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军和皇宫的事让安谢尔忙得不可开交,在那天听完虞宴提出的要求时,向来守礼持重的大庭长头一次笑出了声。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虞宴除了要应付三天两头的身体与精神力检查之外,同时也收到了除了数量可观的香烟之外的不少东西。
那些漂亮的石头个个看起来价值不菲,其中最为显眼的一件礼物甚至是将近两米多高的蓝色珊瑚。
神官将东西送来的时候恰巧是晚上,那截珊瑚笼在夜色下,散发着神秘诱人的浅蓝色光辉,像是晨光笼罩下的青蓝海水,漂亮极了。
东西送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少还在庭院里游玩的雄虫的注意,神殿里稀罕的物件向来不少,长在金银堆里的雄虫倒也不是对此感到有多么意外。
只不过这么大的珊瑚毕竟是少数,出于好奇还是顺口问了一句要送到哪去。
一旁的神官见状朝抬着东西的几只雌虫做了个手势,这才恭恭敬敬地轻声回答道。
“夜安,阁下。这是伦德斯家主送来的珊瑚。”
还未等神官继续说下去,衣着松垮的雄虫打了个哈欠,挑衅似地朝身后坐在秋千上的雄虫挑了挑眉。
“喂,苏斯!你猜这是不是又是送到以利亚那里的东西,他那可比你这要热闹多了吧?你不发表一下感言吗,我们的圣子大人?”
秋千上的雄虫隐在暗处,闻言只是微微晃了晃腿,将秋千晃得更高了些,却是一句话也没回。
没得到回应的好事雄虫“切”了一声,这才将视线又飘回了那截巨大瑰丽的珊瑚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又问了一句。
“是去以利亚那?约会礼物?”
神官恭敬地弯腰,温声回复着这位好奇的阁下。
“是克瓦伦家主为其雌子奉上的求婚礼物。”
*
“求婚?阿朗索·伦德斯?”
这是马加比在神殿担任神官的第二十个年头,也是他被派往这位名叫以利亚的阁下身边侍奉的第二个星期。
“以利亚”这个名字,最近在蒙戈尔掀起了不少的风波,关于他的离奇古怪传闻自圣赞节之后成为了贵族之间的桌上谈资。
“曾经是个低贱的亚雌”,“与恺撒·蒙戈尔纠缠不清的床伴”等乱七八糟的谣言,在他的性征检测结果彻底出炉之前,像长了腿似地跑满了蒙戈尔的每个角落。
而那些传言在神殿的雄虫之间则更是被扭曲得极为难听,他在来到这位阁下身边之前,便听身旁的一位年迈神官有些唏嘘地感叹道。
“真是一位可怜的小阁下,受了那么多苦,回来却还要被自己的同伴孤立,真希望这不会给他脆弱的心脏带来打击。”
“庭长先生不会纵容这种谣言中伤阁下,应该很快会有敕令发布,就算这位阁下的过去再怎么具有争议,那些贵族也不会无聊到去触神殿的红线,阁下们的行为也会慢慢..”
他觉得自己作为这位“小可怜阁下”的神官,有必要为这位素未蒙面的主君说些什么。
却不料那个神官只是随手给自己嘴里灌了瓶高级舒缓剂,有些古怪地望向了他。
“谁说阁下们是因为以利亚阁下的过去争论他的?你没看前几日的通告吗?”
马加比疑惑地看了过去,那位神官才拍了下脑门说了句“忘了你前些天去第一军了。”
“圣赞节后两日,庭长先生为了安抚过于闹腾的贵族和军雌,答应公布了适龄期阁下的肖像,星网热度已经挂了快一周了,那位阁下的名字现在可是头条,你不知道吗?”
神官和蔼一笑朝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在经过的一支圣军队伍,那队军雌正运着一车又一车的宝石朝着正中央的宫殿走去,慢悠悠喝着手里舒缓剂的神官打了个哈欠。
“阁下们讨厌以利亚阁下的原因可不是因为那点捕风捉影的谣言,而是因为..”
