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圆明园百花凋敝,到处都是瑟瑟秋风剥离绿色的悲凉。雍正帝寝殿内,灯烛或明或暗的跳跃,守夜的太监在寝殿外打盹。
昨夜睡觉前,为了睡一个好觉,雍正帝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在睡前打坐了半炷香,最近他总是想东想西,精神气耗散了不少。
闭上眼,他总是想起义萱说的,玉面真人说的龙劫杀没有完。作为天子,皇后去世后,可以吐槽的知心人不在了。虽然是皇家夫妻,但是很多时候也和凡人家一样,有的话哪怕不说出口,老夫老妻的,一个眼神和叹息就都够了。
现在雍正帝少去熹贵妃处,自从告诉她皇后的位置留着,熹贵妃虽然嘴上说的大度,但是眼睛不会骗人。雍正帝在熹贵妃一颦一笑中,感觉到一丝失望的寒意。雍正帝觉得自己对于龙劫杀的恐惧绝对不能告诉熹贵妃,更不能告诉弘历,让他们抓住了自己的短处,从而有什么动作文章。
为了杀死焦虑,雍正帝开始了寻欢作乐的法子,纳妃选秀,后宫一下子收纳了很多佳丽。最近他留宿在谦贵人处,这个美人让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血脉激情。
自己恢复了青春,他顺便也给皇家的兄弟和儿子们,也都送去了心仪的丽人。与福晋伉俪情深的弘昼,对于雍正的赏赐的三个秀女全部欣然接受,根本没有说一个不字,或是面露难色都没有。
每到夜深人静,雍正帝总感觉玉面真人阴魂不散,头上似乎有个无形的铡刀。娄近垣说,这次娄义宣双臂有了鬼青,说明娄义宣守护雍正帝,道家护城河已经危机重重。
而且往往这种鬼青,会逐渐的消耗掉乩童的功力。下一次义萱再挡煞,鬼青就会往她身体其他部位上蔓延,直到身体彻底的青淤,最后会香消玉殒。
娄近垣认为这种业力煞,一般人挡不了,好在雍和宫居住有黄教章嘉活佛,比义萱法力高深,他帮助雍正帝承担了很多的业力煞。现在雍正帝还无需忧虑,娄近垣也积极的组建道教护城河。
雍正帝发圣旨,抓紧从全国各地,调度四十八名道教的法官入京,将京师的正乙道大本营建立起来,强化虚空的道法护城河。
看到死亡如影随形,雍正帝开始私下思索人生。他从父皇康熙和儿女之间的现实写照,认清了当人活着的时候,没几个人真的在意你,在意的都是表面文章后面的荣华富贵。
当人去世以后,也没有几个人日日记住你。虽然王陵有子孙守护,但是人所感觉到的痛苦,都是自己的情绪带给你的,而非真实存在。
雍正帝觉得,现在要在乎的,无非两件事,一是自己的王位,二是自己的健康。有王位,女人和疆土都是你的。有了健康,手中的王位才会有能力把握。
可是健康的基础化为日常生活,就是日日能够睡个好觉。美人入怀的温柔虽然很舒适,但是却很短暂。每次身体的放空后,雍正内心反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虚,很多往事涌入心头,越计较就越痛苦。
虽然念佛的他,常念金刚经,知道一切妄念都是梦幻泡影,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学会放下。可是天子所拥有的荣华富贵,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以前十三爷还在的时候,天下都是他们兄弟俩个的,看一切都豁然开朗。两个人独饮时候,雍正帝曾经豪爽的举杯豪饮壮志高歌。
“我们为了大清奋斗一生,虽然死后带不走一草一木。我们执着一生,不是我们虚荣爱慕。虽然我们也会是时间的过客,但是我们要在短暂的生命里面,实现华夏一统宏图大志。”
记得当时重病初愈的十三爷举起酒杯说,“四哥请记住,王权只是游戏,活着才是胜利,快乐才是真谛,健康才是目的。”
焦虑的雍正帝,在卯时初渐渐的入睡。在睡梦中,来到一个不是很亮的空间内,看到了去世的皇后。她穿着戏服就像戏中人,头戴凤钗和金冠,身体上穿着蜀绣的红锦百花袍,身披狐裘的红色大氅,脚底下是带着铃铛的覆碗鞋。
皇后手中,一只手拿着一张龙纹弓箭袋,另一只手拿着红玛瑙狮纹腰带。她将弓箭恭恭敬敬的递给了雍正,随后给雍正帝叩首。
“陛下,臣妾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赤兔马。请陛下验收。”
“好啊,去哪里试马?”
