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传来石块碰撞的轻响,黎晚澄转头看向身后,那人一袭黑衣,刻意压低的鸭舌帽遮挡住了近半张脸,看身材是个男性,距离她们不过咫尺,袖口间的东西隐隐泛着寒光。
清浅的月光被帽檐尽数遮挡,男人的半张脸藏匿在黑暗之中,只能依稀辨别些许轮廓。而后他缓缓抬起手臂,袖口顺着手腕滑下,衣袖下的东西也渐渐露出全貌。
是刀。
黎晚澄瞳孔紧缩。黑暗中,男人冲她诡谲一笑,手中的刀锋突然转了个方向。
电光火石之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往旁边迈了一步,将闻以歌严严实实的护在怀中。
紧接着肩上便是一痛,刀刃穿透皮肉的感触明显,铺天盖地的疼痛登时席卷而来,黎晚澄眉心紧攥,没忍住闷哼了声。
“阿澄!”闻以歌刚看到一阵寒光闪过,身前的人就挡了过来。
男人大抵没想到她真的会去挡,明显也有瞬间怔愣,恰巧一阵风吹过,掀开了他头顶的帽子。
看见熟悉的面容,闻以歌瞳孔剧颤,有些不可置信的轻喃:“徐州……”
徐州的头发凌乱,想来是许久没有认真打理,削瘦的脸庞和眼下极重的乌青,都昭示着他近来糟糕无比的生活。
尽管如今已落魄到看不出原先半分的儒雅模样,但到底是朝夕相处近两年的人,闻以歌怎么会认不出。
他指尖摩挲过刀柄,低低笑了两声:“难得,闻总居然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
徐州见自己暴露,索性也不再掩饰,拿着沾了血的刀一步步向前走,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刃缓慢滴落,宛如地狱中绽放的血莲。
他步步紧逼,又慢悠悠的开口:“我每天被那些催债的人逼着赶着,过的跟条狗一样,你们却在这里阖家团圆幸福美满,你说,这是不是很不公平?”
地宇清算破产之后,他的生活骤然跌入谷底,名下的资产被全部冻结,甚至还背上了一屁股外债,哪怕他卖了房和车去填补漏洞,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后来他实在没了办法,只能想到去借高利贷还款,但那些放贷的人岂是良善之辈,动辄打电话威胁,还找到了他租房的地址,但他又无钱可还,只能日日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
——而这一切都是闻以歌一手造成的。
似是触及到痛处,徐州面容霎时变得狰狞,连带着步伐也快了几分,“闻以歌,你他妈凭什么抢走属于我的东西,我为闻氏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
闻以歌揽着怀里人的腰慢慢往后退,与男人间的距离不断缩短,甚至能清晰看到他下颌上泛青的胡茬,再往后几步便是墙,避无可避。
刀尖已经逼近脸侧,徐州似是很满意女人这副害怕的模样,拿着刀在她眼前晃了晃,“啧啧,这么美的一张脸,你说我要从哪里开始下刀好呢?”
怀中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鲜红的血液止不住的往外淌。
闻以歌不知道黎晚澄具体伤的是否严重,只能紧紧按住她后肩处的伤口,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先放我们走。”
徐州轻啧了声,手腕稍稍下压,脸颊的皮肤薄弱,锋利的刀刃划过顿时留下一道瘆人的血线。
“这不是挺听话的么。”
他满意的看着闻以歌脸上自己留下的杰作,反手掐住女人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不是不让我碰吗,现在还不是落在我手里了。”男人咧嘴笑了笑,“你说早点乖乖听话多好,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了。”
伤口被冷风刺的生疼,她阖上眸子,大不了等下她冲上去拖住徐州,至少……至少不能让阿澄有危险。
趁他沉浸在恨意中,黎晚澄找准时机,朝着他的下身狠狠踹了一脚,男性最脆弱的地方被重创,徐州顿时哀嚎一声,直接跪在地上,手中的刀也掉在一旁。
“贱人!”他红着眼咒骂了句,伸手抓住黎晚澄的脚踝,一边去够落在旁边的刀。
脚被人攥住,她挣脱不开,只能奋力推了把闻以歌,“走!”
此时徐州已经摸到刀爬了起来,刚才那一脚彻底惹怒了他,顿时眼睛猩红着朝黎晚澄扑去。
闻以歌见状赶忙抓起脚边散落的砖块,对准男人的头顶猛的砸了下去。
她这一砸使足了力气,一记闷响过后,徐州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倒在地上,刀堪堪落在黎晚澄颈侧。
闻以歌有些脱力的靠在墙上,下意识抱了抱怀里的人,却发现黎晚澄已经晕了过去。
“阿澄!”她忙去摸衣兜里的手机,巨大的恐慌和惊惧过后,连按120的指尖都颤抖。
细细密密的疼从伤口处涌上来,由于失血过多,意识也愈发模糊,黎晚澄隐约感觉到脸上落下些许湿意。
是……眼泪吗?
