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近，父亲季旭的拳头似乎即将砸到办公室门板上。
季明谦整理外衣，顺便推了推裴诤：“你快出去。”
“干嘛？”
“家丑不可外扬！”
话音刚落，厚重的办公室大门被重重推开，一个面红脖子粗的中年男子撞了进来，一双眼冷冷盯向季明谦，身后跟着母亲和季烛耀。
季明谦微微扬起下巴，面无表情扭头看裴诤，眼神示意他走。
“那我就先回避。”裴诤走出办公室，顺便好奇看了眼面容与季明谦并不相像的季父。
秘书部一众看热闹人等被刘助理赶走，办公室大门关合，季明谦从容坐到桌上，抿了一口热水。
母亲施荷脸上满是失望与柔弱，抱着泣不成声的季烛耀。
季旭最先沉不住气，走到桌前，一拍桌子语气强硬：“两个亿，给你弟弟投资影视剧。”
“不可能。”季明谦断然否决。
“你不给营销费，不给影视投资，你想干嘛？”季旭大吼：“他是你弟弟，难道你已经不认六亲了？”
季明谦嘴角抽搐，转身从柜子里抽出一沓文件，甩到季旭面前：“我是季家掌权人，无论投资什么都要计算收益，季烛耀并不是一个好的投资对象。”
他翻开文件夹：“他从出道到现在，一直赔钱，难道让他赔到季家破产为止么？”
“胡说，我的代言费一直都交给你。”季烛耀呜呜哭道。
季明谦笑了：“少爷，你那仨瓜俩枣，都不够半年的营销费。”
文件大咧咧摊在桌上，可办公室内每一个人都不愿上前翻阅，能将季烛耀捧到当红的位置，肯定花费不少。
季旭自知理亏，商量的语气：“明谦，给亲人投资，没有赔钱不赔钱一说，一切都是为了季家......”
“父亲久久不做生意，怕是不会权衡利弊了。”季明谦双腿交叠，靠在椅子上开始历数：“首先为了捧季烛耀出道，必须与签约娱乐公司搞好关系，季家每年要送上巨额礼物，其次季烛耀的男男cp火遍全网，豪门已经开始嫌弃他这种相亲对象了。”
季明谦稍稍偏过头，对抽泣的季烛耀喊话：“如果娱乐圈是你的梦想，你就提升实力好好干，不然就回家相亲。”
季烛耀发出一声呜咽，不敢说话，把头埋进了母亲肩窝里，活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季旭嘴里喃喃重复着“久久不做生意”这句话，拳头攥紧，眼神好似刀子，似乎想当场就活剐了季明谦。
他一拳重重锤到办公桌上，脆弱的文件夹当场裂成两半，沉闷声似乎把木桌都锤裂了。
季明谦见惯了这种场面，不为所动。
“两亿对你来说就是毛毛雨，说来说去，你就是自私自利，宁可自己买房子买豪车花天酒地的享受，也不肯给你弟弟做投资！”季旭怒吼。
两个亿。
季明谦心中在冷笑。
当年他明知那位大佬爱好特殊，可面对对方的邀请函，他硬着头皮也去了，根本原因也是为了两个亿的生意。
可这个数字却轻飘飘地从父亲口中说出，没有一丝的犹豫，仿佛自己轻松就掌握了巨额财富。
文件夹被锤裂，露出品牌部送来审核的家庭主题酒店宣传册。
这个册子本来今早就要送去印刷，可广告经理却跑来阻止，说宣传单有问题。
宣传单的封面是车辆飞速行驶的道路旁，一家三口站在金悦酒店门前，幸福的微笑。
广告经理说，这孩子不满七岁，思维发育还不完善，爱乱跑，父母却将孩子放在身前，让孩子独自面对疾驰危险的车辆，这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原本只是个建议，可他听后却一直发呆。
他从未与父母一起出行过，因为高僧的一句恶鬼转世，他七岁前从未出过季家老宅，十岁才认清母亲的脸。
幼时唯一的记忆，竟然是高高的床沿和湛蓝的天空，以及厚重、令人窒息的绒布窗帘，连白色地砖都透着一股冰冷与绝望。
“当真是克父克母的恶鬼转世......”父亲恶毒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季明谦只是淡淡扯出一个微笑。
“一个恶鬼，能将季家从破产的边缘拉回，你却让季家丢掉了最重要的家业，谁才是恶鬼？”
季旭：“你！”
“不是说好了不提这事么！”施荷从后面绕过来，拽住季旭的衣服大喊：“我在家里说过多少次？再生气也不能提这件事！”
“滚开！”季旭狠狠将施荷推搡到一旁，转身摔门而去。
“别叫你爸开车，他喝了酒的！”施荷不顾扭断的高跟鞋，急着追上去，季烛耀一看父母都离开了办公室，怂得不敢正眼看哥哥，立即擦擦眼睛也跟上去。
办公室重新回归安静，大门大敞，秘书处寒蝉若噤，无人敢出面触季董霉头。
唯独裴诤晃悠悠地双手插兜，走到门口。
季明谦垂下眼，整理文件：“怎么，故意在门外听我的家丑？”
