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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生死一赌大明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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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人在林崖的示意下纷纷往后退开,非揭盅后不可靠近。

薛爷知他已看透其中名堂,就是不知他是否以为只有这些名堂。

薛爷开始摇骰子,林崖细细听。

盅落——

金大胡子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点。

二十多年前,薛爷就是凭这一手赢遍天下,只是输过那一局后,便再没有摇过。当初听过它的人便不多,到现在更加少之又少。

他称霸赌坛的时候,林崖连婴儿都尚且不是。

林崖押“小”。

他果然听过!

只可惜了,这并不是二十年前;若是二十年前,他摇出来的,必是三颗互相斜靠的骰子,每颗呈现在上面的,都是一点和二点。

而现在他揭开骰盅,只剩下两颗相靠的骰子,还有一颗,旋转着仍未停下。

林崖失色!

待那最后一颗骰子停下来后,众人迫不及待拥上前去一探:

五点!

三加三加五,十一点,大!

至此,三局全输。

金大胡子蓦然瘫倒在地,众人忙不迭退开。

风小枫不禁走到林崖背后,看看他,又看看薛爷。

薛爷淡漠如初,倚在位上开口问他:

“姬老板这些年可还好?”

林崖答:“拜您所赐,并不是很好。有命活着,无福消遣。”

薛爷道:“你告诉他,当初对他赶尽杀绝的事,不是我吩咐的。”

林崖笑:“那又怎样?如今你已赢过他,他活着更不好受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爷开怀大笑!

本以为无法再完成的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人生之快事,舍此其何?

林崖却打断他:

“是姬老板输给了你,我却没有。”

薛爷挑眉:“哦?”

林崖道:“二十年前,他听骰子本就没赢过你一回,反倒连输三局。但你知道他是会听的。他教会我听你的骰子,而现在你变了,我按他教的来做,输了。如今我想按自己的来,再听一次。”

“你有筹码吗?地上那个已经欠下我五千两黄金,你又有什么?”

林崖道:“我若输了,你便绝了姬老板唯一传人的命;你若输了,五千两黄金一笔勾销。”

薛爷长长没有回话。

末了,他脸上忽然浮出讥笑:

“你可知道,二十年前他走出去的时候,脸上有多神气?他是踩着我腿上流的血一步一步走出去的,今天,我也要碾着你的血,迈出这大明馆去!”

林崖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握成拳头。

薛爷又拿起了骰盅。

他偏头问林崖:

“你既这么会听,那这次不妨来猜猜,到底是几点?”

风小枫拍案:“你欺人太甚!”

林崖拦住她,笑道:“这样才公平。”

他方才已经听过薛爷新的摇法,若还是押大小,以他的能力必定不在话下。

薛爷含笑点头,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

三颗骰子不断碰撞骰盅,清脆的声响撩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

林崖听到骰子裂了——

二十年前,姬老板就是凭这一手,赌赢了薛爷!没有人会想到,一颗正常的骰子,有人的掌力竟可以将其精准地一分为二!

而现在,薛爷用的便是当初姬老板赢他的那一手。

却又不是那一手。

落盅——

林崖皱眉看着薛爷。

他不仅学会了姬老板的一手,还练得比姬老板还要厉害许多!

一个赌徒,从来没有人要求他会武功;而学武的人,也从来没有一个是为了赌博;但却有人为了赌博,在身体迈向衰落的中年无比勤勉地练就武功,尽管他之前一点都不会。

可他永远只是赌徒。

当年,姬老板摇出了四十二点。今天,薛爷又将摇出几个点?

落盅已经许久。

林崖仍未开口。

他终于说出一个数字,颓败地,犹豫地:

“四十二点。”

薛爷问:“当真?”

林崖无奈地笑。他总得说一个答案出来吧。

薛爷却迟迟不开盅。

他的手放在骰盅上,低头陷入沉思。

姬老板当年将三颗骰子分别斜切为二,一颗骰子呈现出来的点数便是“一加二”加“五加六”,或“二加三”加“四加五”,或“二加四”加“三加五”。一十四点乘以三颗,最后便是四十二点。

薛爷缓缓提起骰盅,在场瞬起惊呼!

四分五裂的骰子散落在案。

一个点也没有。

林崖又输了。

薛爷一伸手,便有人将利刀递上。

金大胡子自知无望,索性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林崖额头冒出了细细的冷汗,脸色也不太好看。薛爷把刀搁到桌上,问:

“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他的头埋得很低,薛爷却还是看到了他嘴边冷不丁的一笑。

“怎么,不服?”

林崖摇摇头。

“那你笑什么?”

林崖道:“我在想,当年姬老板连败你三局,都只为最后那一局。如今我输了两局,你却不肯给我机会赌第三局。”

薛爷嘲:“你要记着,我只是个赌徒。要赌,就要有赌注,不然便不好玩。如今你已欠下我五千两黄金和一条性命,我实在不晓得有什么筹码能抵过这两样。你拿得出,我就再跟你赌一局;若拿不出,就别说我不给你机会。”

林崖还没有说话。

风小枫已经气势汹汹在桌上按下了一样东西。

他仰头看她,眼中迸发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薛爷瞧一眼铁盒,问她:“是什么?”

风小枫踱到他面前,在他耳边轻声道:“千珠府刚丢不久的东西,你应该知道。”

薛爷脸色一变,抓过盒子打开一条缝隙,立马又合住,瞪她:“你就不怕?”

