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凌宇,他有喜欢的人了。
这比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更具爆炸性。
当晚,论坛内一片锣鼓喧天。
一张他站在讲台的照片的帖子下,不断有人回复。
“是我吗?”
“是我吧,那天他看了我好几眼。”
“是我是我,昨天在食堂,他还帮我开门了呢。”
“樊凌宇,你要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大胆告白,私信我,今晚就牵手成功。”
程雪漫看着实时更新的回复,薄唇微启:“他喜欢的是我”,
忽地,脸颊绯红,就单单为那几个字。
对面床铺,黄雨盛用粤语和她妈妈打电话,加密语言一样,程雪漫一句都听不懂,走廊外,是踢踏踢踏的走路声音。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她却因为读了几句别人的回复,耳脸烧红。
黄雨盛以一个么么哒结束对话,挂掉电话后,看向程雪漫,“漫漫,你怎么了?发高烧了?”
“啊?”程雪漫摸摸自己的脸,“没有啊。”
“还没有。”黄雨盛手脚并用,爬了过来,程雪漫未料及她有这样的动作,迅速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还在实时更新的回复。
“我摸摸。”黄雨盛手放在程雪漫额头上,“不热啊,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可能是风吹的。”程雪漫编了个理由。
“有可能,这几天风太大了,我都怕……”黄雨盛打住,在程雪漫面前,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我都怕把你刮跑了,你说你,多瘦啊。”
*
第二天去上早八,风还是很大。
程雪漫看着走在前面的全系第一高,艰难地迈着步子,不受控制又想起樊凌宇。
昨天,应该只是巧合吧,因为要澄清事实,所以才坐到第一排。
程雪漫一边拿笔记,一边思考着,正当伸手掏笔袋的时候,椅子往下一沉。
下沉的重量很实在,她的身子也跟着往下一颠,老旧的木质连排椅,结构松散,一动一吱嘎。
程雪漫余光里出现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无法忽视的存在。
窗帘被风刮的呼呼作响,程雪漫想起军训那天,他擎着旗杆,站在自己身后。旗布翻涌的声音,和此刻窗帘鼓动的声音,和谐地重叠在一起了。
心脏突然不正常的跳动,像极了高考结束后,她去查成绩,镇上网速慢,网页上的小圆圈,转啊转的,她的心被紧紧抓起,根本呼吸不得。
老师进来了,教室里安静了,程雪漫听到身旁人略显粗重的呼吸,这间阶梯教室在8楼,没有电梯,刚才她爬上来,也是气喘吁吁的。
明明是呼吸声而已,可是却让程漫雪如坐针毡。莫名的痒,从耳边扩散,到四肢百骸。
她忽然想起,她在网吧值夜班时,页面跳出奇怪链接,她打开后,吓得捂住了眼睛,但耳机传来粗重呼吸声,她紧张得摘掉耳机,关掉页面。
再后来,好奇心驱使下,她也曾点开那些链接,但画面实在不够唯美,她便关掉网页,打开台湾偶像剧……
程雪漫对于饮食男女,并不是一无所知。
“同学,我能坐里面吗?”
程雪漫把笔袋打开,拿出一支笔,摘掉笔帽,准备记笔记。忽然联排桌椅那边传来人声。
是一道很好听的女声。
完了,第一排成香饽饽了。
程雪漫觉得期末的奖学金悬了。
她忍不住看过去,是隔壁寝室的女生。
黑长直披肩发,假睫毛高高翘起,瞳色漆黑,程雪漫知道那是美瞳,前几天詹怀宁戴着绿色美瞳,吓她们说,自己中毒了……
程雪漫放下心来,看来这位同学,不是奔着第一排来的,是奔着第一排的人来的。
她转过头,看到老师正在调试投影仪,便把书翻开。
椅子又晃动了,程雪漫把注意力放在书上,根本不想理那边的情况。
忽然,左手边落下一道修长身影。
随着那人的落座,一股香味扑了过来,淡淡的柏木香。然后是长腿,实在太长了,整个空间都被挤得满满的。
军训期间,程雪漫看过无数次的,那双长腿。
胳膊撑在书桌上,程雪漫看到属于自己的领域,被一截胳膊肘占领了,如果她也想把胳膊放在桌子上,就只能压在他上面了。
或许,她可以画一条三八线,让他不要越界。
走神一秒钟,老师开始讲课,程雪漫立刻收回注意力。
“樊凌宇,可以借我一支笔吗?”
女生放低声音,可是隔着一个人,程雪漫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果然。
程雪漫突然觉得,樊凌宇很讨厌。
要谈情说爱出去呗,这是里教室啊!
“我只带了一个。”
“哦。”
程雪漫用力写字,力透纸背,刷刷声音不容忽视。
真的很讨厌这种小套路。
在她写完第三个字后,胳膊被人碰了碰,很轻,仿佛只是布料擦过。
可是胳膊相碰,骨骼的硬度不容忽视,她转头。
樊凌宇看着她的眼睛,眼底平静:“借支笔,可以吗?”
