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行青醒酒后还有些头疼,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和宁徽说了什么,但又记不清,于是唤出了藏匿在暗处的隐卫。
宋行青问道:“我昨天醉酒,有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
隐卫还未来得及回答,宋行青的从人敲门而进:“公子,宋国暗桩已传信件,但我们未拦住信件,如今正在顺着蛛丝马迹寻查此人。”
从人说完之后,隐卫也将昨晚宋行青醉酒时和宁徽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出来。
宋行青按压太阳穴的指腹停住了,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最后才归于诡异的平静:“先查出此暗桩。”
“宁徽去干什么了。”宋行青问。
“在陈大夫的居所,似在给赵望晓煎药。”从人回答。
宋行青看向自己的隐卫,隐卫立马禀报:“禀公子,赵望晓身份与其所言一致,并无不妥之处。”
“嗯,那继续盯着吧。”宋行青说道。
赵望晓的文道,不足入他眼,但此人为文修,仅凭这一点便注定宋行青要好好养着他。
为此,宋行青还不止一次嗤笑于杜如临这个愚蠢的行为,倘若褚国王胄皆如此人一般,那褚国离灭国也不远了。
此时,宋行青还不知道,他暂且还看不上眼的“赵望晓”正在被宁徽垂涎。
宁徽打着送药的名义去探望赵望晓,实则是想套点消息。
宁徽看到赵望晓往汤药中加了一点点的糖,接着碗中微光浮动,然后他就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了。
“不苦吗。”宁徽感到惊讶,她看到陈大夫加了诸多黄连,按理说中药的苦是不会被这么一小块糖所替代的。
赵望晓闻言,面色有些发窘:“不苦。”
见到宁徽脸上的惊讶不减时,赵望晓才轻声和宁徽解释道:“这其实和我的文道有关系,我幼时体弱多病,常喝药,那时便日日在药中加糖诚心祈祷能减少苦味。后来——我的文道就觉醒了。”
赵望晓说着,脸上的窘色更甚,然后苦笑了一下:“文道与其心中所念必有对应,此道太过鸡肋,我辗转多地才寻得一主——可谁知——”
赵望晓说不下去了。
而宁徽彻底呆住了,能自主掌控的“去除苦味,加重甜味”这不就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同一个性质吗!
那这样的话,盐与酒的提纯等等诸如此类行为是不是都有可能在赵望晓的文道加持实现!
她的脑子里飞掠过无数的想法,无形的锄头蠢蠢欲动,连看着赵望晓的目光都不自觉亮了起来。
可能是宁徽的目光太过于灼热,赵望晓窘迫的神色变得更为不自在:“姑娘?”
赵望晓喊了一句,宁徽才收起那些大胆的想法。
“望晓何必妄自菲薄!”
“昔有乐工程恍转投明主,登高位而拜相;依我之见,望晓与程恍等同,只明珠蒙尘,未遇明主尔。”
乐工程恍是大褚王朝末期的一个风云人物,他乃微末之流,仆人之身,即使觉醒了文道,他的主君也只是稍稍重视了一下他,但并没有重用此人。
郁郁寡欢的程恍遇到了一位真正赏识他的明主,自此之后,程恍投效明主门下,两人共同扶持,最后,明主登上了最高位,而程恍也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这段大行王朝君臣相得的事迹也因此流传至今。
因为程恍的原因,后世但凡是觉醒了文道的人士,无论身份多么低贱,也会立马被主家奉为座上宾。
倘若414多点心眼子,应该能在此时发现,宁徽将赵望晓与程恍划上等号,未尝没有将自己和明主摆在同等地位的意思。
可惜,414没有这个心眼子,它反而因为天真地惊叫起来:“涨了!涨爱意值了!宁徽!你好棒啊!”
