国破便自暴自弃,整日哀伤自怜,是幅娇花性子的可能,若是那样,凭她的血统再奇特,张豺也懒得在她身上下功夫。人嘛,不怕你生来是阿斗,就怕你扶都扶不起来。可是那日她着实令张豺刮目相看,前脚淡然无波地答应了他委身石季龙,后脚就能做出当着石季龙的面拔剑自刎的事,一番唱作俱佳,既全了亡国公主的忠贞之名,又令石季龙刮目相看用心相待,立刻就为自己赢得了立足之地。

张豺简直要拍手称快,他可是押对宝了。这位安定公主,倘得时机,必是要在石赵掀起一番风云的,他拭目以待!

一路行了半月余,历览中原名山大川,山河破碎,终于在正月之前赶到了襄国。

此际临近年关,又逢攻灭强敌之喜,方入襄国城门,刘长嫣就嗅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欣闹之意,整个中山王府更是如此。

石季龙与僚佐皆要入宫面见石勒和参加庆功宴,便命一队亲卫将刘长嫣送入了中山公府。

所送的当然不止刘长嫣一人,皆他这一路行军所得,自是金银珠宝无数和美人佳丽无数。这些美人佳丽有他一路劫掠所得,有秦雍大族所献,占绝大部分的是刘赵宫人妃媵,其中有位赵充华和徐美人皆为刘曜生前后宫之人,虽不受宠,却有幸见过刘长嫣几次,在未入襄国之前,二人皆带了旧宫之人前来拜见。如今刘赵亡国,她们委侍石赵,自当是以公主为尊的。

刘长嫣命人赏了她们,并无别话,只一句:“今时不同往日,诸位勿须再如以往待吾,吾与尔等如今皆为中山公妾媵,只做平常罢!”

赵氏与徐氏等人皆生感伤,便都改口称“夫人”。

石季龙的战功和地位堪称石勒子侄中第一人,其位高权重,中山公府自是富丽堂皇,屋宇连绵。

刘长嫣为首,领一众女眷鱼贯而入中庭,至内院参见石季龙的正妻郑樱桃。对于这位高贵的刘赵公主和她带来的无数佳丽,郑樱桃与一众妾室可谓如临大敌,清晨正院中早聚集了无数的人。

女官掀起青布绵帘,刘长嫣莲步而入,便见长长的厅堂内珠围翠绕,美人仕女无数。心内不禁小小地惊叹一声,她早知石季龙风流贪欢,身边女人无数,今日乍见,其数量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况且今日能进入正厅的皆是在他身边数得着的,数不着的更是不知凡几了。

厅内列置四席,除主案的郑樱桃,只左下一案前坐了位美貌妇人,余下皆站立,可想如传言,石季龙早先征战四处,身边姬妾多出娼妓,身份不高,长期受他宠信且地位较稳固者唯郑樱桃与妾室杜珠二人而已。

她款款大方向郑樱桃见了礼,优雅从容且无一丝错漏。

郑樱桃,晋朝冗从仆射郑世达之家妓,颇具美色。永嘉之乱后,郑世达之家被乱军洗劫,郑樱桃辗转沦为石勒之母王氏的侍婢,后为石季龙相中,被王氏赐给了石季龙为妾。石季龙独宠郑樱桃,石勒先后为石季龙聘娶太原郭氏、清河崔氏大族之女为妻,皆遭郑樱桃构陷被杀。崔氏死后,郑樱桃如愿坐上了石季龙正室的位置。

这个女人是不是善类已不重要,能让石季龙为她连杀两任妻子,就可想而知这女人对他的影响力了。

“公主快快起身,此等大礼,当是折煞妾了。”郑樱桃亲自相扶,温言软语,吐气如兰,嘴上虽这么说着,却是在刘长嫣实实在在行礼后才将她扶起。

刘长嫣低眸,婉言道:“夫人客气,如今妾为中山公妾室,岂敢再冒帝女之号,是夫人折煞妾了,还望夫人待妾等如自家使婢,如此便是垂怜妾等了。”

她这般说着,抬头向郑樱桃投去柔和笑意,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容时,笑容一僵。

刘长嫣四岁时,献文皇后羊献容去世,母后的音容笑貌虽然模糊,但她记事早,多少还是有印象的。时隔多年,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与母后这般容貌相似之人。饶是她伪装得再好,这一刻也不禁有些情动破防。

郑樱桃很满意她的谦恭态度,自然也没错过她的失态,她已是改了称谓,“妹妹这是怎么了?”

