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甚至说不清和你一拍即合的到底该是谁,是林亥,还是那个作为你幕后之人,陈集?或者是别的什么人。”
石页慌张是真,无恐也不假,这并不冲突,罪行被戳破慌张很正常,背后有人,自觉时日良多也可以,只是到底他还是个寻常人。
“这都是你猜测的?”石页问。
荀古如实摇头:“不是,我说过了,我找到个棋盘,准确来说,是找到了棋盘上一张透明纸,和棋盘下其中一个棋篓里带血的日记,姬淑雅的日记。你没有上过学,可她上过,她不仅上过学还品学兼优且聪慧,她不会一直沉沦,她会知道自己身处泥潭而早已不能自拔,于是她写了日记。”
石页一下子冲过来揪住荀古的衣领,几乎是吼道:“你找到了她的日记?”
二人的距离不过一拃,据说离得近的时候看对方会变丑。不知是不是石页的表情狰狞,反正荀古觉得这一说法挺正确的。
“是,我找到了她的笔记。”
“在什么地方?”
“说了,棋盘下。”
“哪里的棋盘?”
“巷子。”
“什么巷子?”
“你杀害她的那条巷子。”
“不可能,我找过了,那里根本没有什么笔记,那棋盘……”
荀古别开石页的两条胳膊,整整衣襟,好了,这就可以了。
荀古悄悄松了口气。
石页跌坐在地。
荀古不知道他对于笔记世界和外来客入侵等等到底知道多少,总之他犯下滔天罪行,将在这几近倾塌的笔记世界被处以死刑。
石页原本不该是这一案的主角,他的存在感太强,导致荀古自己要做的许多事都还来不及做。
“结案了。”荀古说,“是不是可以出案了?”
荀古一身轻松,而很快,他的轻松化为乌有。
笔依旧未停,也没有要停下来回到他手里的意思。
荀古看在场这些人。
赵和和糖果会在案件收档之后回归他们的世界,而关于他们两个到底是闯入者还是无辜者,荀古现下不想做决断。
石页会被带走,依法制裁,这一案收档,且是死档,就不会再有兴风作浪的可能。
林亥……
荀古看到林亥,也想到林亥。
林亥也看向他。
林亥说:“她的笔记替她报了仇。”
荀古点点头:“是,她的笔记里有关于石页的证据,为此,石页不惜冒险杀了她。”
林亥语调平平:“你较之大人,实在查了许多。”
荀古听了想笑:“荒夏么?他那神鬼莫寻的脑子有几个人比得过。”
林亥十分认可:“只是即便如此,你也该发觉一件事情。”
荀古:“什么事情?”
林亥冲抬抬下巴石页:“他的最终定罪证据到底怎么来的?”
荀古没吭声。
林亥说:“他没想为难你,相反的,石页已经是一枚弃子,他更想送给你做个见面礼。”
“他?”
林亥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林亥有些不舒服,他的身子折成九十度的角。
“你听过一首歌谣吗?”林亥问。
“什么歌谣?”
林亥干脆蹲下来,额头密密渗出一层汗,他哼唱着:“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
《诗经·硕鼠》
荀古思忖道:“我听的不是这一支歌谣,而是一首更直白些的童谣,”荀古也哼唱道,“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林亥听到一般抬抬手示意荀古停下来:“是,也可以是这一首。”
“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林亥让荀古看石页,他再次哼唱起那首《硕鼠》,石页一如先前在车上时一样,实实在在的惶恐。
林亥解释给荀古听:“《硕鼠》是那个把我放出来的人给我的号令与示警,一首歌对应一把刀,像我这样的人就是刀。我这把刀废了之后,石页上位,因此这首歌他也知道,之所以怕,是因为一旦任务完成不好,与这首歌相伴而来的便是惩罚,很重的惩罚。”
荀古想要扶起林亥找个地方坐下或者靠一靠。
林亥拒绝了:“我想,你或许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知道我这样的刀他还有许多把,万千小心。”
“你……”
“荀古先生,”林亥扬起一张苍白的脸,“你不要用寻常观念来看我这样的人,我生亦是死,死也可生,你千万记得,笔记不死,我这样的人就不会死。”
林亥一把握住荀古的小臂,语气中带着祈求:“荀古先生,你很厉害,我知道你很厉害,如果可以,请你查明荒夏大人遇害真相。大人说,仇为执念,我们不图得报,至少应该知道真相。”
“你们?”
