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儿，快躲进去。”妇人匆忙将还没有睡醒的小女孩从床上抱起来，带入佛堂，又手脚麻利地打开佛案之下的暗格门，最后用力将人塞了进去。

女孩睡意惺忪，还没从酣梦中清醒，只觉得被人用力搬动着，本来想反抗，可听到是奶娘亲切的声音，便温顺乖巧的任由其支配着，奶娘平日待她极好，十分疼爱她，又常常与她一起做游戏，陪她玩躲猫猫，恐怕今日又是想陪她玩了，便想也没想就听话的钻了进去：“奶娘，今日我数到几声？”

妇人见状，似松了一口气，十分恐惧地望了身后的门扉一眼，眼中落下泪来，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疼惜的小孩即将孤身一人，心就疼的无以复加，又怕被她发现，急忙嘱咐道：“乖，先再往里去一些。”

女孩怕黑，不敢再往里，可听到话，还是乖巧的往黑暗中又挪动了两步，怯懦懦的问：“可以了吗？奶娘，我有些怕。”往日躲猫猫也不是没有躲到这里过，可今天家里的气氛很诡异，安静的可怕，她不喜欢安静。

奶娘满意的点了头，又哑着嗓子道：“昀儿听话，不怕，这里是最安全的。奶娘现在与你一起躲猫猫，但是今天我们换个规矩，今日你不可以讲话，你就蹲在你那里不要动，听乳娘的，等一会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不管你听到什么声音，千万别出声，一定要等你父亲来接你才可以出来，记下了吗？”

“恩，奶娘，我记下了。只是……”女孩疑惑的问：“我们不是要躲猫猫吗？为什么要等很久才可以出来？”

“不会很久，乖，昀儿，很快，很快你就可以出来了，乖，快闭着眼睛，我们要开始了。”

“嗷嗷。”

看着女孩乖巧的闭了眼，妇人瞬间关上暗门，亦是泪如雨下，她起身将佛案摆好，将一切还原归位，之后又将沉重的太师椅放在了佛案前，这才安心的出了佛堂。

女孩在暗门关上那一刻吓得一激灵，却听话的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心中默默数着数字：“十、九、八……”直到时间过去很久，久到昏昏欲睡，直到屋外响起刀兵相撞的声响，响起破门炸摔的声音才惊醒她。

女孩开始害怕，害怕的瑟瑟发抖，开始不停叫唤：“奶娘？奶娘？放我出去，让我出去，奶娘？娘亲？爹爹？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拼命拍打小门，用力推门却被外面的佛案牢牢挡住。

女孩太小，力气太弱，挣扎过后的她只剩下满心的恐惧和崩溃的大哭，哭到没了力气，累了，睡了，忘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竹屋内，百无聊赖的叶昀正躺在软榻上闭眼小憩，突然，她似乎陷入了梦魇，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额头上也开始冒出细密的汗水，眼珠在眼皮下不停地转动，眼睑上尽显恐惧痛苦。

听到屋中响动，楚琰立刻放下手中柴火奔入屋中，左右看了一眼后立即走到榻边跪下唤人：“阿昀？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不要杀我，不要扔下我，不要……”感到有人靠近，叶昀越发恐惧，双手开始在空中乱挥扫，不让人靠近。

楚琰被她手挥到，吃痛的皱眉，却还是用力将人抱入怀中，用头抵着她的头，试图将人唤醒：“阿昀，是我，我是楚琰，别怕，我会保护你，我不会扔下你，永远不会，不要怕，乖，听话，乖，别怕……”

叶昀沉溺在深渊中，想拼命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她恐惧黑暗，恐惧孤独，恐惧寂寞，她怕一个人，却又抗拒别人的靠近。因为打开小门的不是阿爹，也不是阿娘，更不是奶娘，而是官府的人。

