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先生，如果一直这么跟着我的话，我会误以为你是跟踪狂的。”

少女自然觉察到了身后跟着的诸伏高明。

本以为对方会先开口。

但只是静静跟着。

少女忍不住，或许是因为先前的事造成的阴影，询问起了诸伏高明理由。

“我说，警官先生确定要一直这样跟着我吗？”

“抱歉……我刚才是在观察。”诸伏高明推着自行车，与少女并肩前行。

之前的事是不小的打击和阴影，要是他再继续跟在身后，只会让其更加不安，哪怕少女刚才的表现较为平静。

“那么，警官先生是在观察什么呢？还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少女只是顺着话题随口一问，诸伏高明却回答得很认真——

“感觉比起之前时，你似乎恢复了一些生机，心里不由生起了一种‘庆幸’。……抱歉，可能说了些奇怪的话。”

或许是因为少女与自己弟弟有着相仿的年纪，才会让他有了情感投射。

这种庆幸，与其说是对少女恢复生机的庆幸，不如说是联想到弟弟从失语症中挣脱，能够过上正常生活的欣慰。

“的确很奇怪。”

少女忽然停住，转身看向一旁的河岸。

诸伏高明有些不明所以。

“警官先生，你知道有个成语叫‘回光返照’吗？”

他当然知道。

正要点头，又见少女看向他，再度露出了破碎的表情。

那张如同钻石般璀璨的面庞，此刻挂满笑意，可眼神只让人感觉到空洞与冰凉。

诸伏高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下子提起。

仿佛下一秒，少女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遭遇那样的事，好多个夜里，我都会回想起那一幕，感觉无比真实。”

少女不明白。

诸伏高明也不明白。

莲斗什么也没说，无论警察怎样审讯都撬不开他的嘴。

为什么……

理由，或许只有莲斗本人才清楚，如果他不愿意说出，将会成为一个永远的未解之谜。

“那你现在……”诸伏高明涩然开口。

“大部分时间在出租屋内，偶尔出来去便利店打工，顺便买一些食物回去。”

少女语气轻快，眉眼染上淡淡笑意，“我很喜欢绘画，一直梦想成为漫画家，虽然家里人并不赞同这样的决定。没办法，真正赚钱的漫画家是少数，有的漫画家连找助手的薪水都无法支付。”

“学校的学习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所以也算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下定决心，如果就这样一直拼命地画，或许终有一日，自己的漫画能够大卖，成为热销漫画家。”

时机很重要。

这个时机往往被称之为“蓝海”。

现在正是漫画行业的蓝海。

但在表面平和的蓝海中，早已不知淹死了多少人，不少都还是会游泳的。

日本是高学历社会。

高学历的人步入社会后获得的薪资起点更高，社会地位上也会受人尊敬。

低学历的人在公司很难转正，往往会从事派遣工作，在社会中还会遭遇偏见或歧视。

少女如今只是高中，还未毕业，家中似乎并没有能力可以让她去国外“镀金”。

这样的前提下，如果想要在蓝海中搏一搏，大概率会葬入海中。

创作，要么有天赋，要么有阅历。

既没天赋，也没阅读，在创造漫画主人公是上流社会的贵族时，说不定会设定上流社会的人顿顿拉面，高脚杯里装的全是味增汤。

……

诸伏高明无意中瞥过几眼少女的画作。

但当时作品只是草稿，看不出所以然，无法评价。

只是站在理性的角度思考，这不是一个好选择。

但要是说出心中的考虑，劝说少女继续学业，等有足够的阅历、更加成熟后，去创造更好的作品……完全是指手画脚的说教。

更何况，从少女的神情完全可以看出她对漫画的喜爱，要是说出那样的话，难道不是在故意浇灭她的热情吗?

“……那，祝你成功。”内心苦思良久后，诸伏高明道出了这样一句祝福。

“我该说‘谢谢’吗？”少女笑了笑，没把这句话放心上。

虽然是一句鼓励，但作用，微乎其微。

诸伏高明同样没在意。

比起真心实意，刚才的话更多只是客套。

与少女的见面、交集屈指可数，自然谈不上什么“真心”。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料想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会成为导火线——

两日后。

一条帖子在论坛上大火。

标题清晰醒目：#女子高中生向警察援助交际#

剩下的，只有一个视频。

距离太远，不清楚二人到底说了什么。

警察的头部被打上马赛克。

少女的脸……虽然只有侧脸，也并不是很清晰，但还是看得出大致的五官长相。

评论区不少骚动。

@：很可爱的一张脸啊。

@：要不要试着来援助我?我能给很多钱！

@：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

剩下的，更多为一些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他们不在意事实是什么，不在意真相是什么，社交平台上传播什么就相信什么。

跟风评论丝毫不认为有任何不妥，想着“法不责众”感觉自己成为了正义的伙伴。

幸好视频中警察的脸被打了马赛克，大家的注意力更多是在那名少女身上，否则警察组织的威信又要再一次被摁在地上摩擦。

对于少女，警察组织中并非没人怀疑是诽谤中伤，可即便真如猜测那样，是有人虚构的事实，警方也做不了什么，除非那名女子高中生寻求律师帮助，以“名誉损毁”起诉。

在当时，警方对于SNS上的内容并不重视。

就算报警，最终的结果大概也是不了了之。

唯一能寻求依靠的只有律师。

律师被视作“正义的伙伴”，但正义的伙伴也需要金钱生活，前期的委托金支出是笔不小的数目。

而且就算起诉了最初发帖的那人，网络上依然会留下痕迹，因为积攒了不少转发量。

可以向网站申请屏蔽，让在点击后变成404状态，但这同样需要资金支持。

如果没有足够的金钱去应对，唯一能做的无非只有两个极端。

一是解决自己。

二是将自己封闭。

一想到这两种可能，诸伏高明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

他怎么也没料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

视频中的一幕他再熟悉不过。

而拍摄这个视频的人，诸伏高明心中已然有了猜测，甚至是肯定。

但，他没有证据。

虽然可以委托律师，能够拿得出一笔资金，但这种事只能本人进行委托。

视频中警察的头部有马赛克，他没法证明那是自己，只有少女可以。

也只有少女才能找到律师进行委托。

诸伏高明是从法学部毕业，但没有参加司法考试，更没有取得律师资格，无法为少女辩护。

日本没有广义上的诉讼代理人。

能够在法庭上进行辩护的，只有自己，以及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