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垚？”

苏椰装作努力回忆了一下，“哪一个啊，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里的角色么？”

韦诗麟被噎到了。

她越着急，苏椰越不当回事儿，好会气人呢！

但苏椰表情迷茫，实在看不出来真假。

再追问下去，显得她更弱了。

她瞪了一眼苏椰，恨恨地跺了跺脚，扭身离去。

杜医生的病情分析写好了。

满满三页纸，医者仁心啊！

最后，签上名、盖上戳，递给了苏椰。

苏椰感恩在心，连说了三声“谢谢医生”，倒退着出了医务室。

退到了门口，360°转身。

正要踏下台阶，一张眉心拧成了川字纹，眉毛对称耷拉下来的苦瓜脸，冒了出来——

“苏同学，你踩到我了。”

苏椰低头一看，抱着歉意，收回了惯性使然，迈出去的半只脚。

杜医生背对着门口，正将公章收好，放进办公桌里落锁，并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小插曲。

苏椰侧身一跳，越过苦主，稳稳落在了草坪上。

她体力不行，平衡感还是在的。

“你身手还是那么好。”

苦主肖垚的手上，拎着两大袋运动型饮料，红牛、脉动、东鹏特饮、可口可乐、农夫山泉维他命水、尖叫……

五花八门，都是补充体能的。

“我、我是班委，给我们班去买饮料。商店在校舍楼那片儿，跑一趟麻烦，就买了不少。我记得你爸管得严，饮料只喝维他命水是吧？”

少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他不擅长撒谎，也没有什么刻意搭讪女孩子的经验。平时都是女孩子主动来找他，活泼的，内敛的，野蛮的，和顺的，他都无差性别，从容应对，跟谁都哥俩好。终于有一天，遇上某个人，轮到他主动了，他就别扭了起来。

嗯，太不习惯了。

如此“处心积虑”，可真是为难到他了。

他委委屈屈地，递一瓶维他命水给她，“我在你十五年漫长的生命里，是不是特别不起眼？”

他脸凑那么近，由不得她不看一眼。

嚯，几年不见，变小帅哥了呀！

他的短发，干净利落，他的眼睛，亮而有神，他的鼻梁，流畅立体，不笑的时候，是师长们心目中，优秀学生干部该有的样子，一笑起来，包不住的小虎牙，轻易就暴露了他清澈的单蠢。

他的下巴，有了明显线条，不再那么奶乎乎了。

嗯，个子也长高了，已经比她高了。

她很欣慰，她儿时短暂相处过的小伙伴，在与她天各一方的这些年里，长势很好，如同一棵沐浴在阳光下，风雨不侵，青葱茁壮的小白杨。

“肖同学，好久不见。”

苏椰其实不渴，杜医生倒的水，好大一杯。

但她想了想，还是接过了肖垚递过来的维他命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礼貌性地装装样子，给他看。

“在韦诗麟面前，承认你认识我、记得我，让你觉得很丢脸吗？”

嗯？

你不是给全班买的水么？

不赶着回去，他们就要渴死了！

苏椰走一步，肖垚就跟一步，生怕慢一步，她又不见了。

可是，苏椰要去办公室，找她的班主任，批军训期间的请假条，没时间同他叙旧啊，没头没脑地打发了他一句，“你跟韦诗麟一个班啊？”

“三年前那个暑假，你说，你会照顾我，一直到我能从轮椅上站起来，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走能跳。但是，你失约了，很不负责任地走了，就没有再回来。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升初，不敢问父母，怕他们怀疑我早恋，就算有了你的消息，也捂着不告诉我。我看了热搜，知道你跟韦诗麟是亲戚，就去问她，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她说她跟你不熟，你妈不要……嗯，你妈跟家里关系不好，被赶出来了，说是带着你不好改嫁，就把你送出了复州市，送去了偏远山区的姨姥家寄养，大有可能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追忆往事的肖垚，一腔委屈，“我觉的她也骗了我。”

他看上去很受伤。

那个“也”字，故意停顿，还加了重音。

苏椰自知理亏，不知该说点啥，索性就“哦”了一声。

“这个‘哦’是什么意思？”

肖垚见不到她的时候，十分地想念。

刚刚在人群里，一眼瞥见了她的时候，非常地激动，激动到忘了歌词，不顾“集体荣誉”，瞥下了他的搭档，冲出了八班，冲进了九班，冲向了她的身边，连一秒都没有犹豫过。

此刻，又觉的，见了还不如怀念呢！

有些人，就应该活在回忆里、死在回忆里，在回忆里好好地呆着，一辈子不要从回忆里冒出来。

他越想越气，放声指责，“你个没心没肺的，是不是早就把这些事忘了？！”

苏椰抬头望天，白眼直翻。

他在外形上，看上去是长大了点，脱离了稚态，长成了阳光大男孩的模样。她相信，他这一款，在初中、高中的校园里都广受欢迎。嗯，韦诗麟看上去就挺在意他的。新的学年，评校草的话，他大有可能入围前十呢！

但这个心理年龄嘛，还是只有那么一丢丢。

也就，比欧阳阳大不了多少吧。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处，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热情开朗的小女孩了。

几年过去了，她由内而外都变了（平常路上走，狗仔都认不出来，且刚从民国穿回来，一张小脸儿肿得亲妈都念叨，他一眼就看穿了，也真稀奇！），除了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时时刻刻地，准备着张开翅膀，护着家里人（特指老妈和阳阳）不受外界伤害，对其他人、其他事，都不大上心。

她并不是针对他啊。

以前的很多人，很多事，她都不想再记得了。

人生很长，该往前看、往前走，不是么？

正神游八荒，修着“太上无情道”呢，心口没来由地一疼，把她唤回了烟火人间……

她想起了卡拉，她昔年的爱犬卡拉——

“我的卡拉，你后来把它怎么了？”

“炖火锅了！”

肖垚接连被她敷衍的态度气到，终于逮着机会，气了回去，“美滋滋地吃了一顿，吃的可美了！还别说，狗肉比什么羊肉、牛肉、猪肉，汤底更醇、肉质更紧，简直就是舌尖上的盛宴！可惜了，你走早了，没来上一口……”

“呕——”

苏椰胃里一阵翻涌。

她在一个垃圾桶旁蹲下去，真的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