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在强压之下,陆嘉禾依然保持镇定,面色冷淡地摇了摇头。
但大海并没有就此放过他,手下越抓越紧,“那为什么林生宁死也要指控你!”
陆嘉禾如实回道:“我也想知道。”
“你说什么——”
见他这样淡然无奈,根本没把林生的命当命,大海怒不可遏,一手按住他的肩膀,另一手紧握成拳挥向他面门。
“哎哟喂!冷静点、冷静点!”
大海的拳面还没落到笔挺的鼻梁上,胖子就眼疾手快地赶了过来。
他抡起胳膊夹住大海的手臂,同时还不忘招呼起其他人,“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把他俩拉开啊!”
“来了来了!”
在胖子的呼喊下,围观的人都冲了过来,纷纷拉走蛮横如犟牛的大海。
自卫队的那帮人围在大海身边,七嘴八舌地劝起他。
“海哥你先冷静冷静,等会儿咱们出去打听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再说。”
“是啊是啊,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要真是那小子干的,今晚怎么说我也会把他扔到车上去的。”
面对大家的劝阻,大海铁青着脸没说话,视线越过人群直盯站在前方的陆嘉禾。
察觉到那股愤怒的视线,陆嘉禾淡定地转过头,正好听见胖子在他身边抱怨。
“你别放心上,他这人就是这样,把门里的「人」当人看,加入自卫队也是,心里清楚他们不像我们只有一条命,就算死了也会复活,但还是要豁出去保护他们,真的是吃饱了没事干。”
“但是对于林生的事……”
纪瑞年也待在陆嘉禾身边,并没有去大海那边。他低下头欲言又止,当时他就在楼梯口,躲在不隔音的帐篷里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胖子宽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自个儿活着才最重要,哪有空去同情别人啊。”
胖子话糙理不糙,纪瑞年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也能理解他的意思——环境不允许他们对任何人动恻隐之心,为了生存必须心狠手辣。
但在他们说话间,林生的事情并没有就此告一段落。
大海造成的动静并不小,帐篷之外的人很少见到大海怒气这么大,也都被吸引了过来。而在他们之中,有些人搞清楚状况后,主动说出了当时的情况。
“大海,你们都误会他了。”
一个老婆婆颤巍巍地走进帐篷里,“那个小伙子为了救我们才对怪物出手,就连林生当时也是被他救下的。至于林生他妈,唉,不提也罢。”
“有什么不能提的!”
一个泼辣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那个狐狸娘们儿就不是什么好人,嘴里不留德,活该被怪物生吞了!”
帐篷外的人群里也有人附和道:“我也都看见了,是个流肠子的怪物吃了林生他妈,才不是那小伙子干的。”
边上一个灰败憔悴的女人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唉,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当时就不该可怜他,把他收进帐篷里,谁能想到他会跑出来诬告。”
“诬告?难怪他拿不出证据,原来又是那小子在骗人,都敢骗到指挥官头上!”
“我说小哥你也是太好心了,遇上农夫遇蛇,差点被她们娘俩儿给害了。”
大家议论纷纷,在一言一语中勾勒出事情的真相。
大海在惊愕中回过神,困惑道:“可明知是假的,为什么林生还要采取这么偏激的方式?”
“疯了呗。”那个泼辣干练的女人一针见血道,“他那么爱他妈,受刺激了不想活了吧。”
这时,外面也有人接上她的话,回忆道:“昨天下午也不知道是谁把他们娘俩儿分开,大半夜的那女人疯了似的冒死从右边跑过来,就为了带儿子回去。说什么再不走,怪物就要拿酒瓶打他们了。”
大海听后陷入沉思,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后面的楼梯口又传来两声重物落地的声响,把他的注意力都分散。
“嘭、嘭!”
大海挤开人群跑出帐篷,一出去就看到是占领楼上的那帮人扔了两个人下来。
躺在地上的那两人口鼻带血、浑身淤青,看样子是被打了个半死后丢出来的。
大海顾不上去追楼上的人讨要说法,只见到电子屏幕上的数字有所变动,和早上相比,现在楼上少了两个人,而楼下多了两个人。
“啥情况?他俩,看着有点眼熟啊……”
胖子跟了出来,站在大海身边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连体服和染血衬衫,想到了什么。
他打了个响指,“哦昨天和我们一班车过来的,好像还是玩家。”
后半句他特定说得很小声,只有大海能听见。
大海猜测道:“那可能是任务失败,被扔下来等死。”
随后,大海注意到越来越多人聚集过来,立刻主持大局,安排自卫队的人把这两人随便扔进一个空帐篷里去。
末了,他见胖子还跟在身边,便打趣道:“胖哥,这么自觉啊。我看自卫队刚好缺个副队长,很适合你。”
“不要,我才不会为他们卖命。”胖子果断拒绝,用力抽了一下大海的背,“你也是,命就一条,心里还装着那么多人,早点活着出去见她们吧。”
大海苦笑着没有接话,离开胖子越走越远。
胖子没有跟上去,只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感到有些黯然,真怕有一天这家伙走得太远就回不来了。
胖子抬手抹去额角的汗,回过头刚好看见神出鬼没的陆嘉禾站在后边。
“喂老弟。”胖子朝陆嘉禾走去,“老板们都在说你是不是水逆了,三番两次背黑锅。”
陆嘉禾面色如常的冷淡,“无所谓。”
胖子揶揄了他一句,“嘿,你不会仗着监察者是你以前老相好,就为所欲为吧?”
