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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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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王面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你说什么?戚三小姐怎么会跟承王混在一起?”

戚雪柔背后可是手握西北军权的景西王府。她与承王如此亲近,景西王知道吗?

景西王府是朝中最难撬动的中立派,不牵涉任何党争之事。当初李晁烨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劝服景西王归于自己的阵营中,却碰了一鼻子灰,这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祁照。当时的李晁烨并未气馁——纵然他没能争取到景西王的势力,但既然别人也得不到,那就不算亏。

可如今,李晁奚和戚家三小姐走得这么近,让他嗅出了一些危险的味道来。

“殿下稍安勿躁。”黎秋见怀王神色郁郁,连忙说道,“属下以为,戚三小姐一路跟随承王,恐怕非是因为私情。一来,岐州张家夫人出身江北孙家,多年前有恩于景西王府,又与王妃有亲缘关系,戚三小姐多半是为了保张家人才会与之同行。二来,戚三小姐师从云影派,又是先掌门花震的外甥女,与云影派关系匪浅。如今云影派归于我们麾下,难保不会让人怀疑景西王府的立场,戚三小姐此举,极有可能是为了和我们撇清关系。”

李晁烨拧眉深思,“若真是如此,这位戚三小姐的心思倒是比一般的高门闺女要深上不少。”

“戚家满门皆非等闲人物,没必要冒着失去圣心的风险去接近承王。”黎秋说道。

“这倒是真的。”李晁烨拇指和食指扶着下巴颏,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有些微妙,“我听闻承王此番西南之行,几乎没有任何兵力损耗,就一举拿下了各个匪帮。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戚三小姐的手笔?”

黎秋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

还未等他回应,李晁烨自己先笑着摇了摇头,“本王真是魔怔了,一个女人会打什么仗?差点忘了承王手底下还有个故渊门……对了,林将军是不是马上就要回京了?”

“是,不出三日即可抵达帝京。”黎秋回道。

李晁烨口中的林将军,是镇守北境的将领林予哲,地位略逊于景西王,但依旧极负盛名。

“此人手握重权,又受圣上宠信。若是能将他拉拢过来,损失一个祁照倒也不算什么。”李晁烨凝神道。

……

淮宁城,仙君庙。

阿柔看着往来不绝的人群,惊叹道:“这镜凌仙君当真有这么多信徒啊?”

司言回答:“圣上带头推崇,底下的人自当纷纷效仿。”

两个人排着队,一路进入庙中。

住持迎了上来,客气地说道:“这位公子和小姐光顾本庙,不知所为何求?”

阿柔问:“小女愚钝,不知仙君大人管的是什么。”

住持答道:“这天下之事,只要是求到仙君庙来的,仙君都会照管一二。但要说求什么最灵,应当是家人安乐康健。”

司言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阿柔心下了然。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身份不同,所求也不同。商人爱财,士人求高升,农人祈丰收,唯有健康安乐是永恒不变的话题,难怪仙君庙香火如此旺盛。

只是人毕竟都是利己的,像这种专门为了家人而祈福的寺庙确实也很少见。

阿柔从桌台上取了几支香,在烛火上点燃,跪在拜垫上,给仙君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着“阿爹大哥二哥平安”,拜完之后方才站起来。

司言有些犹疑地伸出手就要去取案上的香,一旁的住持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温声提醒道:“这位施主,心诚则灵。”

司言动作一滞,说道:“多谢提醒。”

说罢,他也依样画葫芦地对着仙君拜了拜,又上了几炷香,看起来诚恳极了,也不知道求的是什么。

两人并肩从仙君庙出来之后,司言戏谑地看着她,“阿柔才说过,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还信这个?”

“住持也说了,心诚则灵。”阿柔丝毫不以为然。

她非是迷信鬼神,只是出身于将门,父兄每日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她自然也不可能完全安心。反正给神仙上几炷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早已养成了一有空就去寺庙祈福的习惯。

“所以呢,你刚才求的是什么?”阿柔好奇。

“愿望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司言故作神秘地扭头就走。

“嘁。”阿柔一点也没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

司言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刚才进去逛了一圈,你看出这仙君庙暗藏了什么玄机没有?”阿柔又问。

司言摇了摇头,“并无任何异常之处。”

阿柔同样一无所获,不过她本来就没打算在一间平平无奇的寺庙里打探到什么皇家机密,跟着司言来仙君庙纯属是因为她真的有点好奇这位神仙是管什么的。

比起打探宫闱秘事,眼下还有一件于她而言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

夜色渐沉,客栈房间里,司言坐在床上,手里摩挲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长命锁。长命锁由纯银打造,纹理雕刻得精致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

想起今日的所见所闻,司言只觉得心中的冷意越来越盛。

一个通过杀兄逼父谋得皇位,又因制衡权术而默许皇子之间自相残杀的人,竟然会向民众极力推崇护佑家人平安康健的神仙,真是无不讽刺。

司言面上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温和笑意,取而代之的只有阴郁和森寒。

就在这时,房门被叩响。

司言回过神,把长命锁塞回了包袱里,极力压了压缠绕在心头的情绪,戴上一贯的假面前去开了门。

阿柔一身夜行衣,在开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有些奇怪地说道:“发生什么了?你怎么笑得这么假?”

