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内,大雨磅礴,雷电交加,整座城池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张勋摸了摸冲刷在脸上的雨水,他望向街道的另一头,雨太大了,他看不清那里的战况,但一道痛苦的嘶吼声穿透层层雨雾直击他的身心,是那名高手的声音,他隐约看见了一条手臂飞了出来,抛洒出一道殷红的血色水帘。
“噼啪”一声巨响,一旁屋顶的瓦片被雷电击碎了,哗啦啦地落在了地上,张勋浑身一震,心止不住地颤抖,他害怕地将手紧紧地抓在马车的边缘上,恳求道:“相爷,虎符我已经给您了,还请相爷救我一命,日后我必定涌源相报!”
“呵呵,”左相汪逸成笑着将虎符揣进了袖中,他笑道:“张大人,我也没说不救你呀!不过,老夫不喜与旁人同坐一辆马车,更何况,你这浑身湿漉漉的,会弄脏了我马车上的地毯,这可是陛下赏赐给我的。”
张勋怔怔地看向马车内那块奢华柔软的地毯,问道:“相爷……莫不是想要过河拆桥?”
“瞧你说的,老夫可不是这种人!”
“喵~喵~”
正说着话,忽然一只瘦小的白猫从一旁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它浑身湿透了,瑟瑟发抖地缩到了一个墙角。
“啧,这猫真是可怜。楚轲,去将它抱过来。”
那名叫楚轲的护卫立马翻身下马,将那只小白猫抓了过来,小猫钻进了马车里,脚上的雨水将地毯踩出一个个梅花状的泥脚印,汪逸成却毫不嫌弃地将小猫用一条毯子裹住,细心地为它擦拭着身上的水渍,小白猫舒服地发出了一声猫叫,似乎在向外面淋着雨的张勋挑衅。
“小东西,你可老实些,不然我就把你的皮剥了。”汪逸成笑道。
“喵~”那小猫似乎听懂了,乖乖地躺在汪逸成的身上。
张勋顿时觉得无比讽刺,他竟然还不如一只畜牲!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雨水落如眼中的缘故,他的眼睛有些涉痛发红,他冷冷地看向汪逸成,抓住车缘的手因为用力而暴起了一股股青筋,他咬牙问道:“左相,难道张某还不如一只畜牲?”
汪逸成却嗤笑出声,说:“张大人,你怎么还自降身份和一只小畜牲相比了?你放心,我既答应了帮你就不会食言。”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楚轲:“把你的马留给他。你和车夫挤一挤。”
“不。”楚轲拒绝道。
汪逸成没好气地说:“给他,回去后踏雪就给你了!”
踏雪,是一匹上等的汗血宝马,楚轲已经惦记它很久了。他有些情不甘心不愿地将缰绳递给了张勋,还不忘说:“记得还我!”
张勋愣愣地接过缰绳,他不解地看向汪逸成:“相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汪逸成一本正经地说:“自然是借你马逃跑呀!张大人,这可是匹好马!我说的话可没食言,一块虎符换一匹千里马,你不吃亏!”
张勋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他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在心中狠狠地骂了一句:老匹夫!
“楚轲,走了,时辰不早了。”汪逸成吩咐道,楚轲跃上了马车,马车又慢悠悠地朝着前面走了。
“张大人,我劝你动作还是快些吧。时间……可不多了。”
汪逸成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从马车内传了出来,张勋抬眼望去,只见他的人已然倒了下去,那道白色的身影正提着剑慢慢地朝这边走来……
“该死!”