陆嘉禾觉得奇怪,他为所欲为了吗?都是这里的人莫名其妙和他杠上才对。从小到大以来,他都没像昨天那么备受瞩目过。
见陆嘉禾皱着眉,胖子还以为真把他说生气了,立刻该改口道:“老哥我开玩笑的。但话说回来吧,你是不是哪里得罪监察者了?我看从之前开始他就和你不太对付啊。”
以前胖子还觉得他们是关系好才会形影不离,现在想想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S跟着陆嘉禾更像是在找破绽,随时等着击溃他。
其实,不仅是胖子想不通,就连陆嘉禾这个当事人也搞不清楚S想干什么。
陆嘉禾想太多就头疼,索性摇头放弃,“随便他吧。”
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生存法则。
这时,他看到纪瑞年也走出帐篷来找他们俩。
纪瑞年转达道:“海哥让我们回去看看原来的帐篷还能不能用,不行就找两个小点的空帐篷凑合。”
“成。”胖子点点头,见就他一人过来便又问道,“海子呢,不和我们一块儿吗?”
“他和自卫队的人还要去搭帐篷,顺便看看有没有其他伤患。”
“真是个大忙人。”胖子听后苦笑一声,连连哀叹,“吃力不讨好啊。”
在这之后,他们三人启程从楼梯左边出发,一路上就像从避难所前往重灾区,越走越惨淡。
右侧帐篷区比左侧更拥挤混乱,住在这里的人是弱者中的弱者。被楼上那群人抛弃的老弱病残基本都集中在站台的右半边,一夜过后,经不起折腾的「垃圾堆」摇摇欲坠,哀鸿遍野。
虽然奉行自我独活主义,但胖子还是看不下去,走到一半就加入自卫队里帮忙,让陆嘉禾先把纪瑞年带回去。
“没事的,习惯就好,先去做我们自己的事吧。”
见胖子走开后,陆嘉禾还站着原地不动,作为过来人的纪瑞年早已学会铁石心肠,能够镇定自若地安慰这位比他高大许多的后辈。
陆嘉禾暗自握紧拳头,既然已经受到委托,那他就先把手上的事干完再说。
他们也确实应该尽快行动,因为帐篷里还藏有他们所有人的罐头。
“行,走吧。”
“嗯。”
纪瑞年点点头,跟在他身边,但走着走着,忽然又笑了起来,感慨的语气里铺满苦涩。
“如果这是真的,那确实是灰暗的末日。”
陆嘉禾侧头看向身边清秀典雅的年轻人,问出很多人问过他的话,“你来了多久,这是第几扇门?”
“第一扇,但我在这里待了很久。”纪瑞年语气变得平静,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幸好我一进来就是海哥做我的向导,一直被他带着才能活到现在。”
陆嘉禾想了想,又问道:“你在这里有没有遇到一些特别的事,比如这里的人会对玩家的身份起疑?”
“玩家起疑?”纪瑞年愣了一下,不懂他这么问是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只要遵守规则、晚上别出帐篷,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你这么问,是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我随便问问。”陆嘉禾敷衍着,又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会关注屏幕上的存活人数吗?”
纪瑞年心不在焉地点头回应,“嗯。”
陆嘉禾装作漫不经心一问。“那为什么楼上的人也会少?”
“哦你也注意到了。”纪瑞年挑了下眉,“海哥说是因为楼上经常起内讧,治安队带走了那些人。虽然他们不管地盘被占领,但只要是基地里的人类违规,他们还是会插手。”
“噢。”
陆嘉禾在这之后就没有再说话,而纪瑞年在微妙的沉默中仰头看向他,目光从清晰的下颚线落到修长脖颈处的瘀痕上。
纪瑞年忽的开口,“你脖子那儿伤得有点严重,我记得帐篷里好像还有半张祛瘀血的药贴,不知道还在不在。”
听到他的话,陆嘉禾下意识垂眼向下看,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也看不见。
颈部向来是他重点保护的部位,不会让对手碰到,唯独只有昨天下午被S用奇怪的能力偷袭过。
不过他没想到S下手也挺狠的,勒痕到现在还没消掉。
“如果能找到的话,那真是太好了。”陆嘉禾如是说道,他倒是希望能尽快遮住这引人注目的伤痕。
“嗯。”
纪瑞年轻轻点了点下巴,似乎从他的话里感受到自己终于帮上点忙,心情也随之变得轻松。
他不自觉合拢手指,指尖戳着掌心,一点刺痛让他不至于太过于飘飘然。
“我忽然还想起一点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但如果你以后遇见了楼上那帮人,一定要提防点他们,特别是那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