四周白茫一片,她似乎回到了意识空间,不过须臾,眼前的景色又几经变换。
再睁眼,她已经在医院的病床上,意识渐渐恢复清明,“小七子,我伤口怎么不疼了。”
系统大概是被她这不要命的行为气到了,一向平静的电子音中竟夹杂了分恼怒:“废话,当然不疼了,我把你的痛觉阈限暂时调高了。”
黎晚澄稍稍动了动胳膊,又抬手掐了自己下,确实是感受不到疼痛。
早说有这功能,那她岂不是白挨了一刀子。
“你怎么不在我被捅的时候就打开。”她吐槽,当时差点没给她疼晕过去。
说到这系统怒了:“我哪知道你会去给她挡刀啊,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空气有一瞬间寂静,须臾,女人启唇:“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倒在我面前。”
当时徐州那一刀是冲着闻以歌脖子砍的,她要没过去挡那一下,闻以歌估计当场就得命丧黄泉。
半晌,她又轻轻补了句。
“毕竟她是我的任务对象,万一出了什么事,我的任务不就失败了。”
系统沉默,最终也没将那句话说出来。
医生给伤口消毒的时候,闻以歌就在一边紧紧攥着她的手,咬着唇不肯说话,只是泫着水雾的眸子暴露了情绪。
“我没事的。”黎晚澄挠了挠她的掌心,缓声安慰她。
这话一说完,闻以歌眼底的水雾更加明显。
可能是因为天黑,徐州那一刀其实是刺歪了的,再加上冬天的衣服厚,多少挡了些,最后检查的结果只是皮外伤,缝两针静养就好。
尽管如此,闻以歌还是被吓得不轻,照当时的情况,但凡当时刀再偏点,可能落下的位置就是脖颈。
那一点偏差的后果,她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怎么了?是伤口疼了吗?”
麻醉过去后,肩上的伤隐隐泛疼,黎晚澄不想叫她担心,便摇摇头,软下声同她道:“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疼了。”
这也是她后来发现的,闻以歌似乎很喜欢看她撒娇。换句话说,只要她撒娇,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她都能搬梯子给她摘下来。
几乎无底线的纵容。
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这般娇娇软软的同自己索求,叫她如何能拒绝。
脸颊被微凉的指尖托住,细柔的吻花瓣一样落下,闻以歌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连吻都是轻轻的。
许久,她抵着她的额头,嗓音沾染着些哑涩:“下次,不要再挡在我面前了。”
她那一刻心里有多害怕,人就在自己怀里,滚烫的血顺着她的指尖淌了整个掌心,好像看着她的生命从自己眼前慢慢流逝。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黎晚澄捉住她的小拇指轻轻晃晃,“没办法啊,我总不忍心看你受伤。”
呼吸蓦地沉重,明明就在身边,声音却好似从极远处传来一般。
“阿澄,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她言语间流露出的情绪太悲凉,不及黎晚澄细想,她便先收了声。
“吊水完了,我去找护士来换。”
出门后,闻以歌再忍不住心底的哀伤,如一朵弯折的菟丝花,无力倚在墙边,捂唇恸哭。
不值得啊,她这条破命,不值得黎晚澄这么做。
——
徐州也被救护车拉了回来,在隔壁的病房住着,检查结果有些轻微脑震荡,不过鉴于闻以歌是正当防卫,不用负刑事责任。
他大概也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因为被高利贷的人逼急了,他本是想着趁月黑风高威胁闻以歌拿出些钱,结果情绪上头之后,意外伤了人。
有了这一遭,闻以歌也不再心慈手软,拿着之前他侵吞财款的证据,再加上故意伤害罪,足以让他后辈子都在牢里度过。
判案的那天,闻以歌到了现场,男人带着手铐坐在法庭中央,完全看不出半分原来的意气风发。
没成想,昔日夫妻再见竟是在法庭之上,实在令人唏嘘。
判决结果下来的那刻,徐州盯着席位上的女人,突然发疯了一样的大吼:“都是你!是你害的我!闻以歌,你不得好死!”
闻以歌半靠在椅背上,淡然看着他困兽犹斗一般的嘶吼,眸色自始至终未起波澜。
明明是因为自己的贪心,才落得如此结局,居然将过错都归在他人身上。
真是可悲。
被押着离开的时候,他忽然朝闻以歌咧了咧嘴角,低哑狞笑,似恶魔在耳边的低语。
“对了,她还不知道吧,你活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