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里,没有感受到半点颠簸的左幼,一觉睡到了夜色昏暗的时候。
她睁眼后,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只是抬起手力道稍重地按压着自己太阳穴的位置。这样的睡眠并不能给她带来舒适和满足感,只会让她每清醒一次,就体会一次密密麻麻的针扎般的痛。
等那股疼痛消逝掉大半后,她这才注意到马车里除了自己已经没有别人了。就连她的小狼崽炸炸,都不见踪影。
左幼在空无一人的黑暗和寂静中发了会儿呆,然后起身整理自己身上裙装的褶皱,用手指将头发梳顺,拍拍自己的小脸蛋。
做完这些后,她推开马车的扇形木门,打算去找万夫人她们。
门一被推开,夜晚的呼啸冷风扑面而来,虽然风力不大,却让左幼那一瞬间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左幼立马跑回去,把起身时掉在一旁的披肩捡起,紧紧地围住了自己上半身。这几天的身体已经让她明白了最好别和它作对,不然它有得是办法让她难受。
好在这次出去,左幼感受到的寒冷少了很多。
只是,她看着足足距离她一半高的地面,又停住了脚步。
如果是没有陷入昏迷前的左幼,从这跳下去是毫无问题的。可现在的她,刚刚清醒,四肢绵软无力,头部还带着残留下来的疼痛,并且在朝着头晕转变。
左幼敢打赌,自己跳下去会直接瘫倒在地上,要过个好几分钟才能缓过来。
这无疑是不怎么明智的决定。
可左幼四处望了望,也没看见有人经过这地方,驾驶马车的阿智力更是不知道带着那匹帅气高大的黑马去了哪里。
她倒是在离马车一段距离的地方发现了烟雾,那里也有着轻微的欢声笑语被风带过来,传进左幼的耳朵里。
摸了摸自己微疼的喉咙,左幼否定了大声叫人的办法。她的喉咙不允许她发出太大的声音,一旦过了,她就会得到跟吞了玻璃一样的痛感以及失声一段时间。
她盯着地面犹豫半晌,才鼓足勇气跳了下去。
不出意料,左幼脚挨到地面后直接一软,膝盖就无力地向前弯了下去,接着是双手在有着细碎石子的地面控制不住地前滑一点儿,然后撑住了身体,维持住了半趴在地上的姿势。
膝盖应该只是磕肿,手掌大概率磨破了皮。
左幼小心地爬起,艰难地将姿势改成坐在地面上。感受着这两处传来的尖锐疼痛,她抿着唇猜测膝盖伤得没有手掌严重。
她将隐隐作痛的腿曲起,然后仔细查看自己的手掌。
这一片比较黑,除了天上的星空与月亮,就没有其它的照明源。所以左幼也没办法完全看清手掌,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能看出轮廓的颗粒物拿开,然后安静地坐在地面上,等待着力气的恢复。
她微微低下了头,盯着有一大片泥土色脏污的裙角处看。
要是白秀瑶在这,她该骂她了。
左幼小心地用手指抹了下那块裙角,反复抹了好几次也于事无补后,叹了口气。
她想妈妈了。
“这位小姐,您怎么样了?还好吗?”
轻柔地,少年独有的清澈声音忽然出现在了左幼的耳边。
左幼反应慢了一拍地抬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身边多了个戴着奇怪帽子的少年,月光照耀了他满含着担忧的绿松石眼睛。
左幼苦笑一声:“不是很好。”
少年朝她伸出了手,笑容清爽:“幸好我经过了这里,不然您一个人还不知道要在这受困多久。”
左幼没有握住他的手掌,而是借着他的手腕,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站起来后,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晕眩感刺痛感几乎是一齐袭来。她加大了力气握紧少年的手腕,伤口被摩擦的疼痛又让她下意识松开了手。
左幼控制不住地往后倒,然后被搂住了肩膀。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就有一股力道把她往前带了带,差点撞进了少年的怀抱。
她听到少年叹了口气:“这位小小姐,您看起来很不舒服。失礼了,我带您去前面,找佣兵队的队医看一看。”
左幼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少年搀扶着左幼,除了手臂和肩膀,他们没有其它的身体接触。这让左幼觉得自己也不必这么提心吊胆,可以相信他一些。
两人朝着烟雾处慢慢走近,少年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左幼则是想着如果聚在那的人里没有万夫人跟万系,自己该怎么办。
幸运的是,坐在火堆旁边的人很多,但里面的确有两个人很眼熟。
“看看谁回来了,这不是最受姑娘们欢迎的斯格良吗?”
有人眼尖发现了逐渐靠近的人影,笑着迎了上来。在发现他手里搀着的女孩后,愣了愣:“斯格良,你这是从哪捡的小女孩?”