偌大的家族，等她出现时，竟然再没活物。衙门的人说，杀手是灭门，匕首伤人，血尽而亡。这是报复，可怕的报复。

变卖家产，草革裹尸，沿街乞讨……她成了一个孤儿，一个乞丐……

“不许捡，那是我的。”一个黄衣小女孩，站在她面前，夺过她手中刚刚从灰堆里捡起的布偶，眼神恶毒：“爹爹，她瞪我，我要你把她变成我的玩偶。”

因为这一句话，她被捆住手脚，被三十六枚银针控制，成了有意识却动不了的人偶，被女孩用针扎，用刀划，用脚踹，用手打，成了女孩的出气筒。

她还不能哭，因为哭会勾起女孩更加恶毒的折磨，如同兴奋剂一样会让女孩更加疯狂的戏耍玩弄她。后来，直到女孩重新找到另外一个人偶，她终于被抛弃了。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被一个古怪的人捡走带回了一处山谷，他将她装进一个黑色的大缸里，每日不停地往里面放各种杂草和小虫子。

虫子咬她，啃她，吸血，啃肉……慢慢的，她开始变得恍惚，脑子里再也想起不来之前的事情，直到彻底没有了意识。后来的一天，她被人从大缸里捞了出来，带出了山谷。

走之前，怪人看着她的眼睛，激动的对她说：“哈哈，我赌赢了。你就是我这一生，最满意的杰作，去吧，用这具被改良激发的新身体复仇去吧，去杀干净那些曾伤害过你的所有人，去颠覆武林做这天下第一人。”

“疯子，疯子……”

“怎么会这么烫？快醒来啊阿昀。”楚琰感觉到叶昀身体的滚烫，一时慌张起来，用仅有的内力意图唤醒怀中之人。突然，只觉她浑身猛地一阵颤栗，随即大喊一声疯子后，竟倏地睁开了双眼。猩红可怖，诡异吓人。

心更慌，更加小心翼翼地轻唤：“阿昀？你，没事吧？”

叶昀目光涣散，似丢了魂一般木然呆坐，浑身仍旧不停地颤抖着，口中依旧喃喃念叨着疯子两个字。

楚琰不知所措，只能将人抱紧，等她回神，之前九棘曾跟他提到过，人在走火入魔时就是这种状态，只是她不过做了个梦，何故会走火入魔？且她内力尽失，也根本不该走火入魔才是。他要怎么做才能缓解她的痛苦，将她从梦魇中唤醒？如今天色已晚，元若他们又住在村子里，他走不开，更不敢走开。越想，心中越烦躁，越不敢松开手。

感觉怀中之人身体的颤栗逐渐减缓，楚琰低头看去，只见她目中猩红散开，却仍旧神思涣散，稍稍松了口气，有些后悔白日里没有将元若留下，或者留下个什么可以迅速联络的东西也好过现在的无能为力，可却又有些庆幸元若他们不在，他私心里想只是他一个人陪着她，风雨无阻的陪着，就只是他一个人陪着，再无其他。

心中纠结难受，只得继续轻轻唤她：“阿昀，我是楚琰，我们在山下竹屋，你是三七阁的阁主，没人能杀得了你，我知道，你是梦到了你小时候的事情，别害怕，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些不愉快的岁月你已经走过来了，不要怕，也不用怕，现在的你，很强大，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大，你不惧往昔，因为那些故事经历使你强大，你不惧未来，因为你知道，你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你之前的岁月我未曾参与，往后的时光，我都陪着你，我们都会陪着你，而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不要怕。”

楚琰不停地碎碎念，似乎起了作用，叶昀的眼中红色彻底退散干净，眉宇间潜藏的恐惧也消散不见，只是原本还滚烫的身子此刻却逐渐凉下去，最后凉的犹如寒冰，竟让人生出冷颤。他忙将人紧紧裹入怀里，不断地唤她名字：“阿昀，阿昀，别怕，阿昀，别怕……”

