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三点头如捣蒜:“是,是,我交代,我老实交代!”
江起舞拉着祝余坐在井沿上,开始盘问:“第一,你从哪知道的我的名字,又对我了解多少?第二,为什么要骗我收下那瓶酒?第三,这井里,究竟有没有什么秘密?第四,为什么要,杀我?”
说到“杀我”二字时,短刀从江起舞手中飞出,在五四三惊恐的神色下稳稳插进了他两膝中间的土里。
锃亮的刀面清晰映照出五四三抖动的双腿。
江起舞:“你可以开始说了。”
他猛咽一口口水,颤着声音道:“昨,昨晚你们一起喝酒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哦不,江小姐了,因为是生面孔,又长得惹眼,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实不相瞒,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凑巧听到了几句,真的只是凑巧!也就是那时候才知道了江小姐的名字,还有什么身上都是秘密……”
江起舞:“所以,关于这口井,你都是在骗我?”
她站起来,想把他先揍上一顿,祝余拉住她,“听听看后面怎么说吧,结束了我帮你一起动手。”
前半句话说完,五四三看着祝余,眼里蓄满了感激;后半句一出口,他才知晓这顿打只是延期而已,甚至于加倍了。
江起舞重新坐下,冷冷催促着他:“还不继续说,是想现在就挨揍吗?”
“哦,哦!”五四三赶忙开口,“刚才说到,我听到了你们的一些对话。后来,祝小姐先走了,江小姐开始一个人喝酒,似乎连时间都忘了注意……”
祝余侧身探询地看向江起舞,在她的目光下,江起舞打断五四三的话:“没让你说这些,少说废话。”
祝余想笑,又恐在此情境下不太合适,因而装作不经意地抬手挡住上扬的嘴角,几秒后又恢复原来的姿势。
“慢慢地,店里的顾客越来越少,看到一个落单的漂亮女人深夜醉酒,我,我便觉得江小姐有可能是个没有戒心、容易被骗的人,于是就起了歹念。”
祝余再次扭头看过来,这次是有些调侃的意味。
江起舞想都不用想便知道,她的反应是来源于“没有戒心、容易被骗”这个评价,这让她想起了之前自己对她的戒备,觉得名不副实。江起舞不与她直视,只手上略微用力,将她的头偏转回去。
五四三继续说道:“我想,不如联合认识的人贩子,把江小姐给……卖进大山里,应该能挣一大笔钱,也就不用在这辛苦打工了。”
江起舞识别到关键字,在这追问道:“认识的人贩子,你之前拐卖过谁?”
五四三赶忙否认:“没有没有,这是第一次,就被抓住了。”
祝余:“不对啊,你说是拐卖,可看你刚才挥刀那架势,若是让你得手了,岂不是血溅当场,能不能活都说不准,这还怎么拐卖啊?”
五四三:“呃这,这个,确实是第一次下手,有些经验不足。”
江起舞觉得他每句话都说得很是混账:“哦,这么说,你还有下次的打算?”
五四三:“不不!没有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通过江祝二人的脸色揣摩她们的心理,明白关于“人贩子”的追究被暂时揭过,便继续说下去:“毕竟是第一回参与拐卖嘛,当时我就想着,应该怎么去做,才能在事成后尽量不被怀疑,但昨晚的时机好像不太合适,所以我就……”
祝余打断:“等等,怎么个不合适法,你倒是说清楚。”
五四三支支吾吾地说:“这个嘛,您二位摆明了是互相认识的,虽然看上去昨晚闹得不太愉快,但若是江小姐就这么失踪了,祝小姐说不准也是会找一找的。”
他稍稍顿了顿,把视线落在江起舞和祝余牵着的手上,像是在无声地说,你们看,我的直觉是对的,这个理由足够合理了吧?
然后接着道:“如果我在昨晚动手,酒馆里的人多少都会被怀疑,毕竟前脚独自在酒馆喝了酒,后脚人就失踪了,太明显了些。”
“所以,我需要另找一个时机。”
江起舞:“按你的意思,你想骗我收下的那瓶酒,就是你给自己找的下一个时机?”
五四三低下头,以极小的动作幅度挪着膝盖——腿实在是麻得很。但他又怕若是不及时回答,那把刀就不晓得会插在哪个地方了,于是嘴上同时说着:“在我的计划里是这样的……那个,能不能先把这刀……”
江起舞好脾气地抢先回答:“能啊。”然后长腿往前一跨,俯身拔起短刀。
“谢,嘶——”
就在五四三张嘴说出一个“谢”字的时候,江起舞又把刀从离地一米多高处狠狠往下掷,使得刀尖再次插入原处。五四三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说道:“不好意思啊,你这刀有点儿沉,失手了。现在我也有点儿没力气,过会儿再帮你把它拿走,你不介意吧?”