那点残存的沉重的情绪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司言嘴角抽了抽,恨恨地说道:“阿柔真是好眼神。”

“过奖过奖。”阿柔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夸赞。

司言:“……”

“不扯别的了。”阿柔单刀直入地道,“我现在要去一趟城北铁匠铺,与你知会一声。”

说罢,她扭头就走,完全没有给司言留下任何反应的空间,人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司言无言片刻,最终自言自语道:“还真的只是知会一声。”

对面房间的叶温遥听到动静打开房门,正巧看到一袭黑衣的少女离去的身影,疑惑地问道:“她这是去哪?”

“去找花羽。”司言淡淡答道。

叶温遥:???

“上哪儿去找花羽?”叶温遥一脸茫然。

司言干脆招了招手,示意叶温遥来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之后,司言继续解释:“阿柔还在云影山学艺的时候,第一次下山历练,来的就是淮宁城,自然清楚云影派安插的暗桩在哪里。要想通过暗桩联系到花羽并不难。”

“哦。”叶温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担忧,“花羽武功高强,戚小姐在他面前恐怕讨不了什么好处。”

“无妨。”司言看起来十分淡定,“她讨的也不是好处,而是说法。”

“说法?”叶温遥更迷惑了,甚至觉得有些好笑,“自从花羽决定带着整个云影派投身怀王,替他杀人的时候,他们就注定是陌路人了。在这世上,说法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有那么重要么?”

“当然重要。”司言说道,“若旁人给予你的恶意都没有缘由,难道不是件令人胆寒的事吗?”

叶温遥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这世上没有缘由的恶意太多了,难不成你真指望人人都能惩恶扬善?”

司言并未出言否认。

叶温遥也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而是玩味地看向司言,“所以你真的放心戚小姐一个人去见花羽?万一花羽不顾昔日同门之谊,出手伤她,可怎么是好?”

“伤了戚雪柔,等于把景西王府直接推到了怀王的对立面,花羽还不至于干出这等蠢事。”司言胸有成竹地说。

阿柔也是算准这一点,才敢前去单刀赴会。为了以防万一,才会在出发前专门告诉司言她的去向。

司言无奈地笑了笑,心道:如此毫不设防地相信一个人可不聪明。

……

信号弹一飞冲天,在夜幕中炸开了绚丽的彩花。

阿柔随意地靠在墙边,看着铁匠铺里做暗桩的昔日同门敢怒而不敢言的神色,说道:“我只是找师兄说几句话,没想对他做什么,别紧张。”

能下山做暗桩的弟子,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阿柔自然不可能同他们硬碰硬,只是找了个机会顺走他们随身携带的信号弹。

当年师兄带她下山来淮宁城历练的时候,还专门教她辨认门派内不同种类的信号弹,用以联系不同的人。没想到再一次使用,竟是在这样的境遇下。

阿柔身份特殊,铁匠铺内没有人敢自作主张对她动手,只能一齐大眼瞪小眼,眼巴巴地等着掌门来。

就在等待的过程中,阿柔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云影山。

十岁的她第一次感受到至亲离世的苦痛,每次念及阿娘还在世的点点滴滴,总会觉得心口绞着疼。她特别想哭,但被阿爹送到云影山之后,身边最亲近的人就只剩下了大病初愈的二哥。

阿柔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委屈了,难过了,二哥不论如何也会来哄她,安慰她。但在看到二哥因为病痛而日渐消瘦,终日恹恹时,她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隐藏所有难过的情绪。

阿柔好像很快就从阿娘离开的打击中走了出来,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有人说她坚强,但更多的人却觉得她没心没肺,仿佛没有为了已故的母亲流下整整三年的泪水就是天大的不孝。

很少有人知道,每当阿柔发觉自己难以压抑心中情绪时,就会一个人躲在后山偷偷地哭。

她自以为藏得很好,但没想到有一回,她正哭得昏天黑地,掌门舅舅——也就是她的师父,突然从林间探出头来,还非常为老不尊地冲她做了个鬼脸,瞬间就把她心里的那点委屈和难过吓得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的下场就是,师父花言巧语地哄了很久,阿柔才愿意跟他说话。

师父当然知道,对于一个半大的孩子来说,娘亲离世与远离故土是多么难以忍受的痛苦。但他并没有对阿柔说诸如“人生还长你要朝前看”、“你的娘亲只是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你”之类的安慰之辞。

他只是蹲下身来,为阿柔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道:“晚上山里凉,下次委屈了来舅舅这里哭,没事的。”

……

不消片刻,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破门而入,正好与站在门口的阿柔目光相触。

屋内的云影派暗桩纷纷站起身来,“掌门!”

