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叹了口气,摇摇手指熄灭了火焰。
为了布置法坛而准备的符咒仍然在发挥效用,他可以清晰看到宁泽平放的手臂上紧绷的肌肉。这小子的怂样恐怕大半是扮猪吃老虎,自己要真敢催动法术,可能当场就得吃上一招。
真是何苦来哉?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宁泽——白城临走前给他换上了一件宽大的睡衣,如今跪坐在地睡衣的领口松松散开,露出胸前一点小麦色的紧致肌肤,仿佛有蓬勃的热气蒸腾而上。之前的瘀伤已经无影无踪
陆卿收回了目光:“你的伤口都痊愈了?”
“是啊。”眼看着陆卿收了神通,宁泽立刻放松了下来,之前的正经迅即消失。他侧身往旁边随意一靠,伸开了两条又直又挺的长腿:“这算我的一点能耐吧,伤口好得特别快,不像另一个‘我’那样,咳嗽一下都得进医院。”
陆卿皱了皱眉,深深再看了宁泽一样。用净水涂抹双眼后,宁泽身上散发的阳气简直像是强光灯泡一样的醒目,时时刻刻地分散着他的注意。阳气孕育生机调和脏腑,难怪他的自愈力如此惊人。但再想想另一个‘宁泽’那如同垂危病人一样微弱的阳火,为什么人格的不同会在阴阳平衡上制造出这么大的差异?简直不可理解。
陆卿这一瞬间的犹豫被宁泽捕捉到了,他瞬间嘿嘿一笑:
“你看我看得这么仔细干什么?”
陆卿的眉毛皱得更深了,他隐约从宁泽那种怪异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但下意识仍然做了正常的回复:“没什么,有些好奇而已。”
“——好奇?”宁泽龇了龇牙:“你对我的身体挺好奇?需要我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吗?”说着他还摸了摸扣子,作势就要解开。
陆卿第二次被噎住了。
——他刚刚,是不是,被戏弄了?
可惜,尽管直觉在强烈示警,长期家里蹲所导致的社交困难症却精准清空了从他喉咙里涌出、用来反击的每一句骚话。仅仅一个迟疑之间回嘴的时机已经完全错过。陆卿只能迅速的收回目光盯住手机,装作自己对宁泽的调戏不屑一顾,依旧高冷莫测。
不过,陆卿作为悬疑小说家的敏锐却直白无误的戳穿了幻想:现在整个氛围的主动权已经毫无疑问的易手了。
宁泽可绝不会浪费这难得的主动权,他好像是无意的往陆卿的方向挪了挪,靠在了陆卿坐着的那个硕果仅存的矮脚软椅上,又似乎纯粹无意的扫了一眼手机屏幕。
片刻后,他突然伸手搭住了软椅的后背。陆卿下意识挺了挺腰。
吃完了暗亏之后,在刚刚冷静的那点时间里,陆卿已经充分做好了预案——如果宁泽动手动脚,他立刻回敬一道雷诀;如果宁泽动嘴,那么他也在自己常年积累的素材库里翻找出了绝妙的骚话,足够让宁泽吃瘪吃到饱。
宁泽果然开了口。
“不太对。”他沉声道:“他们怎么出动了这个人?”
陆卿:“你——什么?”
“这个女的我见过。”宁泽指了指屏幕,“她算是个数得上号的神秘人物,每次请动都要花大价钱,一般不会出面,这一次怎么会让她出来?”
陆卿张了张嘴,感觉已经快要被涌出来的各种喷人小段子给堵到呼吸不畅了。可是——可是——为什么这小子特么的又说起了正事?
他只能满腹委屈的咽下自己绞尽脑汁准备的各种回怼的精巧句子,几乎是有些悲愤的开口:
“……这女人有什么特殊的?”
“也说不上来。”宁泽表情似乎有些凝重,眼神却隐约带着狡黠,“听说她一直是独身住在山里,偶尔下山也有很多忌讳,比如说不能坐船、不能吃辣、不能吃葱姜大蒜,每天还得给她准备一盆鸡血,她的早饭就是用馒头蘸鸡血……不过她确实很有本事,平时虽然沉默寡言,但要说什么就是百发百中,而且很擅长迷惑别人,据说是有幻术。”
陆卿默了一默,仔细看了看屏幕。宁泽所指出的是人群中间一个穿着花布裙子的中年女人,新闻下面的标注说她是专门来处理灾后创伤应激症的心理专家。只是这女人面无表情神色寡淡,怎么都像是和整个场面格格不入的样子。
“应该是顶的家仙。”陆卿低声道:“从迹象上看,可能是狐狸。”
宁泽不解:“家仙?”
“就是修炼成精后,保佑家宅的灵物。”陆卿道:“动物修炼日久后都需要向人形转化,有的是直接抢夺活人的躯壳,有的则和有缘的凡人做了交易,凡人将身体借给它修炼,就能得到一点精怪的法力,可以借此赚钱谋生。”
“赚钱谋生?”宁泽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位老大姐赚的钱可不是谋个生。请她一次起步价是一百万,没过一个小时加价十万,过夜再加五十万。我们和她合作了两三年,少说填了五六千万进去,我看养活她七八辈子都不成问题。”
陆卿的瞳孔微微一缩——之前猜到过宁泽背后的组织实力雄厚,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豪横,之前纯粹出于自保的合作,仿佛都瞬间有了诱人之处。
宁泽继续吐槽:“更何况这位大姐也实在奇葩,每次问问题都是摇头三不知,非得等她自己愿意了才能吐露一点消息。办个事情还磨磨蹭蹭,外出两三个小时就说身体差受不了,得专门给她安排住处……”
陆卿摇摇头:“顶着家仙的人本来忌讳就很多。天道有得有失,平白得到了精怪的法力,当然会失去一些正常人的生活品质。”
宁泽转过头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陆卿。人格转换后,他这张脸平白多了些青涩的稚气,这么凝神看人的时候,俊美英挺的五官竟有孩子般的纯真,黝黑的双眸中仿佛倒映着陆卿的影子。
“你真是这么想的?”宁泽道。
陆卿有些不适的缩了缩脖子,想躲开这有所实质的目光。
“……怎么?”
“她的本事不及你的十分之一,凭什么赚这么多?”宁泽认真地说:“如果比照她的待遇,光是今天忙这么一次,你应该拿多少呢?一千万?两千万?五千万?你不觉得不公平么?”
陆卿眨了眨眼睛。他当然能听出这确实是一番好话,但宁泽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来,真是有点……怪异。
“谢谢。”他颇有些尴尬:“不过——你这么透自己人的老底,不大好吧?”
“这个嘛。”宁泽耸了耸肩膀:“组织上的事情是另一个‘我’在负责,让他去头疼吧。而且……”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卿,嘴角弯起了似笑非笑的弧度:“比起‘他’来说,我现在更偏爱你啊。”
陆卿蒙住了。
他的直觉又一次呜呜拉响了警报。然而在经过刚刚那一通仿佛极为正经的彼此交谈后,陆卿之前积累的情绪和段子已经全被清空,干净得像是被洗过的草稿。
骚话呢?骚话呢?!老子辛辛苦苦想出来的骚话呢?!
——老子又被白白调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