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狭长的通道比来地下室的路还要狭窄一些，李梦萍和短发女弯下腰，走得磕磕碰碰。

沉默像亘古矗立原地的神明，无悲无喜地注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定期换血，那证明不止是一个黛西，城堡里那么多蓝色洋裙，恐怕所有年轻的女孩都是诺兰公爵他们备选的‘新娘’。”

戚禾说的话，到现在还像一座山一样压在李梦萍的心间，让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越是深入思考这背后会发生的事情，她就越是感到惊惧、怀疑，应激到想要逃避。

这种恐惧一路伴随着她，直到这条路走到尽头。

但李梦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还有更多的未知在等待着自己。

“到了。”戚禾走在最前面，打开那扇门。

短短两个字，将李梦萍的思绪拉回现实，她摸着自己的手臂，触碰到肌肤上的冷意，使劲搓着，试图使自己暖和一些。

入目的场景令人震撼，很难想象这样一条狭窄的小道通往的地方是如此宽阔，这里比教堂还要更加静穆、神秘，唯一的区别是不见一丝光线，没有窗户。

空旷的场所内，没有桌椅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摆设。

复杂的，难以看懂的晦涩符文和线条宛若地板上爬行的线虫，汩汩流动的鲜血夹杂黑色的不明物质，透亮的水晶在烛火的照耀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冷冷地打在每一处黑暗的地方。

纸质的书籍、古老的羊皮卷，□□的黑色钢笔和颜色漂亮的羽毛笔，错综复杂的物件随意摆放，这些看起来不像是同一个时代的东西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出乎意料地，角落里有很大的一个白色浴缸。

三人走进，发现浴缸被打扫得很赶紧，瓷面甚至还在反光，冷白又刺眼。

缸底有几片玫瑰花瓣，若有似无的熟悉的惑人的香味随即在空气中蔓延。

“这又是特殊的玫瑰了。”戚禾说。

短发女看着那边地板上的阵法，开口道：

“这里就是用来祭献的地方吧，那里应该就是某种能量或者生命转换的阵法。”

“这里也没有诺兰，”李梦萍失望地看了一圈周围，“他到底哪里去了？”

戚禾回想最初黛西小姐的记忆：

“祭献应该是在婚礼之前，我记得之前进入黛西记忆的时候，那具身体的主人在晚上就被抓走了。”

“所以今天晚上，诺兰会启用这个阵法，但他找不到黛西，因为黛西还在我手里。”

她思索着，很快想到：

“不……祭献会不会已经过去了？不然为什么浴缸是干净的还有玫瑰花瓣？”

闻言，短发女低下头思考了一会，接过她的话：

“公爵洗澡会自己收拾浴缸吗，应该不会，但为什么会留有玫瑰花瓣呢？”

李梦萍顺着她们的思路去想，然后说出自己的猜测：

“有没有可能，诺兰泡澡是先放玫瑰，后放水？那……”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惊恐，一手拉住一个人的衣袖，小声说道：

“他花瓣只放了这么几片，还没放完，说明他应该是有急事出去了，倘若今晚是祭献的时刻，那他肯定很快还会回来！”

戚禾把手搭在李梦萍伸过来的那只手上，似在宽慰对方放轻松一点。

她眯起眼睛，在整个空间内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只是这地方实在是空荡，又没有什么摆设，恐怕无法容纳她们三个人。

时间很紧迫，因为不知道诺兰什么时候会回来，

沉闷又躁动的心跳声急速地拍打着理智，李梦萍自从推测出诺兰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后，就更加紧张和不安了。

“你们俩，会爬树不？”戚禾突然凑近她们问。

“啊？”

李梦萍和短发女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间还没转过弯，不知道这个问题和眼下紧急的情况有什么关联。

戚禾指着她们头顶，开口道:

“爬上去。”

这里虽然暗无天日，但建筑的构造和教堂很相似，怪不得一进来氛围都不一样。

戚禾手指的地方正好就是教堂内常见的玻璃彩窗，因为这里不透光所以没有引起她们的注意，彩窗镶嵌在四周，是圆拱门的造型，窗前正好有一小片可以站脚的空地。

正因为这些玻璃彩窗不透光，所以她们躲到那上面，也不会因为光线不足而被发现。

除非诺兰足够警觉，没事喜欢抬头去看这些绘画着人物和花纹的彩窗。

本应该被阳光照耀而熠熠生辉的美丽装饰，在这片黑暗之中显得毫无用武之地。

戚禾耳尖动了一下，沉声道：

“快点，我听见有人来了。”