裴诤一笑：“倒也没有听到多少。”
好吧，最初他确实因为好奇心重，趴在门口偷听来着。
“我就是想纠正一下人间常识。”他道：“其实恶鬼也不太可怕，只要能投胎就肯定是有功德的鬼，不存在罪大恶极的情况。”
季明谦抬头：“你在安慰我？”
裴诤挠挠头：“我只是想说，恶鬼也能被救赎，也能变好，别歧视人家。”
季明谦笑着摇摇头，一脸无奈，裴诤这些话，无非就是在安慰他。
“很巧，曾经我也会这样想。”
“甚至那个被锁黑屋里、仰望星空的男孩，也这般期望过。”
*
[小少爷，银行都上班了，营销费该打过来了吧？]
微信界面上，经纪人在催款，季烛耀吓得手指哆嗦，一个字也不敢回。
眼看语音电话已经打过来了，季烛耀硬着头皮回消息：“蓝姐，最近我哥生气了，不给我营销费。”
[蓝姐：你哥怎么这样？黑粉到处在广场上抹黑你，咱们都买不起水军。]
[蓝姐：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公司可不包你的营销费，到时候别拖累全团！]
季烛耀的手心都在出汗。
他毕竟是靠关系砸钱上位，虽然人气不低，可他能时刻感受到团内无形的鄙夷和排斥，他至今都无法融入团队，和队员打成一片。
这下没了钱，他更没底气了，只能低声下气给经纪人道歉。
回完蓝姐，工作室又打来电话询问，这次季烛耀语气没那么好了：“我哥不给钱能怎么办？别来烦我！”
电话挂断，工作人员心情也很差，电脑屏幕上正是与粉丝交谈的对话框。
[耀耀反黑站：广场上突然出现许多黑粉，这怎么回事？你们工作室是不是拿钱摆烂呢？]
[季烛耀工作室：我哪知道？他哥不做人呗！]
三分钟后，季烛耀的粉丝群里不约而同出现了一条消息：
“你们知道么？咱们耀耀被他亲哥打压了！”
......
季家别墅内，一片低落的氛围。
屋内精心摆放的花瓶、装饰画作通通被季旭丢到地上，砸了个粉碎，连同落地窗玻璃砸出骇人的裂痕。
施荷捂着心口痛哭：“当年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养好他，可我这么多年也在补偿啊，他到底要怎样？”
季烛耀心烦扔掉手机，上前安慰：“妈你别哭，谁还没点心理创伤了？就他一天天计较！”
施荷流泪，心疼地看着小儿子：“我是真心想让这个家好，让我怎么补偿都行，让我死都行！”
说罢抬手要扇自己巴掌。
“你早该死了！”季旭走过来，指着施荷鼻子训斥：“你当初也真狠心，把那么小的孩子关房间里，还不让哥俩亲近，这下好了，兄弟离心！”
“女人就是多事！”
施荷气得跺脚：“分明是你不让哥俩见面，说怕恶鬼命格克到耀耀......”
话说到一半，大门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冲屋里探头探脑。
见到一家人的注视，他赶紧解释：“我是季董的生活助理，夫人您的包落在公司了，刘助理让我送过来。”
王昕走进来，小心地递上昂贵的品牌包包。
施荷心不在蔫地挥挥手，让管家接过来。
瞧见施荷红肿的双眼以及一地的狼藉，王昕也知道发生了何事，忍不住开口安慰道：“季夫人您别伤心，季董就是嘴硬心软，您过生日时他可开足了预算，力求要给您选一件最完美的生日礼物呢！”
施荷疑惑：“你怎么知道？”
王昕得意道：“生日礼物是我选的！”
他继续解释：“当时季董只给我看了您的照片，我觉得您是个很精致的人，审美要低调但奢华，不惹眼却能闪亮全场，于是选了那条银色晚礼服裙子，不知道合不合您心意？”
施荷破涕为笑，捂着嘴：“过生日那么多礼物，我就喜欢那条银色裙子，真是太合我心意了！”
“您喜欢就好。”王昕有点不好意思。
“你这么好的孩子，季明谦平日没为难你吧？”施荷走过来握住他的手，细细打量面庞，忽然惊喜转身道：
“季旭，你看这孩子的眼睛，多像我。”
季旭心里压着火气，看到王昕眼睛也不禁一愣，点点头：“确实像。”
施荷想开怀大笑，可一想到季明谦也笑不出来了，拍拍王昕的肩膀：“好孩子，家是哪里的？在大城市打拼不容易吧？”
王昕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我、我是孤儿，通过季家的资助才念完了研究生。”
“苦命的娃，无依无靠。”施荷心疼地叹气：“以后你遇到难事了就来找阿姨，周末平日没事也过来坐坐，阿姨就喜欢你这种乖孩子。”
“好。”王昕乖巧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