风小枫跃上桌子坐下,道:“你若是赢了,就该你怕了。我这筹码是大大的够,就看你有没有胆子要。”

薛爷一笑:“奉陪到底。”

她回到林崖身旁,右手拍住他的肩膀,轻道:“这局你要是敢输,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林崖微笑:“那可怎么办,你认为我值得起这颗夜明珠,我却没有把握。”

风小枫哼一声,不再说话。

林崖拿过骰盅:“这最后一局,就让我来摇吧。”

只有会摇的人,才会听;所以姬老板输了听骰子的三局,但薛爷摇的其实他全部都会。

不会听的人,一定不会摇;所以薛爷最后一局输给了姬老板,因为他低估了他。

而会听的人,就一定会摇!所以二十年前姬老板等到堆积了最多筹码的最后一局,绝地反击!

他又是哪一种呢?

林崖开始摇骰子。

他的力道不大,动作行云流水。纵使多年不碰,却还是那样熟稔。

忽然,他的动作开始变快,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几乎是乱摇。

而落盅的那一刻,他却格外温柔。

薛爷长叹。他自诩已比当年的姬老板功力要高出许多,可听过林崖,才知道一山更比一山高。面对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到底力不从心。

可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林崖能将三颗骰子摇成粉末,他也必死无疑。

于是他说道:“没有点。”

和他刚才一样,没有点。不同的是,他的骰子是碎块,而林崖的也许是齑粉。

林崖面无表情,只是揭开骰盅——

三颗骰子完完整整地立在桌上!

有点!

薛爷大惊失色。

他整个身体都按到桌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完好无缺的三颗骰子!

按林崖的力道,它们绝对早已成一堆粉末!

“你一定做了手脚!你一定做了手脚!”他大吼着。

林崖笑看他,抱手朝桌上轻轻吹了一口气,霎时三颗骰子化作粉尘,在光影中灰飞烟灭。

薛爷总算坐回位上。

他花了许久才平静下来,才敢面对林崖。

“他连败了三局,都只为最后那一局。二十年前的陷阱,二十年后,我竟又掉了一次。”

林崖站起身,看他一眼,什么也不说,与风小枫一同踏出大明馆。

薛爷叫住他。

林崖侧头淡淡道:

“姬老板不是什么好人。你非要找他,就去恶鬼窟吧。”

倘若他真要去找那个自私刻薄的对手,必然是有去无回。但林崖一点也不可怜他。

金大胡子幽幽醒了过来,急不可耐要去五百两金子的字据,匆匆追上林崖二人。

“恩公、恩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林崖不理他。

金大胡子锲而不舍,叽叽喳喳一个人说了一路,总算回到了后街的凉糕铺子。

九婆看见金大胡子,立马抄起扫帚追打,边打边骂:

“你这个恶子!又去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坏事!我今天非要把你打死在这里才算积德!”

金大胡子嗷嗷叫:

“娘、娘!有外人!”

随从的小弟却一起拦住金大胡子,满脸悲愤道:

“大哥,别忘了你的身份!”

金大胡子闻言,咬咬牙,低眉顺眼地回到九婆面前跪下:“娘!你打吧!”

风小枫好奇了,问:“你有什么身份啊?”

金大胡子抚一把头发,傲娇地撕开衣服,将赤|裸的后背展现给风小枫。

只见那黝黑不已的糙背上刺着四个大字:

绝世好汉!

风小枫绝倒。

金大胡子这样的人,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与“绝世好汉”大概只有一个字沾边。

林崖在夕阳下打石子进河水里。

风小枫走过来,他也不看她,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金大胡子和薛爷的第一局,赌番摊,薛爷叫停的时候,摊官便把刚拨走的一粒琉璃球分成了两粒。这是赌场惯有的手法。其实摊官并不知道薛爷拿的是什么摊皮,不敢随意做手脚,所以薛爷在引大家看摊子之前先说了一句,他看到多拨了一粒球。这样摊官便懂了。金大胡子那时只注意盯紧剩下的球子,所以大意了。”

“第二局摇骰子,金大胡子摇的的确是十一点,直到落盅的时候,最上面的那颗骰子都是斜立的。问题就出在他揭盅前,有人围上来了,那是薛爷的人。桌子一动,便将斜立的骰子摇正了。”

风小枫恍然大悟,所以那时他要让众人都退开,不让他们有机会再做手脚。

“我和薛爷的第一局,他使出了多年前的绝活,却又有所变化。我故意不猜中,引出来下一局。第二局,他学着姬老板当初赢他的那手,又做了变化,要证明他比姬老板强。我便又依了他。有了前两局的铺垫,他已认定我不会听骰子,便以为我也不会摇。”

风小枫问:“二十年前他就吃过这样的亏,为何还会再大意一次?”

林崖道:“他以为这些年自己长进了,不再是当初的薛爷罢。”

只不过,道理是不会变的。会听骰子的人一定会摇,而会摇骰子的人不一定会听。

人的性格也是很难变的。所以有那么多人会翻来覆去犯同样的错误。

风小枫叹气。

“你什么都很厉害,让我觉得自己似乎一无是处。”

林崖笑道:“和我一起,你尽可什么也不会。”

她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未与林崖同行之前,她一个人也应付过很多棘手的事情。只是和他一起走之后,那些事似乎都不再需要她去头疼。

可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一个人如果开始依赖别人,便就像白蚁蚀堤一样,自己的能力将会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溃败掉。

致命的是,没有谁能够帮助谁自始至终。这就使习惯了依靠的人在蓦然失去依靠后,逐渐走向绝路。因他被抽离的不是一段时光、一份情感,而是他赖以生存的空气和水。

这是林崖所不明白的。

所以他毫无畏惧,肆意盛放。

风小枫心想,也许这就是他最好的地方吧。

孑然一身的天赋,可望而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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