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黑布条蒙上眼睛,姜生就进入了表演的状态。陈慕安刚见到姜生时吃了一惊,不敢想象面前这个饱经岁月洗礼的人,会是那个聪敏灵动的少年。
化妆师对姜生的服装感到一阵庆幸:“还好有布条把他的眼睛蒙了起来,眼睛是最骗不了人的,现在妆造的效果好多了。”
一切都如试镜那天般顺利地进行着,但姜生的演技在这几个月的磨炼中精进了不少,他和陈慕安的配合也越来越好,再配合上服装、道具和布景,呈现出来的效果便比试镜时丝滑了不少。
陈慕安提剑刺去,姜生手中的琴应声而碎。象征着琴师身份的道具化为齑粉,姜生觉得心头一轻。“马上就要结束了。”他这样想道。
心情放松下来,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蒙着的黑布条如剧本中所写的一般,逐渐松开掉落,被破空而来的剑气割成两段。
视野中最后一丝黑色消失的时候,姜生看到了直指自己的雪白剑尖,他朝着陈慕安释然地笑了一下,既是代表盲琴师,也代表着他自己。
和姜生对视的那一瞬,陈慕安有些恍惚。他许久没有见过那般明亮的双眸了,过往在琴师的体内熊熊燃烧,琴师轻盈地踏上了死亡的旅程。
陈慕安一时愣住了,他呆呆地想着化妆师的话,“眼睛是最骗不了人的”,说的真是一点都没错。
剑尖由着惯性朝前递去,刺破了姜生胸前的血包。本该到此处就开始自动收缩的剑身,不知为何却卡住了没有发生变化,它继续顺着陈慕安的力朝前走。
姜生感到心口处传来一阵钝疼,他控制不住地痛呼出声,把陈慕安唤回了神。陈慕安猛然收手,他本该在剑身卡住时就立刻察觉到,如今已是有些晚了。
陈慕安不确定是琴师还是姜生在痛呼,他也不确定剑尖上沾染的是血包里的颜料,还是......姜生的血。可是林映桐并没有喊停,姜生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异常,陈慕安只好接着演了下去。
琴师挣扎着想去抚摸彭怀瑾的脸颊,却支撑不住自己沉重的手臂,终究还是在半空中完全失去了力气,砸入了地上的尘土。
一片沉寂过后,随着林映桐的一个手势,片场上响起了礼炮炸开的声音,亮片旋转飞舞着落在两人身上。
沈时一手把姜生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手把花束塞到了姜生的怀中,微笑着朝他说道:“生宝,杀青快乐!”
用力间拉扯到了心口上的伤,姜生猛得皱紧了眉头,但他不想被周围的人发觉,就又迅速地调整了过来,笑意盈盈地接下了那一大捧花。
陈慕安见姜生脸色如常,以为刚刚是自己误会了,便也没有再问,乐呵呵地接过手机,给姜生拍起了照片。
林映桐也在旁边快乐地吆喝着:“收工收工!姜生杀青了,今天晚上我们大家伙也都好好乐一乐!想吃什么菜喝什么酒都尽管点,我来埋单!”
剧组内的气氛一时欢庆非常,姜生笑着朝赶来为他祝贺的工作人员们点头致意,一边拉着沈时的手往前走一边说道:
“大家定好餐馆把位置发给我,你们不用等我先去吧,我收拾好后马上就来!”
两人刚一退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姜生就控制不住地往地上倒去,拉住沈时的手骤然松开。
原本还沉浸在喜悦情绪中的沈时一下子慌了神,他反应极快地先一步跪到了地上,才勉勉强强接住了姜生,没有让他直面冰凉的地板。
“生宝?!生宝!你怎么了?!”
姜生不知什么时候额头上已满是冷汗,把妆面都晕染得有些模糊了。他的脸上也没有了方才的笑意,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得吐不出半个字来。
姜生颤抖着抬起胳膊,把沈时的手朝自己的心口贴去。沈时会意,快速地松开他的领口,用打湿的纸巾一层层擦去有些干涸的血包颜料,最后露出了姜生雪白的皮肤,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伤口,边缘还在不断地向外渗血。
此时姜生恢复了一些,他强撑着对沈时说道:“不要担心,刺得不深,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医务组那边有药和绷带,你拿一些过来帮我包扎一下。千万不要声张!不能......坏了大家的好兴致......”