花羽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阿柔……”

阿柔猛地抬头,眸色一凛,没有任何征兆地拔出腰间短刀,直直地冲他面门刺去。

周围的云影派人发出惊呼,但处于漩涡中心的两个人在这一瞬间却只能听到刀刃出鞘的摩擦声。

花羽反应极快地躲过这一招,却避无可避地撞翻了身旁的架子,各种铁器掉落在地上,当啷作响。铁匠铺的空间并不宽敞,花羽接了几招之后便往门外退去,阿柔步步紧逼。没过一会儿,两个人就从室内打到室外。待屋内众人追出去后,就只能看见两个人用轻功飘然离去的背影了。

一路追至树林,花羽停下了脚步,用剑鞘卡住阿柔刺过来的短刀,与此同时用另一只手在她腕骨上一敲。阿柔吃痛地轻哼一声,手中一软,差点握不住刀。

对于这样的结果,阿柔并不意外。花羽本就天赋极高,练功又勤奋刻苦,是同龄人之中数一数二的武学高手。她与师兄交手,从来就没打赢过。

因而,阿柔一点也不气恼,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我还记得,八年前,我刚来云影山的时候,谁也不认识,躲在后山里偷偷地哭,师父发现之后总是变着花样地哄我开心。直到后来听师父说,我才知道,当时第一个在后山发现我,并且转告师父的人,其实是师兄你。”

花羽默然无声,面上神情却柔和了些许,仿佛也沉醉在年少时美好无瑕的回忆中。

“那时我就知道,师兄如我大哥一般,虽然不善言辞、不苟言笑,待我们同门兄弟姐妹却是极好的。云影山上发生的那些琐碎的小事,一桩桩,一件件,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阿柔直直地盯着他,“师兄,你是不是都已经忘了?”

“阿柔,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花羽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接手门派事务之后才知道,云影派的衰落远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得多,愿意拜入门下的弟子也越来越少。若要重现几十年前云影派的荣光,便不能偏安一隅,必须要借助皇家的力量。这是派内长老一致决定的,并非我一意孤行。”

“所以云影派的名望竟然比弟子们的性命还重要吗?”阿柔冷不防地道。

花羽神情一滞,看到昔日总是黏黏糊糊喊着他“师兄”的那个女孩如今眸中只剩下了疏远和冷漠,心中泛着丝丝的酸意。

“你可知被你一路追杀的张夫人是什么人吗?”见他没有答话,阿柔径自说道,“她是江北孙家出身的小姐,是我阿娘和师父的表妹,也是我的表姨。”

花羽微微睁大了眼睛。

阿柔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自古以来长幼有序,按理说,我没资格管教师兄。但师父于你有收养教育之恩,你却几次三番要将他血脉相通的亲人赶尽杀绝。师兄,你对得起师父吗?”

花羽脸色似有懊悔之色,“这件事,我先前并不知晓……”

“就算你知晓了又能如何?去跟怀王求情吗?”阿柔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为自己开脱的话,“师父还在世时,云影派纵然日渐衰微,但好歹独立于世,未曾受制于人。如今你带头投靠怀王,相当于将门派的命脉交给了一个外人。从今往后,连自主选择的权力也没有了。这就是你所说的重振门派之法吗?”

“师妹,你说的这些,难道我就没有考虑过吗?”花羽说道,“师父走得突然,把云影派交给我的时候,我才与你现在一般大,必须要事无巨细地听长老的意见,一直到现在,派内很多事情我都不能自己做主,参与党争也绝非我的本意。阿柔……”

说到最后,花羽的语气一点点弱了下去,一直以来沉稳严肃的大师兄终于服了软,“我不是想辩解什么,只是……我不想,我不想让你对我太失望……”

阿柔的心好像裂了个缝,里面的气顿时就漏光了。再看师兄寂寥哀伤的面容,只觉得和昔日在云影山上的那个不染纤尘的翩翩少年郎相去甚远。她突然就不恼火了,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过了良久,她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盯着花羽,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景西王府一心忠于帝王,誓死守护大昭江山,不涉党争,绝无异心。世人皆知景西王府与云影派关系匪浅,今云影派花羽掌门投身怀王,卷入朝廷纷争,不惜谋害朝廷命官。为自证清白,今日起,景西王府与云影派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说完这番话,阿柔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之中,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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