“玉府大院。”
“请带路!”
“请跟臣妾来!”
皇后一撩门帘走出去,雍正帝跟着出了门,远远的看着皇后在前面走。天色不是很暗,天上居然有两个月亮,一个在树梢,一个往云层里躲藏。
路上有许多的行人,人们三三两两的走在路上,但是看不清脸和身穿的衣服。一路上没有人朝雍正帝跪拜,这个让日日被人跪拜的他很不适应。他远远的看见,皇后站在一个大路边,与一个大汉交谈,大汉手持画戟,坐下嘶风赤兔马。
果然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雍正帝大喊后,正要朝皇后他们走去。
忽然梦中的雍正帝警觉的一摸身上,自己的皇帝玉玺没有带。于是他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推开了一个巨大巨高灰褐色木制大门,里面还有烛光。雍正帝来到自己的御案上,寻找了一番,终于拿到一枚奶白色的玉玺方印。
雍正帝将玉玺用锦帕包好拴在腰上,走出门要去寻找皇后。出了大门,爱家的雍正帝想把大门关好,但是这个木制的大门怎么都锁不紧。他低头检查,一看是门栓残破了。他再一抬头,看到门外墙壁堆积了很多框枯黄树叶,这些框子叠在一起,几乎将大门给掩埋起来。
担心皇后等急了,雍正帝顾不上关门,赶忙去追皇后。皇后的身影远远的在虚空中,朝着大路的远处走去,大汉和赤兔马也不见了踪影。
空中传来皇后的留言,“四郎,我拿着玉册表,先去玉府报到注册,你在此等我。”
这时候路边,忽然看到玉面真人提着刀一步步走近。雍正帝毫无畏惧,张弓搭箭,手中的弓箭还没有放出,玉面真人的刀尖已经刺破雍正帝的皮肤。
雍正帝一声不吭,玉面真人脸色如厉鬼一般,朝着雍正帝用力。忽然飞来一个紫袍道人,挥剑一刀砍断了,挡在他面前的玉面真人的头颅,血溅了雍正帝一身。
隔着夜色,雍正帝与紫袍道人两人久久相对视。雍正帝其实不怕,他一辈子经过很多的厮杀也,杀了人他只觉得累。雍正回头,看到玉面真人无头肩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正一步步沉重地朝他走过来。
“正乙道!”雍正帝大喊。
无头尸体听到后下意识地后退,最后轰然一声仿佛山包土倒塌一般。雍正帝走到变成血水的尸体前,看到不远处的玉面真人的脑袋还在张嘴喘息,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放松了。
“我的任务完成了!”头颅说。
“你说什么?以为我杀不了你!”
“你杀不了我!”玉面真人的头颅,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闭眼而去。
“喔喔喔!”
梦里一阵金鸡啼鸣,雍正帝一下子惊醒,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似乎有些发亮,但是不是黎明的那种亮光。太监听到动静,赶忙近身,将床头的灯烛点亮。雍正帝伸开双手,仔细的反复查看,梦里他的指缝间全是血。
“陛下,您又梦魇了?”
“嗯,我梦见皇后了。”雍正帝喉咙哽住的说。
太监看着雍正帝满头大汗,疲惫不堪,赶忙跪下了。
“陛下,奴才该死,让陛下受惊了。”
“起来,没有你什么事。”
“解梦的说,梦见故去的人,是福气。”
“梦到流血呢?”
“是……是……”太监结结巴巴的答不上来。
“你下去吧,我再睡一会。”
“好,陛下,灯要灭吗?”
“不用,留着吧,等会我起床要上朝了。”
雍正帝白天浑浑噩噩上完朝后,脸色就像是失血过多惨白,鄂尔泰看着雍正的的脸色担忧。退朝时候,他故意磨磨蹭蹭的留在最后。等四下无人的时候,给雍正帝请安。
“陛下,今日您看着好像没有睡好?”
“谢谢你的关心,朕无妨,昨夜就是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先皇后。”
“皇上,要不要请娄真人来解梦?”