沈时简直心急如焚,把姜生抱到旁边舒服一点的小沙发上,就冲去拿药了。然而等他回来的时候,却见姜生在沙发上蜷缩成了一小团,脸埋在膝间看不清表情。
沈时慌忙跑过去,看到姜生用手抵住了自己胃部,便知道他这是之前喝冷饮的后劲反了上来。
沈时用一个水杯接满了热水,又在外面缠了一圈薄毛巾,防止热水会烫伤姜生。最后他轻柔但又有些强硬地把姜生的手拿开,用热水杯代替了那个位置。
姜生迷迷糊糊地朝沈时的怀中蹭着,胃部的冰冷得到缓解后,心口的伤就更为清晰可感,心脏每跳动一下,就牵扯着周围的肌肉一抽一抽地疼痛。
“方才我出去的时候,林映桐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仪器都装起来了,正有说有笑地往外走。大家看见我还问起你,被我糊弄过去了,他们让你也快点过去呢。”
沈时一边和姜生说着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麻利地给伤口消毒、上药、包扎。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拜姜生所赐,沈时如今做起这些事情来,已是轻车熟路了。
沈时的动作极快,姜生刚感到清凉的药膏渗入身体,他已经把绷带绑好结了。沈时做完之后才舒了口气,在姜生旁边坐下,慢慢把小孩移到了自己的腿上,轻轻拍着他的背。
在与疼痛的对抗中,落在姜生背上的安稳重量,成了他模糊意识中唯一的确定性。那一下一下的抚摸,是姜生的镇静剂和安眠曲,他在温柔的触碰中沉沉睡去。
沈时感受到姜生逐渐平稳的呼吸,内心五味杂陈。拍戏的这些日子以来,天天起早贪黑,不仅没休息好,还平白受了这许多伤,加重了身体的负担。
沈时都想直接这样抱着姜生回酒店,让小孩有足够的时间睡个昏天黑地。管他劳什子杀青宴还是庆功宴,那帮子人自己吃去吧!
这么想着,沈时便也这么做了。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尽力不让姜生感到一丁点的颠簸。
但姜生疲惫到了极致,在睡梦中也极不安稳,沈时刚一动作他就醒了过来,搂着沈时的脖子迟钝地睁开了眼睛。
“......我睡着了?!”
身体还没反应过来,混沌地大脑却猛然想起了之前的事情。姜生着急忙慌地从沈时的怀中跳下来,一时没站稳差点又差点摔到地上。
沈时好险扶稳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姜生反抓住了手臂:“我睡了多久?桐姐他们是不是都等很久了?我们快走!”
说着姜生就要火急火燎地向外冲去,沈时不敢拽他的手臂,只好直接伸手抱住了姜生,把他锢在了自己的怀中。
“姜生,冷静一点!”
感到怀中身躯向外的冲力逐渐减弱了下来,沈时也放缓了语气:“没事......没事......你只睡了五分钟,大家也都刚走,我们慢慢来,来得及。”
沈时把姜生慢慢转到面朝自己的方向,上上下下把他检查了一遍:“怎么样,伤口感觉好点没有?胃里还疼得狠吗?”
看到沈时担忧的眼中倒映着自己身影,姜生才堪堪回神,他也意识到刚刚自己真的是太冲动了,讷讷地回应道:“不......不疼了......”
沈时拿过几张卸妆棉,上面倒上了卸妆油,他慢慢擦拭着姜生的脸部,露出了原本光洁的皮肤。
“那生宝把戏服换下来好不好?然后我们就赶去和大家汇合,很快的。”
姜生听着沈时哄小孩一般的语气,不禁感到有些羞耻。他乖乖地伸出手,任由沈时把他牵走了。
两人赶到的时候,一屋子人也才刚点好菜,正乱糟糟地坐在一起闲聊。看见姜生走进屋内,林映桐带头站起来鼓掌,助理则是把蛋糕推了过来,上面用巧克力酱画着一个可爱的大头生生。
“祝你杀青快乐~祝你杀青快乐~祝你杀青快乐~生生杀青快乐~”
姜生没想到林映桐居然还准备了蛋糕,他站在周围一圈人的歌声之中,生出一股从前只在沈时和队友们那里体验过的幸福感。
顾忌到姜生的伤,沈时便代他动手,把蛋糕切开给众人分了分。沈时不顾姜生幽怨的小眼神,只给他留了一小块。
姜生不情愿地把蛋糕盘子推得离自己远了些,看着沈时在心里对他说:“桐姐给我买的蛋糕,他们都能分到那么大一块儿,怎么我才只有这么一点?”
沈时挑眉,小孩现在身体不好,脾性倒是挺大。他把蛋糕推了回去,也看着姜生示意道:“嗓子不哑了?肚子不疼了?还是心口的伤已经长好了?”
姜生对着一小片蛋糕恹恹地垂头,沈时终究还是不忍心看他闷闷不乐的模样,大方地多给姜生加了一个草莓。
“蛋糕是凉的,奶油和蛋糕坯也都不好消化,少吃一点要不然胃会不舒服。等你休息好了,想吃多少我给你做多少。”
读懂了沈时承诺的姜生这才恢复了好心情,拿起勺子快乐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