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七月初二。
刚过卯时,天将破晓。
千里顺风楼中还有数位法士,有些是轮到这个时辰前来值守,有些是忙了一夜还没休息。
离贰法士是后者。
昨日,那位路遇纸人的法士提出使用水镜卷轴的新想法,之后陆续有外出法士归来,也给出了一些使用心得,离贰法士讲这些经验汇集起来,整理增添到水镜卷轴的指导笺中。之后他坐下整理案件卷宗,一不留神就忙到了早晨。
忽觉晨光已至,他放下笔,向后靠着椅背,阖目歇息片刻。
咚———!
突地,法钟长鸣!
千里顺风楼楼顶的法钟,只有在天疏阁认为正发生的事重要到关系天下苍生的地步时,才会敲响。敲响一座天疏阁的法钟,其余八座的法钟会同时发出警鸣。
离贰法士猛地睁开眼,快步冲向已经亮起的那面青铜生水道符框,框内水景正浮现着[西域柱州]四字,底纹是西域柱州州印。
也就是说,西域柱州出了大事。
水镜术刚被接起,竟听到一声龙吟!
离贰法士定睛一看,水镜那头的法士竟将一面青铜生水道符框从墙上扒了下来,将其立在身边,而框中画面竟是一条小白龙!
那位法士指着画面,向他急切报告:“离贰法士,我阁法士正在不周山下,那里有白龙现世!且有百余位儒门高修,他们正在攻击白龙,情况复杂不明,请快快赶来。”
迅速沉思片刻,离贰法士就将一套安排道出:“立刻派出更多法士,务必将山下情况用水镜卷轴详细记录,但不可上前,若有危险立即撤离。再拆下八面框,就以现下这种法子,将山下情况实时转传给其余天疏阁。我这就去请阁主,与阁主一道前来。”
他话音刚落,那位法士便利落一拱手:“遵令!”
离贰法士转身踏云飞起,从储物墙格中抽出一幅刻有特殊印记的水镜卷轴,紧接着就飞出楼外,化作流光,迅速向青城山飞去。
勉强自己全力运转修为,不到一刻,离贰法士就冲到了玄真观外,落地时踉跄了两步,就急切传音道:“阁主!白龙现世,儒门参与其中,请与我即刻前往不周山!”
这一道传音,立马召出来两个人。
一个是后院里等师兄等到靠在熊猫身上睡着了的裴牧云,一个是听见龙字就从卧房中直接蹦起来冲到观外的星归道长。
星归道长满面激动,一边系绦带,一边催促正欲询问详情的裴牧云:“路上再问,快走、快走!”
说着,他用修为化出一片洁白灵云,带上二人腾云而起,向不周山飞去。
星归道长是元婴后期,这灵云自然比离贰修士自己飞得快,他匆匆向星归道长道声谢,就恭谨地向阁主讲解起来,说完前情,他便打开那幅标有西域柱州州印的水镜卷轴,直接接通了那边的天疏阁。
西域柱州天疏阁也已安排好法士,将拆下的青铜生水道符框中的水镜画面转传过来。
星归道长见了那小白龙的身影,激动得几欲老泪纵横,还没捡就心疼上了:“天可怜见,唉哟,什么些坏心眼的王八蛋们打它?”
画面中的儒修不断攻击白龙,裴牧云还还发现白龙附近闪烁着高阶阵法才有的灵光,裴牧云不禁皱眉,冷声问:“可知那些儒门修士何时到的不周山?”
按捺住终于再见阁主的激动,那头法士流畅地回答:“不周山附近一只豹妖告诉我阁法士,约是一个多时辰前看见他们飞来,并且一飞落就开始布置阵法,阵法将成之时,那豹妖忽觉难受,便跑远了。还有,刚才一位中州法士分析出,这阵法应该是上古锁龙大阵,要布置此阵,需要许多珍稀材料,证明儒门是蓄谋已久。就是不知这白龙何来。”
裴牧云微微颔首,就在此时,那水镜画面中的小白龙吃痛怒吟,极力挣扎起来,龙尾竟拍碎了锁龙大阵一角,龙气泄出阵外,不周山上空霎时风云突变!