张勋咬牙骂了一句,他的一双脚都有些发软,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马背。
"驾!”张勋大喝一声,狼狈地骑着马逃了。
云鹤望着身侧路过的马车,车上的楚轲冷冷地看着他,两人的眼神都如冰窟一般寒冷,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息弥漫在空气中,炙热的杀气围绕在两人之间,但只是转瞬的功夫,云鹤就错开了视线,他现在……没有时间去理会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咳咳……”
云鹤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一口鲜血从嘴角流出,他毫不在意地抹了抹,看着那道渐渐消失在雨中的身影微微勾了勾唇。
这条街离张府还有些距离,但离他为夏晚意置的私宅却并不远,他拼命地往前跑着,但总感觉马的速度不够快,身后那道白色身影竟然已经追上来了,他心中一沉,一咬牙拔下了发冠上的簪子,墨一样的长发瞬间披散下来,被雨水冲得乱七八糟,他的模样瞬间如同一个流民乞丐,再没有一丝风度可言。
他用力将发簪扎在了马的身上,马吃痛长鸣一声,风一样地跑了出去,张勋在心中默念:快点儿,再快点儿……
云鹤的伤口在不停地渗血,滥用内力已经让他的身体开始有了不好的反应,他咬了咬牙,看着前面的人从马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地钻进了一个巷子里。
想逃?没那么容易!他提着剑追了过去。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没有一个人看守,云鹤走了进去,伤口的剧痛让他的脚步有些虚乏,他咬了咬牙,一手扶在了墙上。
“哐当”一声,身后的大门关上了,十几个护卫忽然冲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云鹤却并未感到吃惊,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他毫不在意,今日,不管是谁,都别想拦着他!
张勋得意地走了出来,他披头散发,模样狰狞疯癫,他笑着说:“怎么样?想不到吧?我这儿居然还有私宅!”
说着他忽然恶狠狠地指着云鹤,说:“这本是我特意为她建造的私宅!都是因为你,让她丢了性命!”
听到他说起了夏晚意,云鹤心底的怒火猛地蹿了上来,他居然还有脸提她!他怎么配?!他暗暗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眼眸如冰冻三尺的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张勋人多势众,而云鹤却有伤在身,他的胆子忽然就肥了不少,他张狂地笑道:“今日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云鹤漆黑的瞳孔一缩,浑身的杀气肆意散开,他微微一笑,徒手撕下了一片衣角,将布条的一头放在嘴里叼着,另一头则用左手将自己的右手和剑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的手本身就有伤,此刻更是痛疼难忍,布条瞬间就被染成了红色。
可无论如何,他决不能丢了剑!
雨水无情地冲刷在他的脸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滑,最后与积水融为一体,一缕发丝贴在了他苍白的脸上,血色的长袍更衬得他愈发凄然哀凉,一种刺痛人心的破碎感让人触目惊心。
龟缩在护卫身后的张勋忽地感到一丝凉意,他一刻也不想再看见眼前之人!他往后一退,一声令下,护卫们尽数冲了上去,院子里顿时又化作了一个战场,血水与雨水相互交融,惨叫声与雷声互相呼应,一道道惊雷如巨浪翻腾,让人胆战心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鲜红的血水顺着一条蜿蜒的小道流淌到了院外,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院子里,护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面染红了一大片,云鹤狠狠地拔出了刺入护卫胸口的长剑,滚烫的鲜血喷溅到他苍白的脸上,很快就被雨水冲刷了干净。
张勋的面色变得一片惨白,十几个护卫眼看着就只剩下四五个,他的心顿时一片冰凉,那个人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他明明已经伤得极重,他明明手都在微微颤抖了,他明明连身体都在摇晃了,可他……始终一步不退,眼里的杀气更是不减反增!
护卫们面面相觑,他们都被眼前之人的强大气场给震慑住了,几人战战兢兢,都有些畏惧,毕竟谁也不想赶着去做这刀下鬼!
张勋躲到廊柱后,他抱着廊柱探出头来,喊道:“上啊!你们倒是上啊!他身上有伤,撑不了多久了!”
眼见着云鹤一步步朝他们走来,护卫们竟然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张勋见状气急败坏道:“没用的东西!给我上啊!今日谁若是能杀了他,我便赏赐万两黄金!”
