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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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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柔面色未见慌乱,“我的确师承云影派,你没有看错。”

司言浅笑着松了手,放开对阿柔的禁锢。

“当然,故渊门门主的智谋手段,也同样让人佩服。”阿柔稍稍活动了下胳膊,“朝廷官员、王公贵族,皆在你的棋盘之中。”

“此话怎讲?”司言似乎觉得很有意思。

“我原本以为,故渊门会插手此事,源于我写的那封求救信,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阿柔看向他,“荒庙那晚你曾说过,只有让张家人在朝堂之中揭露宣睿侯的罪行,烟云四州的百姓疾苦才能传入天子之耳。我那时便在想,你一介江湖中人,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能力把张家人的证据上呈朝堂?后来我才想明白,故渊门恐怕早就算计好要涉入朝局之中,而护送张家人,是你向承王示好的第一步。”

“半分不假,在下佩服。”司言被戳穿了也并不恼,保持着一贯云淡风轻的笑意。

“那茶楼的小二,该是你的人吧?”

司言一挑眉,玩味地说道:“这你又知道了?”

“来阳地方偏僻,消息闭塞,平日里计较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于庙堂之上的纷争根本一窍不通,又是从哪里来的传言,说承王殿下不日就将抵达来阳?”阿柔双手抱胸,背靠着墙,“你这样大张旗鼓地将传言散播出去,想必一定是有事实依据的吧,兴许殿下本人早就到达来阳了。”

“不错,那茶楼的确是故渊门的产业,消息也是我故意放出去的。”司言赞赏地看向阿柔,“圣上指派承王殿下来此剿匪,必定会得罪朝中一大批以宣睿侯为首的怀王党,从今往后,便是想要低调也不可能了。朝廷原先对于匪患不闻不问,任凭其发展壮大、祸害百姓。然而就在此时,承王殿下来了,西南一带所有百姓和官员都会知道,究竟是谁将要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阿柔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毫不掩盖语气中的嘲讽之意,“门主好算计,先将张家一行人送到承王眼前,又助他剿灭匪窝、立下功德。待承王殿下回京,这朝廷也该变天了。烟云四州的百姓,在你眼中,不过是用来积德立威的棋子而已。”

“阿柔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司言既不恼怒,也不羞愧,只是平淡地说,“但在我看来,只要最终能达到善意的目的,动机单纯与否又怎样呢?”

阿柔冷哼一声,不欲同他这番理论争辩。

司言见她不说话,便主动贴上来,在她耳侧说道:“我是动机不纯,那阿柔你呢?荒庙之夜,承王派来护送张家人的精兵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只有你一人毫发无损,究竟是你身手登峰造极,还是那蒙面首领不愿伤你?怀王指使云影派一路追杀张家人,你的武功又师承云影派。阿柔,你倒是说说,我们两个之间,究竟是谁更可疑一点?”

“你不必在这里拐弯抹角。以故渊门的本事,要查清我的身份,还不是易如反掌。”阿柔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和司言的距离。

“年纪轻轻,师从云影,擅使短刃。身在江湖,却熟悉庙堂纷争。身份尊贵,又与张家有一段渊源。我这些日子思来想去,还真就想出了一个人选。”司言看向阿柔,一字一句地说道,“景西王戚叶临之女,戚雪柔。”

景西王戚叶临,素来有大昭第一武将之称,十七八岁时就披甲上阵、征战四方。

再到后来,西北边境的赫月族蠢蠢欲动,屡屡侵犯大昭边境,圣上亲封戚叶临为景西王,镇守西北边疆。早年间边境不稳,爆发过一次动乱。当时细作入侵,四处屠戮,就连王妃也不幸殒命于战火之中。