神官晃了晃手里的空瓶,卖了个关子。
“这位阁下实在太抢风头了。”
“不过倒也正常,我们向来是视觉动物,哪怕他的精神力评级尚未公布,也足以让那群憋久了的单身寡雌眼红了。”
和同僚们聊完最近那些无伤大雅的谣言,马加比出乎意料地受到了安谢尔的接见。
最近忙得不可开交的庭长,能够来见他这样一位奋斗多年才达到六翅的神官,确实让他有些错愕。
他做好了各种推测,却不料安谢尔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话。
“你在以利亚身边不用管别的,看好别让其他虫接近他,也别让他和其他虫说话。”
在半个小时之后,马加比领着安谢尔新增的两队圣军,迷迷糊糊地怀揣着命令来见他这位未曾见面的主君。
“脆弱”、“漂亮”、“曾经是个低贱的仆从”。
这是他对以利亚的第一印象。
他想这种曾经生活在地下城的阁下或许性格敏感,相处起来并不容易。
也许他需要像呵护幼崽一样格外关注这位阁下的心理状态,估计是个不小的麻烦。
但是这些种种的猜测却在他真正见到“以利亚”的时候被打了个细碎...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正是大部分阁下赖床的时候,但是马加比却没有在寝室找到这位阁下,而是被告知对方去了后花园的桔梗花亭。
这位活在传言中的阁下有着一头神秘柔顺的黑发,看样子像是刚沐浴后不久的样子,就这么随意地散在玉阶上。
他身上没有像其他雄虫一样穿着凉快的纱质长袍,而是最简易不过的浅白色衬衫,上面还别着一枚蓝色的花瓣状胸针。
青年手里拿着画板,手下的动作认真,面上的表情却是很散漫。
那些五颜六色的颜料铺了一地,甚至有几抹黄色颜料沾到了他的衣摆上。
似是见花丛边有动静,对方这才淡淡地抬眸朝这边望了过来。
在那一刻,马加比清晰地听见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雌虫滞塞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按下翻滚的心绪向对方通报了身份与来意。
“你叫马加比?”
青年缓缓说道,声音像是从唇齿间轻轻溢出,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暖意。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才说完下一句话。
“这是一个好名字。”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隐秘的力量,像是古老的咒语,轻轻叩了叩雌虫的灵魂。
这个简单的名字在此刻变得格外动听,仿佛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以至于让马加比将心里的那句话下意识脱口而出。
“为什么这么说。”
话语出口,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他正准备道歉,却听对方笑了笑,赤脚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留下了那句话。
“犹大·马加比,这个名字放在你身上,会让我觉得很讨喜。”
*
以利亚总是会做出一些让他意外的事,连带着这位阁下的性格都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说实话,和他相处起来很轻松,但是马加比却总会下意识地斟酌着自己的语句。
在对方身边待着的时候总是会有一种古怪又紧张的感觉,就像现在这样。
他听完雄虫的那句疑问,迟疑了片刻,方才应声道。
“是阿朗索·伦德斯,阁下想要见他吗?”
他见青年似乎对那株珊瑚流露出了格外大的兴趣,迟钝地补了一句。
“阿朗索·伦德斯的评定标准是S级,是名列前茅的几位军雌,长相也..”
“不用了。”
虞宴绕过那株珊瑚,径直拾起放在桌上的那只雪茄,垂眸给自己点着火。
马加比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劝了几句。
“您的婚配申请会在精神力等级评测完成后开放,这些送礼物的雌虫估计也是打的这个心思,以您的身份不妨先接触接触,如果有感兴趣的,直接..”
他话音未落,就听对方轻笑一声,顺着方向望去,便见雄虫倚在身后那架红木方柜上。
青年两指夹着雪茄轻轻点了点,清郁好看的侧脸被闪烁的火星映得发亮,雾似的烟气便绕着他的脸转了个圈。
“阿朗索还是算了。”
“可..”
