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簪雪侧目一瞥,瞧见盛道桉眼中的好奇,旋即反问道:“你想知道?”
盛道桉垂下的头颅又低几分,恭谨地回话:“是。道桉虽对地动仪不感兴趣,但若是做成了,定会扬我玉漱斋之名,故想多了解一些。”
听他这番言语,李簪雪抿唇轻笑,眼中迸.射.出意味不明的光芒:“多言,浮也。待我托人将这东西做出来,再见分晓,看看它是否中用。”
见李簪雪不欲多说,盛道桉识趣地不再说话,而后与她交代了近日的事情,以及流言蜚语。
“在您没来的这几日,总有人借着来为家中女眷买首饰的名义来这里吵闹,并且还大骂您……”
说到最后,涉及侮辱词汇,盛道桉羞于启齿,神色中夹杂着小心翼翼地看着李簪雪,只见她灵秀的侧颜上,弯起淡淡的笑意,透出来的毫不介意,让自己心下稍安。
“淫.贱吗?”
简略的三个字,使得刚放下心的盛道桉微怔,紧跟着李簪雪的脚步也因此停下来,忐忑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但眼中却并未露.出怯色。
李簪雪抬了抬眼皮,凝目望向前方,口吻里似是染着欢悦之意,幽幽的声音响在盛道桉耳畔,不禁让他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绝非一般的女子。
“他们说得不是事实吗?凡是想要将我占为己有之人,不都有去无回吗?按照他们的话术,这些人早就与我有了鱼水之欢。无论我做了什么,他们都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那我还去解释什么?”
盛道桉皱眉,不太赞同道:“一个人的名声何其重要,若放任他们这般胡闹下去,不说您的名声坠入谷底,就连玉漱斋的名声也会丑声远播。”
李簪雪唇角半勾,敛眸发出无奈之色:“人言可畏,你这个读书人难道不知吗?带着偏见去看待他人,得到的也只会是偏见中的恶意。辩与不辩,自有一番公道。而那份公道,则是地动仪。”
听到后三个字时,盛道桉目光缀着讶然,像是没想到李簪雪会对这地动仪有那么高的期待,于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难不成东家您是想要与……”
话中的言外之意,二人心知肚明。
安静半晌,盛道桉沉思默想,也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提起旁的事情。
“对了,昨儿齐国公府里的王善喜来咱们玉漱斋定了款珠珥?,说是要给清大奶奶添一件精致明亮的首饰,且珠珥?上的链子需比寻常的要长半寸。”
“王善喜”三个字突然地从盛道桉口中说起,李簪雪的眼神微沉,尤其是“清大奶奶”的字眼渐渐入耳,心里正寻思李昀疏又打着什么算盘。
“好,明儿我就将绘出来的草纸给你,你让人去做。”
玉漱斋内的首饰款式,都是由李簪雪所画,包括未来二层要开的成衣铺子,她也已经画出了不少款式,只差临门一脚,等待开张。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等到去成左家里拿银两的伙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话题才暂时终止。
举目看着那伙计手里的钱袋子,李簪雪问:“他家里的情形如何?”
伙计答:“尚有一位年迈的老母,和面黄肌瘦的成娘子,以及三个骨瘦如柴的稚儿。”
闻言,她挑眉道:“家里都那么窘迫了,成左还有心思去做这种事情。当真是自私自利,不顾家人的死活,只图自己快活的无.耻之辈。”
盛道桉眼眸低垂,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翘着嘴角,神色温和地对李簪雪说。
“东家有所不知,成左本就是眼高手低的主儿。他在外劳作时,一天赚得六十文银钱,其中有五十文是花在自己身上的。久而久之,他体内流的油水,都够家里两个月的开销了。”
伙计点头,忍不住咂嘴:“没错,我听旁人说。成左家里的老母还在病重,就因为没钱买药,就一直拖着。
就连他那的那位娘子也常常以泪洗面,宁愿亏着自己,也不愿让她的婆母和孩子饿上一顿。要我说啊,这成左也忒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眼前的两人接连说起成左的奇葩时,听得李簪雪秀眉微微上抬,溢出了轻视的眸光。
“既然如此,那就饿成左半个月,他若晕厥,拿我给的药续命即可。哦对了,找人打断他的一条腿,省得他瞎跑出去。”
伙计并不意外李簪雪会做出这个决定,面色习以为常,轻声询问:“可还是放到老地方?”