414开心到爆炸,彩虹屁一股脑地吹了出来。
宁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414的夸赞,赵望晓脸色先是泛红,而后眼里有微光闪动,接着眉眼间显出惭愧和感激:“望晓比不得程相,但姑娘的好意,望晓受下了,多谢姑娘的开导。”
赵望晓是一个很快就能调整自己心态和情绪的人,宁徽看到他心情开朗许多后,怕再长久地待下去会引起宋行青的猜疑,于是没多久就离开了。
离开赵望晓所在的地方后,宁徽便找上了宋行青安排在她身边的侍女,要求见宋行青。
侍女没有犹豫,立马走了出去,回来之后对宁徽到:“公子有空,小姐请吧。”
“三公子可有发现蛛丝马迹。”宁徽开门见山地询问。
宋行青未从宁徽的脸上看出端倪,片刻默然后便道:“宋国暗桩已向外界递信,查出此人只是时间问题。”
“莫非你已知此人是谁了?”宋行青反问。
“我不是问这个。”宁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移话题:“外界皆知魏国三公子英雄救美,此美人年仅十岁,赵望晓以此劝杜如临一探虚实而受挞被逐,那另外两方也一定会派出人手查探此事。”
“我要问的便是,三公子查到了另外两国安在魏营的眼线了吗。”
宋行青笑了,意味深长:“我倒是不知道你竟如此关心此事。”
面对宋行青窥探的目光,宁徽岿然不动,回以一笑:“既然已选定与三公子达成合作,我自然不想节外生枝。”
“另外,再提醒三公子一句,简寒山为我父至交,他国暗桩不足为惧,若我的相貌传入简寒山之耳,怕会惹出麻烦。”
宁徽话尽,而后起身,她能感受到,身后那道探究的目光一直追着她。
等到宁徽离开后,宋行青面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立在暗门后听了全程的林迁走了出来,欲言又止。
“宜乔也发现了吗。”宋行青看到林迁欲言又止的表情后,觉得他跟自己想到了一处,不等林迁点头,宋行青先一步接了话:“那日我问宁徽想要什么报酬,她只说要我成事后,再向我索要报酬。”
“我因此事,而疑心于她,存了杀意,而今日她却特地因为暗桩的事来寻我,强调了合作之事,还告知了我并未掌握的消息,提前替我排除危险。”
“她似乎在行谋士之责啊。”当宁徽特地点出简寒山与宁留清的这层关系时,宋行青的心里已掀起惊涛,此刻他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潋滟的容颜因为勾起了笑容而分外惊艳。
林迁敛袖避开宋行青的笑容,躬身而问:“主公可欲纳其入门下。”
“且看吧。”宋行青意味深长:“倘若她所求为此,一个空有才智,却非文非武之人,我重用又何妨!”
林迁心下一沉,却也知晓,宋行青这等语气是将宁徽视作了门客实习生。
“宜乔提前贺主公得一智囊。”林迁笑起来,眼中的恭敬却未少半分。
“暗桩查到了么。”宋行青转了话音,问道。
“姬国与中宸皆有可疑之士,而褚国并无动静。”林迁既是宋行青身边的顶级谋士,也是他最为灵通的耳目。
他查出的结果,与宋行青猜测的大致一致,少年冷哼一声:“褚国好歹也是前朝那位的遗胄,如今倒是越发上不得台面了,除了当权的老国主还依稀可见前朝遗风,剩下那几个与废物也无两样。”
中宸为显德量,不曾灭前朝王胄满门,反而封了异姓诸侯,并使其在四国之中一家独大,但渐渐的,褚国国力式微,就连开国国君为“家奴”出身的宋国,实力都超过了褚国。
“盯着吧。”宋行青说道。
——
“咕咕。”停留在窗外的信鸽发出声音,惊到了正看着舆图的一名少年。
他取过绑在信鸽身上的两封信,逐字读着,眼底迸发的惊喜之光越发亮眼,但等读到末尾时,他眼底的光才逐渐淡去。
少年藏起其中一封信,然后大步走向茅屋外。
宋亡后,他们转移到了深山里,此山名天岭,以天岭山为界,天岭内为宋国,天岭外便是以游牧为生的北戎人。
“君上!”小院内的臣子们因计划产生了分歧而开始激烈辩论,青年由远及近,高扬的声音插入其中。
闭着眼睛遮住疲惫之色的女童听到盛定安的声音时,抬起了眼眸。
少年大步流星,不等其他臣子出声制止,便伏着身交上了一封信件:“陆洲宁氏,尚存后人。”
八个字,顿时令整片空间寂静。
有臣子目眦微睁,温明姝更是霎而起身,眼底的疲惫被水光一洗而尽。
“你——你是说——”女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一目十行地读着这封密信,瘦长的手指顿时紧紧攥起。
“派人!派人将她接——不!绑回来!”
温明姝话落,部分臣子脸色大变:“君上!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