景西王悲痛欲绝,将次子和幼女送到云影山,托时任云影派掌门的花震照顾。

戚叶临与长子戚思辰浴血奋战,用了三年的时间,将赫月族六个部落全部收服,灭其不轨之心。此后每年,六个部落的首领都要定期上贡大昭皇帝,以表归顺之心。边境大小蛮夷之族,但凡听到景西王的名号,无不闻风丧胆。

当年被送入云影山的戚家幼女正是阿柔。

西北大乱之时,二哥戚思彦遭遇细作暗算,身中奇毒、奄奄一息。当时甚有名望的医药世家——江北孙家的掌门人孙映梅带领三十门徒,不远千里,支援西北边境。孙圣手与门徒不眠不休地研究了许多和日夜,终于堪堪捡回戚思彦的一条命。

孙映梅之女,正是岐州知州张博尧的正妻。

念着这份旧情,戚雪柔才会对张夫人及其儿女拼死相护。

阿柔神色如常,坦然自若,细细讲道:“西北大乱之后,我和二哥一同被送入云影山。花掌门去世后,正逢二哥被圣上召去京城为官,我便四处游历、寄情山水。前些日子正巧路过烟云四州,本欲拜访张夫人,却听闻张知州蒙冤而死,亲眷流落在外。我花了好些功夫才找到他们,为了报恩而一路相护。”

“这些年来,我虽混迹江湖之中,却并非不通政事,大约猜到张家此劫与祁照和怀王脱不了干系。我深知仅凭自己的力量,难以庇护张家之人,便起了求助师门的想法。我寻了云影派分布在岐州的暗桩,可他们在听闻此事后神情躲闪,也不肯给我明确的承诺,我隐约觉得事有蹊跷。直到后来与杀手交过手后,我才陡然发现,他们竟是与我手足相亲的兄弟姐妹。”

阿柔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

司言见状,不由得放缓了语调,语气也轻柔了几分,“那晚与你交手的那蒙面首领,便是云影派现任掌门,花羽吧。”

阿柔自嘲一笑,点头承认,“我一开始隐瞒身份,便是知道此事涉及党争。景西王府从不结党营私,倘若我涉入此事之中,必定会为王府带来不小的麻烦。”

“可是阿柔,事已至此,你早已不能置身事外。”司言淡然地说出这个事实,“要不了多久,京城各方势力都会知晓云影派投靠怀王一事。可谁人不知景西王与云影派花震掌门之间颇有渊源?纵使花震掌门逝去已久,但人言可畏,若他们百般构陷景西王参与党争,你们又当如何自证清白?依我的意思,阿柔倒不如光明正大地与我们一同入京,以此表明,你既不偏向怀王,也不偏向承王,如何?”

“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阿柔冷笑一声,“你心里清楚,我是一定要亲自护张家人周全才能安心的。但黑衣护卫是承王手底下的人,故渊门又是你的人,我也只能听凭你们的安排。你大概一早就做好准备,将故渊门人安插在城内各处,防止有人对张家人欲行不轨。从而抽出身来亲自完成一件事——助承王剿清烟云四州匪徒。”

司言高兴地拍拍掌,“不愧是将门之后,阿柔真令我刮目相看。”

阿柔白了他一眼,“不及门主这般足智多谋,竟将我也玩弄于股掌之中。”

司言故作嗔怪地看向她,“阿柔这么说可真是见外。”

阿柔轻哼一声,显然不吃司言这一套,“我倒真是许久未见承王殿下了,他既来了,我也应当去拜会一番。”

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扯着嗓子大喊:“官爷,就是她!”

阿柔既无奈又无言地转过身去,果然看到方才被她狠揍了一顿的纨绔公子李二爷,带着一群衙役,怒气冲冲地朝这边奔来。

阿柔叹了口气,正想嘱托司言下手不要太重,却已不见他半分人影。

阿柔:“……”

堂堂故渊门门主,逢人就跑,你的仁义担当被狗吃了???