白云如海浪般涌动起来,以不周山为中心,涌动形成一个巨大的厚重白云漩涡,同时有无数青色电光闪现,雷声层层轰鸣,似是迎接白龙。
那些儒修见此,吓得急忙群起攻上,小白龙再次吃痛怒吟,气得一甩龙尾,偏偏那角锁龙大阵已碎,龙尾甩出阵外,竟是直直打中了不周山!
有儒修望着天柱缺口,惊恐大喊:“天柱要断了!”
而小白龙聪明地发现那一角没了束缚感,掉了头,马上就要从锁龙大阵中飞出来。儒修们的攻击因此更急更狠,局势危急起来。
“师父,我先走一步。”
阁主话音刚落就已消失在眼前,离贰法士一惊:阁主的修为应已超过元婴。
而裴牧云再不迟疑,全力运转修为,不出一刻,就已飞掠七千里山川,到达不周山下。
此时,已是电止雷歇、漩涡云散。
白龙已逃出锁龙大阵外,但裴牧云注意到,面对儒修们的攻击,它只是怒吟躲避,并不还击,更不主动攻击。
眼前最紧急的似乎还是不周山,刚才被白龙甩尾一打,本就有个大缺口的那段山体,竟裂了无数裂缝,一阵风吹过,山体就摇摇晃晃,恐怕天柱崩裂就在今日。
“呜————!”
白龙又是一声痛吟,裴牧云将视线转向白龙,才发现它如玉般的雪白龙身上伤痕累累,都是斑驳血痕,惨不忍睹。
而且,儒修们攻击白龙的狠招带起阵阵罡风,正让不周山不停摇晃,加剧危机。
裴牧云眉心微皱,以修为传音:“住手!”
儒修们纷纷看向儒门之主,见主上没有命令,就仍是对白龙攻击不止。
于是裴牧云单手结印,运转修为,以己身为圆点,将灵力如海浪般向外平平推出。
仅是如此,半空中攻击白龙的百余儒修就像是被巨浪打中一般,一个个向后翻倒,晕头转向地栽下云头,玉笔、武刀等等法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唯有儒门之主勉强稳住身形,他高声喝问:“天疏阁主,你有何权力干涉我儒门行事?!”
裴牧云正要回答,却见那条小白龙向他飞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他从那双黄金龙瞳中看出许多委屈,因此,虽知神兽厉害,却一点没防备,甚至没用灵力护体。
而待龙飞近,裴牧云才真正意识到龙有多么巨大,这龙嘴,一口就能吞下他整个人。
但飞近之后,白龙的浑身血痕也更为刺眼。
裴牧云深深皱眉,正想反问儒门为何伤龙,但小白龙刚一飞到他面前,那双巨大的黄金龙瞳忽地一闭,龙身泛起莹白微光,竟变化成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那白衣人浑身是伤,血痕累累,他勉强睁开双眼,眼眸竟是深金,他往裴牧云方向微微抬手,还未伸出,就仿佛耗尽了最后气力,从半空往下坠落。
“师兄!”
裴牧云登时肝胆欲裂,飞身追上坠落之人,拥入怀中的瞬间,他的深青道袍就被师兄身上伤口涌出的血染透。
“你。们。”
咬牙说出两个字,裴牧云看向在场儒修,修为再次倾泄而出,这次不是平平推出,而是对着好不容易调整过来、刚飞回半空的儒修们压下,就如同从空中降下一只无形之手。
只一眨眼,随着一声声沉闷的坠地声,所有儒修都被裴牧云的修为压落在地,动弹不得,修为低些的甚至被压跪在地,站都站不起来。
这百余位都是儒门高修,最低也是结丹初期,却没有一人能从裴牧云的修为压制下挣脱,连元婴前期的儒门之主都是如此。
天疏阁主一剑未出就制服众修,他的元婴修为竟比主上还强,恐怕已是元婴后期,在场儒修反应过来,心底皆是暗惊。
也是此时,星归道长的灵云遥遥飞到,眼睁睁看着重伤白龙变成了重伤大徒弟,一口血涌上喉头,哪还有半分激动,心中已是怒不可遏。他反手拔剑出鞘,飞到两个徒弟身前,将他们护在身后,抖着声怒问:“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