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准备了很多冠冕堂皇的说辞用来应对弗洛拉，却连一句都没有用上。
弗洛拉向她要回了那块刻有莉桑德拉·哈尔名字的女仆长的铭牌。
“给你放个长假，最高兴的居然是洛洛塔和萨琳那两个人。”弗洛拉笑着，一如既往地让莉莉不明白她是在想些什么。
阿丽娜说：“这才是正常的吧，我真是不明白到底是谁给了你弗洛拉殿下很好相处的错觉。”
“……”
莉莉扒在栏杆上，装作没看见红皮书模仿人类点头，疯狂抖动身躯的样子，皱眉道：“总比一个还赖在萨拉曼德不走的阿维诺人好相处。”
“照你这么说，我们才是同类。”阿丽娜·胡佛露出无辜的笑容，摊开手掌佯装无奈，却迅速地偷偷摘下一朵草坪上的花。
阿丽娜碾了碾这朵无辜的花，染上了花朵的汁水：“这就是缘分吗？你为什么会刚好租住在我旁边的独栋房屋里。”
这还得从莉莉成功从那里拿到长期假期许可开始，弗洛拉没有给她开口辞职的机会，主动提出为了安抚这次莉莉受到的心理伤害，给她批带薪的长期假期。
一听到带薪假期，莉莉想请辞的念头一下子缩了回去，她实在是想不到在现代打工人心里，还有什么是比带薪假期更美好的词汇了。
但是搬出了暮云庄园，莉莉就没有居住的地方了，她从记事起，就是跟着一位没有自己孩子的，服务王室的女仆长，像她们这类人，虽然有充足的存款，但大多数在成家之前，也不会购买属于自己的房子。
莉莉也不打算买，她不会会长久留在萨拉曼德，租房子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最好不要离莲娜森林太远，方便她有问题回去请教海伦·罗尔曼，靠近图书馆，学校最好。
不过萨拉曼德王国目前还没有统一的专门培养术士的学校，天赋卓越的术士大多数被贵族或者富商招揽，带回家培养，剩下一部分术士则在普通学校里学习。
普通的学校也会开设面向术士的课堂和专业，只不过教育资源很有限，想要聘请到一位有经验有资历的术士老师也很困难。
贵族和富商用金钱垄断了萨拉曼德绝大多数的术士，看来不管受众是不是只有普通人，教育权和知识都不能私有化，总有享受不到的人。
挑来挑去，莉莉租下了她现在的房子，和红皮书一起，只是没有想到，她准备在院子里练习法术的第二天，就看见对面的院子里，有一个眼熟的人推开门，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正是阿丽娜·胡佛。
对此，莉莉问过：“你应该赚了不少钱吧，为什么会住在这种地方？”
阿丽娜的资产，完全够她租一个别墅，然后请一堆侍从照顾她了。
阿丽娜这时候正坐在莉莉的院子里，躺在吊在树上的吊椅上，手里还端着盛着红茶的瓷杯，闻言十分惬意地眯了眯眼：“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住在这里，我就是因为什么原因住在这里的。”
她曾经被莉莉掐着脖子威胁过，但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她清楚地知道，脱离了危险的环境，自己对于莉莉来说就是个无功无过的普通人，莉莉还没有丧心病狂到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她。
莉莉不得不承认，在看见阿丽娜的时候，她感到相当亲切，在某个层面上相同的身份，相同的秘密是最快拉近两人距离的原因。
阿丽娜将红茶放在桌子上，优雅道：“我们刚才聊到哪里了？四殿下对吧，说起来真怀念啊，现在的四殿下和我很久以前见到的模样完全不同了。”
莉莉把茶点推到阿丽娜身前：“多吃点，吃饱了有力气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说。”
关于弗洛拉·萨默斯，莉莉梳理了莉桑德拉全部的记忆，也不能把在别人口中心机深沉，木人石心的四公主殿下和记忆里的弗洛拉混为一谈。
不止莉桑德拉，洛洛塔，萨琳，暮云庄园的女仆们似乎都不太清楚这些。
这种感觉，就好似暮云庄园是弗洛拉仅剩下的净土一般。
阿丽娜往嘴里塞着小饼干，又喝了口茶水顺顺：“你问我呀，算是问对人了，好歹我也是当过间谍的人，能看透那些浮于表面的流言蜚语下的真相。”
莉莉决定姑且相信一下她仅剩的间谍同胞。
虽然萨拉曼德名正言顺的王储是薇薇安·萨默斯，但是王储从来都不是固定的人选，是综合实力，声望，两相权衡之下挑选出来的公主或者王子。
现任国王德洛尔陛下，她生育了四个孩子，龙凤胎姐弟薇薇安和哈德里安，还有后续出生的洛蕾尔，弗洛拉姐妹花。
当她们分别过了十二岁的生日，前往白塔观测自己的命运后，便得知她们姐妹兄弟里，成为“闪耀”命运的撷取者的，只有薇薇安和弗洛拉。
薇薇安比弗洛拉早成为术士很多年，实力，人脉，地位，全方面的压制让弗洛拉暂时稳住了自己的野心。
不管是身为公主，还是术士，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前，都得要韬光养晦。
据说两人私底下已经较量过很多次了，国王德洛尔也一直在二人之间摇摆犹豫，但看现在的结果，很显然，德洛尔早就暗中出手帮扶自己的小女儿，以至于小女儿弗洛拉一成年进入政界，就展现出了势不可挡的风头。
德洛尔将许多重要的土地和职务都交给了弗洛拉处置，这样的重视让许多人为薇薇安鸣不平，民间对弗洛拉的声讨愈发严重。
她抵制了外界入驻进萨拉曼德更廉价的生活商品，抵制公有化的教育，更改政策，让原本可以在外界获得高昂劳务费的萨拉曼德人，变成了廉价的劳动力，大把的利益进了王室的口袋。
这样的弗洛拉，自然刚成年没多久，就获得了很多老牌贵族的支持。
再者，从实力的角度来讲，薇薇安培养的术士们，她们的光辉在海伦·罗尔曼面前，犹如星星遇上皎月，被压制得黯淡无光。