李簪雪颔首,目光扫了眼伙计手里的钱袋子,说:“自然,这银钱就当是成左的学费了。”
伙计了然,应声下去。
片刻,后院里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惨叫,成左的声音含.着显而易见的害怕,口中的污言秽语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下一秒,伴随着棍棒的敲打声,他发出来一连串的闷哼声,以及哀求声,直到音量弱了下来,才恢复方才的平静。
那厢,齐国公府内。
莲心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的食盒,从西角门出来,转弯走到梵音院。期间她对相识的熟人打着招呼,等到进到屋内,脸上真切的笑容才有所收敛。
蹀躞在暖阁外,莲心轻吐一口浊气,壮着胆子来到李昀疏的身旁,眼神落在她身上时,还夹杂着一缕惧意。
“今儿厨房的人给奶奶炖了些乌鸡花旗参汤,近日您总是焦躁疲乏,想是来葵水的缘故。这汤里面有一味药材,能滋补气血。
而今奶奶掌管半个国公府,这些人自然少不了巴结您。再加上大爷是嫡子,您又是嫡子的妻子,地位贵不可言,他们心里明白着呢。
日后您若生下儿子,那国公府不早晚是您和大爷的。福熙院的那位,她从一出生起,就比不了您。这往后也不会越过您去,说不定还会对您俯首帖耳呢。”
这些话是莲心每日必说的,而且还是李昀疏爱听的,她向来将国公府视为自己的私有物,眼下有了落差,自然需要人在她的耳边说些鼓舞士气的言辞。
在这些话说完后,莲心瞧见李昀疏阴郁的脸上稍稍缓解几分,目光似有不耐地睨了眼自己手里拿着的食盒,嘴角一撇。
“我交代你的事情办了没?这都多少日了?难不成我还要眼看着李簪雪她怀孕生子吗?”
莲心打开食盒盖子的手一颤,脸上挤满了笑容,秀气的脸蛋在彼时像极了悬在房梁上的布偶娃娃,僵硬的同时又失了往日的灵气,她言语再三斟酌道。
“婢子已经托人问过了,其中五石散的药效最佳,服用后能让男子的体内瞬间躁动,是最好不过的暖情香了。
只不过这东西虽然常见,但若是要寻些好的五石散,恐怕还需再等待几日。毕竟是给大爷的服用之物,万万不可马虎。”
李昀疏面色稍霁,懒懒地“嗯”了一声,遂在莲心的伺.候下,方准备用那碗参汤,只不过她刚举起汤匙,视线就冷不丁地瞄向莲心,彷如夜间出来的幽灵般,令莲心抖动了几下,脑中的意识无比清醒,不敢有丁点偷懒懈怠之处。
不等李昀疏开口,莲心便赶紧将没有说完的事情都交代清楚,其中就有她拜托王善喜去首饰铺子打造一款独特的珠珥?的事情。
“王善喜说在鄱阳内,有些名气的首饰铺子,唯有新开张的玉漱斋,其他的铺子大多都已经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要是去了,只怕找不到几个新样式。而这玉漱斋虽说是新铺子,但它才开张多久,想来在短暂的时日内,是不会有半点的掺假之处。”
李昀疏的眉眼里噙着稍许兴趣:“那是他们不用心去做,要是用心了,何至于被一个新开张的首饰铺子抢了风头去?”
莲心附和:“奶奶说得有理。婢子还听王善喜说,这玉漱斋之所以有些名气,那是因为他们的东家是位女子,平日里惯会勾.引男人,所以导致玉漱斋整日都络绎不绝的。”
一听玉漱斋的东家是女子,李昀疏立即露.出鄙夷之色:“真不安分,一个妇道人家,抛什么头露什么面啊!”
莲心亦赞同道:“就是,婢子也觉得她这样做有伤风化。不过玉漱斋东家身为女子,眼光应该不错,大抵是不会出现新制作老样式等令人诟病的事情。”
提起这件事,李昀疏就想起了自己在孩童时期戴过的那些丑丑的发钗,眼底流露一丝嫌弃,心里也在默默唾弃着这些人拿着银钱不干实活的举动。
这时,李昀疏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犹然记得她因误伤李簪雪手背的事,而去福熙院给李簪雪赔个不是时,李簪雪脖颈上戴着的金累丝红翡玛瑙珊瑚项链。
那样式倒是不常见,而且自己不曾见过李簪雪在李家戴过,莫不成这是谢司珩买给李簪雪的?还是说李簪雪私通了外男?
李昀疏那一双好看的眸子忽然亮起,心口荡着蠢蠢欲试的情绪,令她看着莲心都格外地顺眼,好像葵水之症带来的烦躁感也因此平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