“拜托了,哈……”林亥松开荀古小臂,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他双目涣散,脸白如纸,一口浊气哈出来,“我在渊海很好,我没有辜负大人给我的这条命,第一案,我开了,大人!”他高声道,“亥时已过,为新。”
林亥就这么如烟似雾地消失在荀古面前。
是啊,亥时一过便是新,一个新的开始。
而子时鼠与亥时猪,原本就是错的。
荀古起初以为“硕鼠”说的是石页残害生命,压榨百姓,如今又觉得或许还有另外的意思。
林亥就这么消失了,他主动出现在荀古面前,案结之后化风而去。
林亥开第一案,现在看来似乎是因为荒夏,他感念荒夏恩情,就像时序一样。
时序的报酬是天池水,林亥的报酬是第一案开。
荀古瞬间觉得压力倍增。
可以出案了,当然,入案六人,出案时只能三人。
既然荀古的笔写就第一案最终章,自然也要由他来决定谁跟他一起出案,荀古这么一想,觉得这支笔悬空不落也是对的。
荀古把石页和赵和扔在一旁来寻他的五位游戏搭子。
他早在入案时就已经决定好谁死谁活了。
杀人游戏,却不能杀无辜之人。
何为无辜之人?
华元世界与夏元世界共而生之。
华元世界属人间,实实在在的人间。
而夏元世界则是另外的世界。
笔记世界不是从来便有的,笔记世界里的生灵大多是荒夏当初在夏元世界破案之后写进去的,本也是夏元世界的人,有的是获罪,有的是自愿陪同获罪之人,还有的只想的一片清静。
起初笔记不曾修成神魂,只是一本笔记,某日忽得生命,才延出一个世界。
荒夏觉其单调,还自造了些人,加之头前进去那些人繁衍生息,故而壮大。
换句话说,笔记世界与夏元世界相关,而夏元世界不乏逃脱制裁之辈。
荀古自然不会让夏元世界吃席的那三个活。
“各位,咱们该回家了。”荀古对那五个人说。
“沈温”和“安琪”最先回应他,也最先“醒来”。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两个人先是一阵惊慌,戒备心起。
这俩人戒不戒备荀古不在乎,他发现另外三个人没有动静,心中顿觉不妙。上手一拍,“袁薇”“莫晓洁”“龚姿姿”稀稀拉拉全倒了。
荀古屏息凝神,将那俩惊魂未定的安放在角落。
也是这时候他发现少了一个人。
他数过许多次,林亥在时他就数过人头,却没有发现一开始就在的龚三阳不见了。
“龚三阳?”他嘟囔一句。
没有回应。
看来这龚三阳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荀古警惕四周,除了石页的念叨和糖果的低吼这一处安静极了。
赵和坐在糖果背上一声不吭,抱着胳膊看戏。
石页前路未定,又不甘如此,有些失心疯。
荀古确定这些是无需再管的。
可三个人呢?
出案了?
不会。
荀古恨不得把这个地方掘开。
却听得一声“奶奶的”,三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地,从天花板的方向来的。
“奶奶的,到底谁和老子说只要结案就能离开的?”镶金牙的富商骂个不停。
雅客也不再从容,眉头皱的死死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现在愁的要命。
倒是那脸上堆笑的慈悲人儿看上了荀古的笔。
“要是把这支笔抢过来……”
“你也知道你是抢啊?”只要人出现了,荀古也就不怕了。
“你们是侥幸逃脱的罪犯?”荀古问。
那三人竟然大方承认:“是又怎么样,你不是荒夏,奈何不了我们,别以为破了个案子就是个任人物了,劝你乖乖把笔给我们,否则,谁也别想离开这个地方。”
这确实不可能的,笔是荀古的,他怎么用是他的事,只要人都在就好,杀了他们三个,他就能带这俩无辜的人出去,如果让无辜之人的血撒在笔记里,后面的案子就不用出来了,这个世界将毁灭。
荀古不再理会,他在想办法出案,毕竟已经结案了,接下来怎么做呢?
选择要带出去的人么?
他选好了。
还要怎么做?
笔在空中停的直溜溜,就是不见有什么门出现。
荀古发现六个人只有自己还是安洛的身份,他赶忙脱身而出,只是怎么都拖不出来。
明明案子了解了,每个人做了什么应该都明白了才对,怎么会?
三人大笑:“怎么?出不了案?”
“怕是连这个身份都出不来吧。”
“哈哈哈哈,还是把笔给我们吧。”
……
荀古两耳不闻,细细回想整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