阿丽娜讲述着外界对弗洛拉的传闻，自私自利，唯利是图，高高在上抓紧着属于王室公主的体面，执着于和普通人划分开来，下达的每一项指令都不顾民众的死活。
不知为何，莉莉不太想继续听阿丽娜讲这些形容弗洛拉的负面传闻，喝了口茶掩饰内心的波动：“你不是说你可以看透流言蜚语下的真相吗？真相呢？”
阿丽娜做出夸张的表情：“很遗憾，我刚才讲的那些几乎都是真相，四殿下唯一和传闻对不上的事情，就是她并不是在成年前就在韬光养晦，觊觎着大殿下的地位。”
“我印象中成年前的四殿下，就是每天乐呵乐呵用法术捉蝴蝶的傻白甜，喜欢漂亮的裙子和华丽的珠宝，她那双娇嫩的脚吃过最大的苦，就是穿这——么高的高跟鞋，就算这样，她的身边也总是跟着一群疗愈术士，缓解她因为玩乐带来的疲惫。”
阿丽娜支起下巴，像是觉得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很有趣一般，笑了起来：“所以我之前一直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四殿下的成年礼上动了手脚，布置了一个巨大的诅咒什么的，不然怎么她会一下子从想着吃喝玩乐的人，变成了可以和大殿下争锋相斗的人。”
如果阿丽娜说的是真的，那这其中的确很有蹊跷，莉莉心情有些沉重，但还是指出了其中的疑点：“人不可能会忽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是心境上有了改变，能力也不会忽然增长。”
一个前十几年都生活亲人们为她打造出的伊甸园里，是最纯净的白，像光一样无瑕的少女。
莉莉“看见”弗洛拉十四岁，拉着洛洛塔在暮云庄园里奔跑，长发和裙摆追逐着她，累了就躺在草坪上，草坪每天都有仆人清扫和浇水，尖嫩的草芽儿给人挠痒痒都无力，却被弗洛拉用手指勾去，品尝了上面的露珠。
洛洛塔说：“脏！殿下。”
弗洛拉笑起来，洁白的牙齿咀嚼着草芽儿：“是甜的呀。”
莉桑德拉和萨琳就在二人身后看着这一幕，莉莉在回忆中能感受到向来拘谨严肃的莉桑德拉心中，传来了羡慕的情绪。
看吧，任谁都会被天使般的少女打动。
阿丽娜歪了歪头：“所以大家都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呀，没有人是会忽然改变的，当你发现她变了的时候，说明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
这句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让莉莉的心尖颤了颤。
她知道阿丽娜不是在说自己，可是这也不可避免地使她产生了联想。
是了，一个人是没法在一夜之间从头到尾改变的，但如果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人呢？
就像李叙然和莉桑德拉的关系一样。
也许现在寄居在四公主殿下的躯壳里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弗洛拉·萨默斯。
但也还有很奇怪的地方，比如弗洛拉在暮云庄园里，在她们面前，还是和以前一般无二的孩子。
莉莉想起她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弗洛拉毫不犹豫给予她的拥抱，触感真实又温柔，但表情的确和莉桑德拉记忆中，无忧无虑的干净笑容有区别。
现在仔细回想，初次见面时，弗洛拉的身上就充斥着淡淡的疲惫，她好似很忙碌，做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的，和以前慢慢吞吞的习惯不一样。
是啊，没道理有法术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穿越者，两个，三个，或者很多个？
在想到这时，莉莉眼角余光扫过了湛蓝的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星星的天空，代表着命运的天空。
……如果真的有别的穿越者，那她们穿越者的命运是什么样的呢？星神艾丝黛尔应该能察觉到她们这群外来者的存在吧，毕竟自己掌握的一大群命运里，忽然闯进来了几个没见过的命运。
按照这个思路，她被艾丝黛尔眷顾的可能性不大，反而是排斥才更有可能。
回神，莉莉敏锐地听懂了阿丽娜的未尽之言：“大家都和我是一样的想法？你有不一样的想法，你认为自己知道的一定是真相？你是从哪里的途径知道的消息，能让你这么确认？”
她一连串发问，问完才觉得自己冒昧了，叹了口气：“抱歉，我只是……”
“你只是一想到和四殿下有关的事情，所以忍不住情绪激动了些？呵呵，没关系的，我明白你的心情。”
阿丽娜不知道从哪摸出羽毛折扇扇啊扇，笑呵呵的，脾气很好的样子，和外界眼里冷淡倨傲，才华横溢的服装设计师完全不一样。
尽管她在无边水域时，看起来胆小又咋呼，但是能够被选过来担当间谍，想来也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至少她的演技就很好。
阿丽娜露在羽毛折扇上面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呗？你在暮云庄园里经常和四殿下相处，知道的应该比我更多才是，喂，暮云庄园里会不会有人很讨厌你啊，毕竟你那么受四殿下重视。”
莉莉想到了洛洛塔和萨琳：“还真有……但我能理解她们的想法。”
阿丽娜认真地倾听着，她在无边水域寻找逃生的办法时都没有这么认真过，好像在了解什么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