此话一出，李梦萍心都要跳出来了，立即慌乱起来。

戚禾两三下就顺着墙边的柱子爬上去了，也不知道这种垂直矗立的平面，她的脚底是如何踩着还不掉下来的，但事实就像她们看到的那样，她极其灵活地蹿了上去。

那模样轻松得叫人羡慕，只是现在不是她们羡慕的时候。

短发女略微沉思，赶紧伸手推了李梦萍一把，急切道：

“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然后把我拉上去。”

两人虽有磕绊，但好歹还是爬上去了。

幸好我力气还算不错，李梦萍蹲在彩窗前想。

她刚刚看到自己的队友也有点像飞檐走壁那样轻松地在柱子上攀爬，第一次对容姝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这里好像就她一个不会爬树的笨蛋。

“嗒……”

奇怪的声响在安静的空间内格外清晰，三人皆是眼神专注地寻找着声音来源。

与她们来时相反方向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暗门，随着门缓缓移动，一位成年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三人面前。

是诺兰公爵。

诺兰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带着暗纹的披风，脚步还有些匆匆，额角的汗水打湿了一点头发，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在竭力地抑制这种愤怒。

他一进来就就破口大骂，完全不复之前在餐厅那种表演型人格的优雅。

“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一个女人！一个瘦骨如柴，没有健康身体的女人！”

“我花钱养了这么多佣人是白养的吗？吃我的用我的，结果连我的新娘都看不住！”

诺兰的暴跳如雷让三人都感觉耳边有雷声轰鸣，也不知道诺兰到底怎么长的，嗓门那么大，之前还装得那么优雅！

随后，那道暗门中走出另外一个男人，他脸上覆盖着鸟嘴面具，模样看起来像是中世纪的瘟疫医生。

这种鸟嘴面具始于被黑死病席卷的欧洲，面具双眼处镶嵌着厚重的镜片，鸟嘴里塞满各种香料，以期隔绝恶臭和病毒。

这不合时宜的装扮真的很怪异，诺兰公爵所身处的这个时代，显然不需要这种装束。

还不提男人只是脸上覆盖了面具，身上却是一套极其讲究的西装，手里拄着拐杖，手指上满是宝石戒指。

“该死的！”

看到来者，诺兰也没收敛脾气。

他指着地上那堆散乱的东西，叫道：

“天哪，你怎么老是带着你那古老又充满着诅咒的面具，还有你这些什么羽毛笔和羊皮卷，不是很贵么，我花大价钱给你从阴险又贪婪的收藏家里收购的，你能不能珍惜……”

说了一大堆，诺兰似乎有些累了，他看向对面一言不发的男人，似乎打了一个寒颤。

“医生，我不是故意冲你发脾气的，我只是太生气了，我对我城堡的管理失误感到极大的失望和无比的愤怒，希望你能原谅我刚才的无礼，真的很对不起。”

带着鸟嘴面具的男人摇摇头，手里的拐杖随着他的脚步在地板上落下，敲打的声音堪比时钟机械转动，清晰，又带着规律，像某种倒计时。

“好了，我亲爱的公爵大人，别再生气了，只是一个女人而已。我们还可以再找。”

男人似乎和诺兰公爵的关系很好，连称呼都如此亲密。

“我要去哪里还能找到像黛西那样年轻貌美的女人呢，她是那样青春可爱，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玫瑰般的芳香，血液都是青春的滋味。”

诺兰自顾自地说道：

“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玫瑰了，如果在换血的时候，不用那样美丽的玫瑰当作点缀，我觉得我身上都是肮脏恶臭的！”

乌鸦医生似乎轻声地笑了一下，让人恍惚地以为好像是错觉。

他手中的拐杖在地板上敲了两下，诺兰就停下了自言自语，向他看过来。

“别太担心，公爵大人，相信吾神会偏爱你的。”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性，一字一句既像吟唱，又像是在向谁祷告：

“像你这样聪明又勤奋的人类，吾神是最最喜爱的。”

“作为祂的忠实信徒，吾神赐予我的一切我都将同等地分享给你，因为我们本就是同源一体，本应该享有该享有的一切。”

“财富、地位、健康乃至永生，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应得的。”

乌鸦医生的声音不知为何沉闷了许多，颇有磁性的声音此时极具穿透力，仿佛他所说的话语能偶穿过肌肤和骨骼，直达灵魂深处，直达渴望与欲想。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诺兰像是被摄取了魂魄似的，整个人身轻微摇晃，宛若人偶师手中的提线木偶。

“呼……”

他手中的拐杖重重地砸在地板上，诺兰的身体随之倒下。

“啧，真是麻烦。”

乌鸦医生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一只玫瑰，随手丢弃到诺兰的脸上，玫瑰滚动，最终停在诺兰的胸前。

熟悉的香味再次占据了这里，味道比以往的任何时候还有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