“也好,你的话提醒了我,我这就差人去请。”
在殿外延迟等待的军机大臣张廷玉听到后,也再次回到大殿内行礼,“陛下,需要为臣做什么,请尽管吩咐。”
雍正帝心里一阵感动,这两位军机大臣还是贴心。他整理了一些神志,忽然想起来允礼说的,他们两位忠臣都进献了炼丹的材料,自己一直没有表示感谢。
“二位爱卿,几日前送到宫中的炼丹材料,牛舌头黑铅都是上品,果然用心了,朕深感欣慰。”
“陛下喜欢就是我们的福分,我们会接着进献炼丹材料。”鄂尔泰一激动哑声说。
“这些材料不好买吧?你们两个费心了。”雍正帝口气冷淡的说。
“陛下,此材料虽然难求,但是陛下喜欢,我们万死不辞也要帮陛下找来。”张廷玉回答。
“辛苦你们了,内务府会替朕采购,你们就不用费心了。”雍正帝干脆直接拒绝。
“陛下,这些材料,纯度非常的要紧,如果杂质太多,炼出的丹药会……”
鄂尔泰把后半段话没有说完,他观察雍正的眼神似乎是不耐烦,难道是以为他们拿着这些材料来拿乔?
“陛下,娄真人到。”太监唱到。
“好了,你们都下朝吧,你们的用心朕都收到了。”雍正帝轻轻挥挥手。
鄂尔泰和张廷玉一起退出大殿,在门口看到,背着一个写着正乙大字葫芦,穿着紫袍的娄近垣。双方互相行礼后告别,看着娄近垣的背影,鄂尔泰一把抓住了张廷玉的手腕。
“张大人,我知道你我互相埋怨多年,但今日之事,你我可是在一条船上。”
“我怎么能和你共处一条船!谢谢大人,我也正有此意。”张廷玉前面的话声音高,后面的话几乎是唇语。
张廷玉心神被他的话所撼动,这么多年来,他和鄂尔泰是政治死敌,你来我往的默契的在朝廷分为两派,帮助雍正帝搞平衡。但是这次敬献炼丹材料上,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讨到好处。雍正帝好像不满意,或者有些反感他们的进贡。
“您怎么这么说!”鄂尔泰不让。
“满朝文武都这么说!等出了宫再找地方。”张廷玉还是后半段话唇语。
“去哪里?”鄂尔泰唇语。
“自求多福就多烧香吧!妙缘观。”张廷玉还是后面三个字还是唇语。
“哼!老夫奉陪到底。先走一步,这里有人盯着呢。”鄂尔泰也是后半段话唇语
“哼!老匹夫,我献什么你也献什么,你这是做什么?”张廷玉一把甩开了鄂尔泰的手,当着远处值守太监的面大袖一挥,怒冲冲而去。
在御书房,雍正帝坐在御案前,娄近垣背着葫芦拿着拂尘对面而立。雍正帝将昨晚的梦讲了一遍,故事说完,娄近垣用拂尘一甩,给雍正帝鞠躬。
“贫道看来,此梦是好梦。”
“此话何意?”
“木门,就是墓门,墓门门栓坏了,说明您阳寿未尽,是先皇后在保佑您。”
雍正一想梦中的褐色墓门,和门外的枯枝落叶,果真是坟茔之地。墓门没有上锁,还是皇后带着他走出大门,果然是皇后的阴德在保佑自己。看来自己给皇后留着后位,感动了皇后魂魄来报恩。
“那么赤兔马,两个月亮,还有鸡叫,和玉面真人被一个穿着道士砍头,是何解?”
“里面的道士是不是拿着玉如意,和太极图?”
“梦里面看不清颜色,只记得他手里拿着一把宝剑,一剑削去了玉面真人的头。身上的道袍是有个黑白鱼眼的太极图,头上的发簪倒是一个如意纹。”
“呵呵,陛下这就对了,您梦中的道人就是上清灵宝天尊。”
“那么赤兔马和金鸡啼鸣呢?”
“义萱的八字你看看。”说完娄近垣将写着八字黄纸递给太监。
雍正从太监手里拿起黄纸,一看八字是,丁酉,丙午,丁卯,庚子。
“呵呵,好,原来如此。”
“义萱乩童身体挡煞,鬼青附体后,功力有损。幸亏陛下寝殿外布局的正乙道和炼丹炉,红红的炉火,就是与天道沟通的火焰,此法场唤来了灵宝天尊护法。”
“呵呵,好,真人真是朕在人间的护法大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