心魔散开，叶昀感觉浑身有些凉，那种凉犹如寒冬出暖泉，冻的人汗毛直立，冷颤不止，那种冷是从骨子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让她下意识就想靠近身边最暖的地方，比如，温暖的怀中，于是她呢喃低语，想拥抱温暖，亦想被温暖包裹：“抱紧我，抱紧我，冷，好冷。”

听到怀中之人酥烂蛊惑的请求，楚琰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将人裹进自己的衣裳内，包的严严实实，最后觉得还是不够，索性将人抱起来直接放在床上用锦被盖住，自己则退掉衣衫后上床，靠了过去：“阿昀，乖，不冷了，马上就不冷了。”

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脸上，有滚烫的温度紧紧贴在身上，有一只胳膊穿过脖颈抚上冰寒的脊背，另一只大掌揽在腰间，她径直将双脚伸到他双腿之间取暖，不遗余力，亦不遗余地的取暖……

温暖的身子微微僵硬，似有些生疏：“阿昀……你可知，我是谁？”

“楚琰，你是我的阿琰，快，抱紧我，别松手，不可以松手，不许松手。”叶昀眼神涣散迷离，双手下意识攀上楚琰脖颈，身体越发不安分。

温暖如阳，丝滑如水，如胶似漆，似烈日寒冰，凛冻熊火。看着怀中娇俏明媚的女子，酥烂入骨的低吟，扭动的身体碰撞后的迷恋迫使他控制不住地垂下了头，重重的又轻轻的吻了上去。他只是想抱着她，温暖她，没有想过别的，可这一刻，身体的本能想拥有她，得到她，占有她……

“阿昀，我喜欢你叫我阿琰。”楚琰用力挣出一份冷静，抬起头来，将人看住。又自责起来，他可真浑蛋，她还病着，他又在做什么？

当一股寒流从指尖灌入，直逼心海，抵达大脑时，她灵台瞬间清明一片，彻底从梦魇中清醒过来，恢复正常。只是看到抱住自己的楚琰，以及四目相对时他眼中迫切的担忧时，微微愣怔住，脱口而出地轻唤了一声从未想喊过的称谓：“……阿琰。”

楚琰一愣，有些慌，更多的却是欢喜，立刻回道：“我在。”她在清醒的状态下愿意这么唤他，是不是说明，她的心里已经接受了他，有了他？

看着楚琰如孩子一般开心应答，叶昀的心忽然漏掉了一拍，立刻错开与他交汇的眼神，看向自己，衣裳整洁，又看向楚琰，他衣裳尽退，裸露着胸膛，结实紧致的皮肉，白皙干净，尽是少年气。伸手，用指尖探上他眉峰，眼角，鼻尖，嘴唇，下巴，喉结……

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口水，微微偏头，吻了上去。

楚琰一愣，僵震之后，忽然兴奋的翻身而上，漆黑的目中灼火熠熠：“阿昀，你可知你在做什么？”她吻了他，她主动吻了他？！

“怎么？不开心吗？你这个样子，不就是想让我对你产生企图，对你失控吗？”抬眸，凝住他双眸，指尖又滑回他唇边，一遍又一遍的摩挲，一重一轻，时快时慢，足够将人撩拨的心猿意马，恣意难控。

楚琰吞咽下想立刻吃掉她的欲望，压抑而危险的问：“如果我失控了，你会不会杀了我？或者，恨我？”

“可以试试看！”叶昀饶有兴致的勾起唇角，双手缓缓攀上他脖颈，用力将人禁锢向自己。

楚琰无奈，只能匍匐贴在她身上，却又不敢用力，只用手撑着一些力道，不至于让她觉得感受。他虽不胖，可重量却不轻，全然压下去，她会吃不消。

这细微的举动，叶昀看在眼里，心中微暖，用脸颊蹭了蹭他滚热的耳朵，双手滑向他腰间，随即捏住他的腰，靠向自己：“我说过了，半个时辰要是吃不到鸡肉，就吃你的肉……我叶昀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