马加比还待狡辩,就见虞宴不急不缓地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慢悠悠地撂出了一记重磅炸弹。
“毕竟从血缘上讲,他算是我的兄长。”
单单这一句话就将马加比从头劈到了尾,一个轰动程度不亚于圣赞节当天的秘密,就在这间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杯轻而易举地揭开。
他微微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见虞宴抿了口红酒,朝他晃了晃。
“要来一杯吗?”
他僵硬地摇摇头,还未等他想个什么借口提前离开,就见对方仿佛窥见他心声般随意开口说道。
“我有些困了,如果您接下来有事的话,自便就好。”
马加比应了句“是”,刚想招呼着一旁端着酒瓶的神官随他一起退下,却见虞宴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等我喝完这杯。”
雌虫看了眼低眉顺眼的神官,在过量信息的冲击下也没想太多,还是微微躬身退了出去。
*
虞宴拿着酒杯走回了窗前,身后的神官便也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路走了过去。
神殿的气候四季如春,连带着地板的温度也十分的适宜。
虞宴还在原来世界的时候便很少出门,在家也是怎么随性怎么来,在神殿待的这几周,算是难得的悠闲日子。
系统虽然和他吵了不少架,但是耐不住虞宴不搭理他,径直将忽视原则贯彻到底,彻底让对方没了脾气。
“你今晚还要点着薰衣草香睡觉吗?适应得挺好啊?”
“还行。”
他在意识海里轻声回了一句。
“我把你的事告诉给主系统了,恺撒那边任务失败的惩罚还没下来,接下来的任务可不会是亲亲抱抱举高高那么随便了。”
系统的声音带着些几不可见的迫切,但无奈,里头潜在的威胁却还是只换来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嗯”。
它看着完全一副大爷样子品酒看夜色的虞宴,不存在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还是耐不住性子讽刺了一句。
“你还真是会享受。”
“毕竟有句诗叫,人生得意须尽欢,我一直觉得挺对。”
系统差点因为这句“须尽欢”破口大骂,但照着以往两人拌嘴的结果,它还是冷笑了一声,把那句“你早怎么不来尽欢”咽回了肚子。
虽是嘴里这么说,但系统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起了接下来的任务。
“虞宴,你到底打算怎么应付恺撒那边?”
“我需要应付什么吗?”
虞晏抬眸望了眼空中划过的一抹星点,随口问道。
“他不会不来找你麻烦,可别告诉我,你忘了那家伙临走前说得话,小心阴沟里翻船。”
虞宴垂眸将杯中的最后一点酒液灌入喉中,接着系统的话,夸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你现在歇后语用的还挺好。”
系统:...
成功将系统怼回去之后,脑子里终于恢复了一片清净。
手里握着的酒杯不肖片刻就又被倒满了,虞宴望着那杯满得将近溢出的酒液,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抿了一口。
“阁下。”
身后的神官小声地叫了一句,见虞宴转头看他。
这才受宠若惊地红着脸,磕磕绊绊地把话说了下去。
“如果您喜欢的话,即使是阿朗索·伦德斯也没关系的。”
雌虫顿了顿,见虞宴在听,这才缓缓斟酌着语气,继续说道。
“贵族之间亲缘虫联姻的数目并不在少数,虽说没有直属亲缘婚配的例子,但是同血脉的虫族之间诞生高等级后嗣的可能性会更高。”
神官的声音陆续平稳了下来,仿佛科普般将那些过于...难堪的事实一点点宛若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同血脉之间的亲属虫精神力融合程度会更高,在交.尾过程中雌虫的孕.囊不需要经过复杂的深入流程,精神力壁壳能够轻而易举地被尾勾破开。”
“孕.囊下垂后,卵体的受孕程度也会相应提高。”
说到这,神官的声音顿了顿,斟酌了片刻之后方才出声道。
“哪怕交.尾对象是亚雌,如果在保证频率的情况下,雌虫育卵的几率也会大大提升,只不过后代的精神力评级会有所欠缺。”
他轻叹了一声,似是小心,又似是无意地补了一句。
“当然,我只是在和您阐述亲缘者之间结和的益处,如果您的想法改变,不如告诉贴身神官。”
虞宴静静地听着对方所说的话,杯中的酒液被他喝了个七七八八。
红酒的度数偏高,对那些向来饮惯了的雄虫来说不算什么,但虞宴喝的次数不多,只是两杯,面色已经有些翻红了。
神官在说完那些话后便不再出声,只是安静地望着靠在软椅上的雄虫,装起了木偶。
对方的眼睛闭着,一条胳膊搭在双眼上,似乎在遮过于夺目的灯光。
室内的沉静持续了很久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悦耳又畅快的大笑。
在笑够了之后,虞宴才抬头靠在椅背上,倒着看向了那个神官的下颌。
“殿下。”
“所以您千里迢迢爬过来..是来关心我如何和其他虫交.尾的?”