……

府衙。

来阳知府端坐在正位上,看了看阿柔,又看了看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李二公子和李家家仆,顿时觉得一个头比三个大。

“呃……”杨知府揉了揉太阳穴,“李二公子,你说这位姑娘在暗巷中对你大打出手,没错吧?”

“对,就是她!”李二公子一激动,不小心扯到了脸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等委屈呢!”

阿柔出门时并未配刀,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反观李家那边,家仆们一个个人高马大、五大三粗,一点也不像是会被轻易撂倒的人。李二公子一口咬定是这小姑娘欺负了他们几个剽形大汉,倒让杨知府甚为不齿。

但杨知府也只敢腹诽两句,李家是西南之地有名的经商世家,他不愿轻易开罪。杨知府只得看向阿柔,“姑娘,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对,是我打的,我认了。”

杨知府:“……”

他张了张口,最终也只吐出一句,“啊?”

李二公子一下子急了,“杨大人,你也听见了吧,她认了!求大人为我做主,对此等暴虐之人加以惩戒。”

“暴虐之人”相当平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怕小小惩戒不足以平复李二公子心头之恨,干脆把我五花大绑到街头闹市去,让来阳城所有百姓都看看清楚我这暴虐之人的无耻罪行。”

李二公子仔细想了想,竟然认同道:“是个好主意。”

阿柔没忍住笑了一声。

杨知府觉得没眼看,微微转过头去。

身旁一个随行家仆在李二公子耳边悄声提醒道:“少爷糊涂!若真如此,来阳所有人不都知道我们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揍了一顿吗?”

李二公子回过神来,神色惊疑不定,气急败坏道:“好哇,你竟敢如此算计小爷我!”

“咳咳,府衙之内,不容喧哗,二公子稍安勿躁。”杨知府说道,“既然阿柔姑娘对出手伤人之事供认不讳,按我大昭律法,应受杖责之刑。但念在阿柔姑娘态度诚恳……”

李二公子:“?”

“嗯,态度诚恳。”杨知府心虚地说道,“再者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有损于李家名声,本官建议二公子与这位姑娘私下和解,可好?”

“不好。”

杨知府面上的笑容绷不住了,因为说这话的并不是李二公子,而是他有心维护的那位阿柔姑娘。

阿柔继续说道:“杨大人,我承认我是打了李二公子和他的家仆,但您就不曾想过个中缘由吗?”

杨知府心想:这还用想,李二这么欠揍,谁看了不想扇一巴掌?

李二公子慌张地道:“杨大人,你莫要听这小女子胡说八道,她既已承认打了我,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李二公子见我孤身行于暗巷中,心生歹念,带着家仆拦我去路,欲行不轨。我若是不出手,难道任你摆弄?”阿柔目光凌厉,语气阴冷,无形之中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竟连杨县令也震了一震。

李二公子显然没想到这小女子如此强硬,怔愣片刻,却拉不下脸来,只好嘴硬地道:“胡说,小爷何时做过这等荒唐事?分明是你信口雌黄,构陷于我。”

“二公子慎言。”阿柔冷笑一声,铿锵有力地道,“你可愿用你李家先祖声名为誓,说我方才所言不实,皆为狡辩诬陷之辞?”

李二公子被对方的气场震慑住几分,又忍不住心虚起来。饶是他这样娇生惯养、有求必应的小少爷,也不敢拿李家的声誉立下如此毒誓,当即就垂下头去,不作声了。

杨知府见状,已然明白整件事情的缘由,心下有些为难,也不想因为这样的小事得罪李家。

就在此时,一名衙役急匆匆地从府外赶来,顾不上礼节,直接在杨知府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只见杨知府神色一变,急忙站起身来,带着身旁的一众手下出门迎客。

门外庭院正中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玄袍男子,还未出言却已威严尽显,周身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他旁边则跟了个蓝衣窄袖,高束长发的年轻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比起玄袍男子,更多了几分逍遥洒脱的气质。

来人正是承王和司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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