程雪漫指着打开的Hello Kitty笔袋,“拿吧。”
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进笔袋,拨了拨,像是想看清每一个笔的样子。最后拿出一只中性笔。
程雪漫低头,尽力忽略眼皮底下乱动的手。
“可以吗?”
樊凌宇拿着笔的手,还搁在程雪漫这边,询问道。
“啊?”程雪漫控制着转头角度,大约只转了30度,看到他的发丝便停住,“什么?”
“借给她。”
“哦,可以可以。”程雪漫连声答应。
那边,那个女生拿到笔之后,做着口型对程雪漫道谢。
程雪漫尴尬地笑笑。
樊凌宇借完笔之后,整堂课没再说一句话。
下课,樊凌宇从那边接过笔,还给程雪漫。
程雪漫刚想接过来,却见樊凌宇大手伸过来,把她的笔袋拿起来。
牛仔布的笔袋,上面是粉色Hello Kitty,用了三年,粉色都洗成了白色。
樊凌宇手大,笔袋在他的手心里,居然显得十分小巧。
“给我。”
目光看着程雪漫右手握着的笔,程雪漫递给他。他把笔放进笔袋里,拉上拉链,还给她。
周围是不断走出去的人,呼啦啦的很吵,还笔、放笔、拉上拉链这几个动作,也不过十几秒钟。
可这十几秒在程雪漫,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每一个动作细节都被放大,每一帧画面都无比清晰,她只看到一双青白仿佛覆了层霜的手,指甲干净,浅色的汗毛,在灯光下微弱可见。
樊凌宇的动作非常自然,仿佛像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相对比,她的动作,显得格外僵硬不自然。
她收好笔袋,放进书包,蹭地站了起来,俯视着樊凌宇,“我,我过去。”
樊凌宇坐在座位里,双腿大喇喇岔开,坐姿慵懒自然。他微仰头,从这个视角看去,可以看到女孩下颌一点点婴儿肥,再往下,他及时移开目光,看回她好看的杏眼。
那双杏眼也看着他,一分等待,两分焦急,七分显而易见的慌乱。
他笑了笑,下巴一摆:“程雪漫,那边也能走。”
程雪漫脑子里烟花炸开似的,转身,侧着身子走了出去。
丢死脸了。
回到寝室,程雪漫看着笔袋发呆,她把笔袋打开,又拉上,反复好几次,决定还是再翻一篇。
*
周六晚上,程雪漫和黄雨盛在食堂吃过饭,出了东门,去了香喷喷黄焖鸡米饭家。
老板热情地招呼了她,问她吃完饭没有,得知她已经吃完了。便开始给她介绍工作内容,主要是点菜、传菜、收拾餐桌。
程雪漫觉得能胜任,于是就留下来工作,黄雨盛陪着她看完后厨之后,就离开了。
*
程雪漫每天都去兼职。周一至周五,每天中午工作一小时,周六周日从中午工作到晚上9点。
这天周日,程雪漫把一碗几乎都是鸡肉块的黄米饭端到黄雨盛桌前,黄雨盛做着古怪表情,感谢程雪漫的“照顾”。
程雪漫被她逗笑。店里人很少,程雪漫坐下和她聊天,正笑得开心,有人推门而入。
程雪漫立刻拿起菜单,“吃点什么?”
“我看看。”樊凌宇接过菜单,眼睛紧紧看着菜单,不去看穿着宽大工作服的程雪漫,好像两个人完全不认识一样。
可是这几天,他们都说了好几句话了。
“要大份咖喱的。”
“好。”
店里人多了起来,黄雨盛吃完,和程雪漫打了声招呼便走了。走出去之前,她看向身后的樊凌宇,自从饭端上来,他就一直在看手机。
那菜都没有热乎气儿了。
真奇怪。
程雪漫也注意到了樊凌宇的异常,难道是不好吃?
她想去问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去。低下头,清理被吐得满桌鸡骨头的桌子,擦去桌上的油。
突然意识到,她下意识的想要远离是因为什么了,因为他是客人,而她是服务员。
程雪漫心里褶皱堆叠,头越来越低,面色越来越冷漠,那是从小因为贫穷垒起来的城墙。
她只有维持表面不动声色,才能防止诸如自卑、怯懦这些情绪的外露,以此来保护自己。
程雪漫只在传菜时,偷偷看几眼樊凌宇。
他把书包打开了,翻出一些资料,似乎在寻找什么。
后厨需要人刷碗,程雪漫被叫走了。
等她再出来时,樊凌宇人不见了,桌上的饭被一扫而空,鸡骨头全都被放在吃空了的饭碗里。
除了这些,还有一只纸飞机,静静地摆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