叫做斯格良的少年耸了耸肩,“在那辆可以放下好几条金毛狮的马车旁边发现的,她看起来不太好,我就带过来了。”
来的人下意识看向了坐在火堆旁的石头上,气质优雅的女人。
“幼幼?你怎么成这样了?!”
万夫人惊叫着冲了上来,在火光的照明下,才能发现左幼现在有多狼狈。
左幼朝着神情慌张的万夫人笑了笑,“我醒来时发现马车上没人了,就想出来找夫人你们,结果下马车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发觉万夫人的神色实在难看,于是安慰道:“没关系,没有伤得很严重,只是有点疼。”
“你一个人?”万夫人听到这个怔了下,然后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怒气,“万系呢?阿智力呢?他们竟然把你一个人丢在马车里面!”
左幼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刚好她喉咙有点痒,于是她用咳嗽声回避这个问题。
“夫人,先让我看看这位小姐吧。”有人接过了左幼,将她搂进怀里,然后横抱了起来。
闻着对方身上浅淡的花香,左幼有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万夫人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她压着怒气,对说话的人点了点头:“那就麻烦您了,时医生。”
时医生温柔地应了下来,她抱着左幼走进了一个临时驻扎好的帐篷,将她轻轻地放在了一张躺椅上。然后在一堆医用药品里迅速找到了需要用的几样东西后,又回到了左幼身边,动作小心地托起了她的一只手。
“会有点疼。”时医生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周围的脏东西,还不忘温声安抚左幼。
左幼摇了摇头:“不疼,您很温柔。”
在这几天里,左幼最熟悉的就是疼痛了,只是她依然适应不了。
时医生对于这样的夸赞,也只是轻笑了一声。她清理的动作虽然小心,但也十分迅速。左幼跟她才聊了没几句,手上的伤口就已经被处理好了。
“接下来是哪里?”
左幼拉起了裙子,将长至大腿的白袜子脱下,露出了膝盖的一片青紫。
时医生盯着它看了片刻,起身在她的医用架子前捣鼓了一阵,才笑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你跟万夫人是亲戚关系吗?”她突然问道。
左幼思考了下这个问题,正想回答不是时,膝盖处猛然传来的疼痛让她差点控制不住眼泪。
“是亲戚吗?”时医生依然笑着问道,手下按揉伤口的动作却没有停。
左幼咬着牙,摇了摇头。
“你多少岁了?”
“马上要……满十三了。”
“真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呢!你的裙子很漂亮,图案是什么?”
“红枫叶。”
将瘀血揉开的这一步,就在一问一答中度过了。
确认了她身上没有其它需要处理的伤口后,时医生就将她独自一人留在了帐篷里,让她好好休息。
没过多久,帐篷外突然钻进个头来。
绑着小辫子的少女好奇地看着左幼,“你需要人陪你聊天吗?”
左幼现在有点讨厌睡觉,能有人让她少点睡意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她含笑点点头。
在她答应后,少女的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迅速转了回去对外面喊道:“我就说没人受得了一个人待在帐篷里,快过来!她需要我们的陪伴!”
话音落下,好几个女孩冲了进来,一下围在了左幼的身边。
“你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你长得可真好看,我在你这个年纪就没有这么好看。”
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左幼四周响起,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是最开始的粉发辫子头少女阻止了这个场面,她拍拍手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不满道:“你们这样各说各的,她应该跟谁说话啊?!一个一个来!”
辫子头少女就像是这群女孩们的领袖,她一开口,周围的女孩们就都听话地安静了下来。
“我妹妹跟你一样大,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她。”一个看着安静的少女在沉默之后,率先开口道。
左幼想了想,与少女对视:“那您一定是个很棒的姐姐,所以才时刻牵挂着自己的妹妹。”
少女开心地笑了,她看起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旁边的人比她更快地说起了其它的话题。
左幼很久没有同时与这么多人对话了,一开始有点不适应,后面也在气氛的热烈下,渐渐忘却了身体的不适。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就在她们的话题从左幼谈到了帮助她的斯格良是个多么热情善良的人时,时医生走了进来。
她无奈地看着这群算不得多大的女孩们,示意她们离开这儿。
左幼还有点不舍,起码她现在对睡觉都还有阴影。
时医生将所有人赶出帐篷后,神情温柔地看向了帐篷外,“你的小伙伴,找你有事。”
左幼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身狼狈的万系垂着头,拖着缓慢疲惫的步伐走了进来。他的旁边,是毛炸得更开,看起来也垂头丧气的小狼崽炸炸。
万系走到了左幼的身边,在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猛地鞠了一躬:“对不起!我不该跟炸炸打架,害得你一个人待在马车上!”
炸炸头挨着地板,大喊道:“嗷呜嗷呜嗷呜!”
左幼觉得自己的大脑有些运转不过来,一人一狼,是怎么打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