闻言,几人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他们都是为生活所迫才做了这刀口上舔血的人,这万两黄金对他们的诱惑实属太大了,几人索性心一横,齐齐冲了上去。
护卫们此刻也是殊死一搏,刀刀都是杀招。刀光剑影间,不知是谁被砍中了,热血喷溅而出,廊柱旁窥探的张勋被洒了满脸,他双眼一闭,只感觉一道滚烫的热流顺着眼皮往下流淌到了嘴唇上,一股腥甜猛烈地刺激着他的咽喉。
“啊!”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味道,他浑身一颤,顿时慌了神,脚下一软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他连忙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血迹。
再抬眼,护卫只剩两个了,云鹤也已经伤痕累累。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必须马上离开这鬼地方,不得不承认,他害怕了,那个人实在太强大了!
“杀了他,杀了他!”
张勋一边喊着一边快步绕到院子的门口,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门口,“哗”的一声打开大门冲了出去。
然而,才踏出院门的他又讪讪地退了回来,一柄长剑指着他的脖颈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夏如意面色凝重地出现在了门口,她的眼中满是厌恶和憎恨。而她身侧的叶南风手上还拽着已经吓傻了的杨管事,叶南风一掌劈晕了杨管事,径直冲进了院中。
云鹤完全凭借自身顽强的意志力在与人搏杀,但体力终究是亏损了,他的内力已经完全使不出了,每一招都只是徒有招式,没了杀伤力,一名护卫猛地朝他踹了过去,他提剑格挡,却硬生生地滑出了好几米,眼看就要力竭,一只健壮有力的手忽然扶住了他,叶南风的刀滑出刀鞘,刀柄猛然击中了那护卫的胸口,护卫吃痛倒退数步,单膝着地。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叶南风轻声问道。
“嗯。”云鹤点了点头,在叶南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两人并肩而立,眼神同样冰冷可怖,让人不战而栗,两个护卫相视一眼,一同跃出了院墙,逃之夭夭了。
“张勋,你的死期……到了!”夏如意冷冷地说。
“如意,如意,晚意的事不管我的事啊,都是……都是芳泽那个贱人!是她害死了晚意,我从未想过要害晚意,我……我只是太想她回到我的身边了……”张勋腿一软,跪了下去。
“不管你的事?”
夏如意讥讽一笑:“若不是你背叛了义父,若不是你欺骗了晚意,他们怎会落得那样的下场!晚意她明明……她明明可以好好活下去,都是你,非要纠缠不清!是你的偏执和怯懦害死了她!”
“我从来没想害他们!都是太子和定远侯逼我的!如意,我那么爱晚意,怎会舍得害她……”张勋几乎快哭出来了。
“哼,”夏如意冷笑道:“逼你?这难道不是你自己权衡利弊下的选择吗?你自己贪慕权势,贪生怕死,还口口声声说爱晚意,你配吗?你害了义父竟然还妄想将她捆在身边!张勋,你就是个伪君子!别拿你那廉价的感情来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了!”
“我没有!我没有要害他们!”张勋嘶吼道:“我……我只是没有选择……我出身寒门,无权无势,怎么和他们这些权贵斗?我都是无奈之举!”
“别狡辩了!我早该杀了你!要不是念及你当初救了晚意一命,你早就死在了我的剑下!去死吧!”
夏如意扬起斩风剑,顷刻间,鲜血从张勋的脖颈间喷涌而出,他不可置信地捂上自己的脖颈,只感到一股热流不停地往外蹿,他顿时心下一凉,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夏如意的裙摆,艰难地说:“救……救我,我……不想……死……”
夏如意却冷冷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张勋绝望地倒在了地上,血水四下蔓延开来,他痛苦地抽搐着,望着那漆黑的天空,仿佛看见了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晚……晚……意。”
他艰难地喊出了那个名字,那高举的手猛然坠落,激起了一层水花,大雨无情地砸在他的脸上,电闪雷鸣间,那双漆黑的眸子逐渐放大,却仍是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漆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