刘长嫣反应极快,摇摇头,笑言:“早闻夫人风华绰约,容姿艳绝,今日一见,当是不同凡响。”

好话谁人不爱听,郑樱桃闻言盈盈一笑,她只当这刘赵公主小小年纪颇有手段,竟令中山公一路青眼相待,分外上心,如今一见美则美矣,也不过是个身量心性未曾长成的少女罢了。中山公府什么都缺,独独不缺美人,她这般童言稚语,便是依靠尊贵的出身和姣好的面容能得几日宠幸,很快便会被人争分了去,又岂会是什么大的威胁?

她这般想着,为她引见了府中姬妾。

坐在左案前的美貌妇人正是石季龙的宠妾杜珠。杜珠相较郑樱桃年纪小些,约已有三十几许,但二人皆保养极佳,站在一起望之也不过二十许人,她本是前幽州刺史王浚家妓,石勒攻下幽州后,为石勒才人,后被石勒赐给了石季龙。

石季龙膝下共有十子九女,郑樱桃除有一子一女早夭外,还生养有石季龙的长子、九子、五女和七女,杜珠则生养有次子、五子、六女和九女。余者皆为出身低贱的妾室所生,皆不十分得石季龙宠幸。

从子女数量上来说,可见是这二人在中山王府平分秋色,且石季龙最小的一对儿女分别为这二人所出,可见二人多年来恩宠一直没断过。

凭郑樱桃的行事,杜珠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得到这般宠爱委实稀罕,这与杜珠的性情分不开,她本人极是温柔,有时候温柔的人总免不了懦弱,相较郑樱桃,杜珠少了不止十分的伶俐和泼辣,在郑樱桃锋芒之下,她处处避让,所以非她可与郑樱桃平分秋色,是她这种性情,令郑樱桃允许了她的存在。

叫刘长嫣来说,这仲性情未尝不是一种生存的智慧,虽然杜珠本身未意识到这种智慧的存在。石季龙的发妻郭氏、继妻崔氏皆出身大族,自小受士族教养长大,难道她们不温柔吗?她们温柔,可是她们绝不懦弱,士族骨子中的骄傲和她们正妻的地位令她们须处处凌驾于郑樱桃之上,令她们无须对一歌姬避让,所以矛盾爆发时,烈性的郭氏、崔氏身死,杜珠好好活到了现在。所以有时候,懦弱会刺伤自己,也可做防身利器。

见刘长嫣周到见礼,杜珠也全礼以还,并适当与她示好,温柔可亲得仿若自家亲姊,刘长嫣对她感官不错,只是观她面容仪态,再不经意地扫了眼身旁的郑樱桃,心底起了一丝疑窦。

再将所有姬妾一一见过后,这丝疑窦未消,反是更甚。

不过,身边再无人能解刘长嫣之惑,眼下也不是追究此事之机,她听从郑樱桃的安排,安置在了中山公府临水的澄园之中。到底是一国公主,即便为妾,此时也正值石季龙上心之时,郑樱桃没敢委屈她,便是一同而来的关中佳丽也各有妥当安置。

很快,年关将至,这跌宕起伏的一年终是画上了尾声。

但是,整个天下的风云起伏却是一个新的开始。

这一年,陷于两赵大战的中原伴随着刘曜身死、前赵灭国而为后赵石勒统一,前赵自光文帝刘渊建汉国传至其从子刘曜灭国,共存二十五年光阴。新统一的后赵延续前赵的统治,重新掀开血雨腥风的一页。

这一年,偏安江左的晋朝司马氏在权臣庾亮、江州刺史温峤、征西大将军陶侃的联合下终于平定了历时两年的苏峻之乱。这场战乱后,吴越之地京邑灰烬,民物凋残,朝野皆指控起于庾亮,庾亮不安出镇芜湖,却以帝舅之尊遥控朝政,与居内辅政的王导互为掣肘,致使庾、王两大士族矛盾更甚,延续十余年之久。

这一年,辽东沃野千里积雪,马上的少年逆风而行,一路风霜,行至雪压眉睫,前路断绝,终是未至故梦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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