虞宴的眼角还残留着少许因为笑而溢出的泪花,他似是乐得不轻,过了许久才转过身,将手搭在椅背上看着面色骤然冷下来的神官。
身后那条不再受拘束的尾勾此时终于跑了出来,轻轻用尾尖戳了戳雌虫现在那张普通平凡的脸。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这声音连最后一点恭敬都懒得再装下去,偏偏手里还端着那个放酒的盘子,样子看起来竟是古怪的乖。
虞宴倒是也没急着再说什么,只是撑着头望他,眼神扫过那张脸的每一片角落,看得让被注视者不禁有些发毛。
“挺聪明。”
许是确定没有转圜的余地,那道细腻的声线才缓缓转成了虞宴熟悉的那道声音,带着些轻蔑与被戳穿后的咬牙切齿。
“怎么不在你那个神官还在的时候戳穿我,你不怕我现在弄死你?”
撕破脸的雌虫声音泛着些森冷,嘴里虽是说着吓人的话,但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虞宴,似是在等对方的回答。
那条蝎子似的尾勾被虞宴笑着一把拽了回来,他盯着恺撒顶着的那张与他格格不入的秀丽面容,慢悠悠地说道。
“因为好玩?”
他摊了摊手,坦白道。
“偶尔享受一回殿下给我端茶倒水的样子确实难得,不过好在,您没在马加比在的时候给我倒酒,不然可能早就露馅了。”
虞宴歪了歪头,全然不顾对方已经黢黑一片的脸色。
“毕竟没那个专干这活的仆从会把一杯红酒倒满,会显得有点蠢。”
恺撒:...
先是难堪与羞愤,随后便是那种被耍了的愤怒,混着之前种种一并涌上了恺撒并不清醒的大脑,偏偏对面的家伙却并不打算罢休地又补了一句。
“神殿和地面并不相通,因为上次的事,您不会再大张旗鼓地闯进来,现在还留在地面的应该是连着浴宫的几条通道...那您怎么上来的?”
“爬下水道吗?”
“呵...”
恺撒的那道被气到拐调的冷笑还没落下,虞宴的脖颈就是猛地一痛
他意料之内地看着恼羞成怒的雌虫一把扣住了他的脖颈,粗暴地将他抵在了椅背上。
雌虫身上披着的那层皮像是红烛般一点点融化,脱落的过程似是轻轻从他身上撕开一层胎衣,完整的一层皮肤就这么落了下来,带着些尚未干涸的血迹。
他像是一只正在蜕皮的蛇,在那层泛着血丝的肉.膜脱落后,方才露出了那张满是戾气的糜艳侧脸。
浓郁又刺鼻的血腥味顷刻间扑了虞晏满脸,那张皮...
是另一只雌虫的皮。
“猜对了...”
恺撒的笑声里带着些显而易见的颤,那是被气得。
在手下收力得的同时,他缓慢拉近了自己与虞宴的距离,声音仿佛是从谷底爬出来的恶鬼,带着些扭曲的兴奋。
“玩老子高兴吗?”
“嗯...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