一晚上下来,江起舞算是看明白了,这人的胆量去得快,恢复得也快。最好时不时地吓他一回,才不容易在当场生出坏心思。
五四三哪敢说介意,他甚至更退一步:“不介意,不,不对,我不着急拿走,全看你、看您心情,您觉得合适的时候再拿走就行。”
一旁笑着看戏的祝余从江起舞说出那句“能啊”的时候,就猜到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能”。
于是此刻,她适时地替江起舞来了句总结:“你如果交代得快点,少说废话,别说假话,她的心情自然会好。”
五四三立时直入正题:“蛇骨灰,那瓶酒里,我加了些蛇骨灰,为的就是能够随时找到江小姐的位置,监视江小姐,好在日后找个合适的时间下手。”
江起舞从没听过这种方法,她不太相信地重复一遍:“蛇骨灰?”
五四三进一步解释道:“这个法子叫做形影不离,传闻它起源于汉朝……江小姐,这,这一段算废话吗?”
江起舞正觉得有点意思,岂料来了一句扫兴的话,她说:“这一段不算,但你问的这句算。”
“那……”
五四三本想说“那我接着说”,又唯恐这句也多余了,于是立刻刹住,生硬地接上去:“秦汉时期,匈奴侵扰中原。汉武帝当政后,才开始大规模地对匈奴出兵讨伐,但匈奴人有个习性,就是在戈壁大漠里居无定所。”
“这就让出兵讨伐这事儿变得很困难,人都找不着的时候,该上哪儿打去。就连李广都因为在打仗时迷路了,延误军机,最后自杀谢罪。唉,一代名将啊!”
五四三渐渐有些说上头了。
“但后来,霍去病领兵时,却能够次次找到匈奴人。关于原因,有认为是他招降了大量匈奴人,所以既了解地形,又深谙匈奴人的作战心理、生活习性。这是一个说法。”
“而形影不离这个法子,是只在极小部分人里流传下来的另一个说法。所以后面这些,您二位权当听个乐。”
“传言,霍去病以重金广招能人异士,搜寻追踪之法,当时的能人异士里就有一位养蛇人。最后,也是因为他,才促成了形影不离这个法子的实现。”
“他说,蛇的身体与影子多数时候都是紧紧相贴的,有着最紧密的联系,若是能将它的影子捉住,再取其骨化成灰,派个间谍将蛇骨灰撒进匈奴人喝的水里,它的影子自然就会为我们引路。”
“这叫做,蛇影寻骨,路自可见。”
江起舞转头,与祝余默契对视,关于影子的又一传闻令她感觉,她正在离一些东西越来越近了。
祝余也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她凑过身子,覆在江起舞耳边细声说:“我想要这个。”
有如一阵轻风于不经意间亲吻了树叶,告诉它春天悄然来到。
江起舞点着头,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那个……”
五四三依然还在跪着,他在说完一大段内容后没有得到反馈,又见面前二人的气氛难以言喻,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于是踌躇着开口,以找回存在感。
江起舞收回心:“你从哪儿听说的这个蛇影寻骨、形影不离的方法的?又是从哪儿弄来的蛇骨灰和蛇影?”
五四三:“还是刚才交代过的那个人贩子。他们把女人卖进大山,有些山里人会在女人进山后头一回喝的水里加上点蛇骨灰,进山的女人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江起舞唏嘘,传闻中起源于保家卫国之心的方法,竟也成了迫害女性的手段。
感慨过后,她又回归到这顿盘问的主要目的:“可我并没有收下酒,这条路走不通,你也不肯善罢甘休对吧?反而像是早就知道我会再去找你一样。”
五四三尴尬道:“确实如此。我在送酒的时候就存了个试探的心思,如果江小姐你把酒收下了,自然是最合我意的,但如果没收,就说明你并没有我一开始猜测得那么容易被骗。”
“加上你说的自己是个有秘密的人,我猜测,这样的人,可能是非常敏感,非常追根究底,且不走寻常道的,也就代表很容易发现我撒下的关于酒馆福利的谎话。”
“这种情况下,江小姐多半会主动来找我。”
“于是,我就在深夜将你约到了这么个偏僻无人的地方。”
江起舞像个判官似的:“到这,你就算交代完了?”
五四三沉重地点头,心想,莫不是这就要开打了?
但江起舞只是道:“那就带我们去你的住处看一看。”
五四三:“啊?”
静谧山路上,三个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五四三戴着手铐,背着手,走在最前面。一根绳子从手铐上穿过,将其牢牢控制在两米后并肩而行的祝余和江起舞手上。
真像只被溜着的狗啊,他这么想着。但身后的人怎么都不说话呢?
事实上,江祝二人正在时不时地耳语。
祝余:“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江起舞:“我不信,或者说,不会全信。”
祝余:“怎么说?”
江起舞:“我觉得他说的很矛盾,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是他的动机站不住脚。一开始,他说他的歹念起源于觉得我没有戒心,容易被骗,可他分明又做好了我敏感多疑的准备。”
“如果我是后者,拐卖我明显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反倒容易把自己送进牢里。他有什么可执着的,除非,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拐卖。”
“没错。”祝余比划着五四三带来的短刀,“这刀也很不合理,第一次拐卖的理由太难让人信服了,明显就是奔着见血来的,按理说用迷药才算正常吧?”
江起舞:“所以我不想听他说什么,我要自己去找。至少可以验证,蛇影寻骨的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