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到此为止。
没有人想开口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郭举季把日记的最后一页打开,摊在办公桌上,以一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抽出了一把钥匙,在众人的眼前晃了晃,司豪桐眼疾手快地拿出了号角。
“吹吗,还是直接拿着钥匙悄悄的走。”
一句话,把人们再次分成了两个阵营。
“直接走吧,有没有我们其实都无所谓。”杨智鸥向后顿了两步,眼睛直直地盯着钥匙。
“帮帮他们吧。”郭举季说,司豪桐眼神暗淡地站在他身边。
“帮帮他们吧。”付梦迪拽了拽我,表情凝重地往司豪桐身边走。
我很疑惑,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应,我不想冒险,我想以最小的风险逃出去——这是所有普通人内心的第一要务吧。
顾娅廷和马孜榭看了我一眼,走到杨智鸥旁边。
姜文溪跟着王桦卿在两种方法之间徘徊,她们不想死,但也想帮助那些人。
程佘影拍了拍我,以一种英勇就义的表情往郭举季的团队走去。
我在她背后瞪着眼睛望向她的背影。
——惊讶的不只是我,谁都知道程佘影是个不爱冒险的利己主义者。
程佘影知道我们很想听她选择吹响号角的原因:
“如果说最后一刻叛离了怜悯心,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况且,这两种办法的风险都很大吧。”
——虽然但是这压根就不是怜悯。
我沉重地叹了口气,朝着郭举季的方向举起手,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顾娅廷摘下头套,脸上没有表情,马孜榭眯起双眼有些不解。
“算了,奈何不了你们。”杨智鸥突然一摊手:“那就吹吧……但是!既然要吹,那就一定要成功!”
没有人不是这么想的,我在日记上加了两行字。
【我们决定这么做了】
【于是我们的胜利永恒,于是,保持着抗争之智与怜悯之心的文明,万古长青】
我们随地寻找了一些略微有点用的武器带着,方便一会趁乱防守并且逃出去。吴志辰吸取教训还带上了几针药剂。
——门口突然生出腾腾雾气,院长室的门被打开。
“是那个该死的送药的小护士。”我咬牙切齿地说,伸手想要去拿号角。
——吴志辰在烟雾没散去时就冲上去,智鼠的惨叫没持续一秒,吴志辰一拳把它的脑袋镶进了地里,连带着地面都凹陷下去一小块。
吴志辰把拳头抬起来,上面全是智鼠的血液。
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甩了甩手,刚要离开,身后冷风直冒。
然后是一阵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与硬物撞击的声音。
马孜榭抹拭着剩下的玻璃瓶残渣——她自看到智鼠抬头,就精准无比地用花瓶命中了它的头颅。
“抱歉。”马孜榭用很微小的声音说,但表情尽显不悦。
与此同时,号角高亢有力的声音冲破了这个房间——席卷了整个医院乃至地下室。
医院的最底部,传来了凶猛震动的声音,简直堪比地震。
——整个医院都为之颤抖。
“快些下楼。”郭举季喊道:“然后在保证我们安全的情况下——”
“反击。”
—————————
我还没缓过神来,大伙已经到了一楼。
几乎全部曾经那批愚鼠的灵魂在与智鼠苦战,还有不少为此打动的现在的愚鼠和患者。
吴志辰和付梦迪那些几乎是已经处于战斗之中了,我与王桦卿准备从旁边和拿着钥匙的司豪桐寻找大门,一只猥琐的智鼠医生拿着小刀朝我们扑过来——几乎是转瞬的时间,姜文溪踩扁了它的双手逼着它跪在地上。
“她说她要保护我。”王桦卿露出个自豪的微笑。
我和司豪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有多说什么。
我们很快找到了大门,只不过绑着不少锁扣,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打开大门的,司豪桐便停在这里一个一个尝试。此外,大门外面还有很长的一段走廊,走出这段大概才能算是逃脱。
即使智鼠的数量较少,但它们的科技确实比较先进,双方打得难舍难分。
随着现在愚鼠的大批量入场,战局反转起来。
——程佘影只身一人潜入地下室,随局演讲并说动了愚鼠。
配合的完美默契。
也不缺有人受伤,王桦卿一次又一次倾力医治。
姜文溪一记手刀劈晕了一位想要偷袭的智鼠医生,抢走了它的手术刀。
——顺便仰起脑袋骄傲地指着王桦卿说:
“看到没有,这才叫医生——你们这群没有医德的玩意儿。”
局势渐渐成压倒性,前线的吴志辰等人也退了回来。
“该走了。”杨智鸥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往门的方向后退。
程佘影指指杨智鸥:“他说的对,快点吧,那些东西——似乎已经丧失理智了。”
“那些东西”指的是过去的愚鼠,那臆想性能的号角似乎有副作用。
愚鼠们丧失理智杀红了眼,前仆后继血荐轩辕,场面极度血腥,为了青少年的身心健康,这片段绝对不允许在电视上播放。
“快撤吧——坏了,它们开始无差别攻击了。”吴志辰看了一眼,愚鼠的灵魂正与当代的愚鼠战斗。
智鼠已经死光了,残肢断臂四处都是。
“快撤快撤,我们还属于智鼠的范畴呢,待会被发现不得抹了脖子。”付梦迪心急如焚,推了推我。
我带着同伴快步往大门跑去,身后喊叫声与厮杀声成片。
司豪桐刚好打开锁。
在那一瞬间,几只愚鼠发现了我们,朝着我们大睁血红的眼睛冲过来。
坏了。
接着是更多的愚鼠冲过来,它们的速度出奇的快,眨眼间就临近我身边。
一只愚鼠抓住了我的裤腿,张开獠牙咬下去,刹那间血液飞溅,它似乎更兴奋了,
去你的吧!
我拽住它用力一甩,它就摔在墙上,我这个举动甚至吸引了整个愚鼠军团。
“快他X的走吧你!”顾娅廷和付梦迪一人一只胳膊把我拎了起来,扔到走廊外边,是一片和谐的荧光绿…又是那个地方。
随后她俩也跑了出来,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坐下。
——现在还差郭举季,司豪桐和吴志辰。
逃出去的人担忧地望着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人眼下的医院内部竟是一片漆黑。
果然是个不存在的该死的假性牢笼吧。
下一秒,司豪桐拽着郭举季“飞”了出来,我们走近去看,那两人瘫在地上,表情惊魂不定。
——大门砰地一声合上,再也不做一点响动。
“吴志辰呢?”我朝着院内左望右望,始终不见他出来,心中隐隐生成不好的预感,遂询问郭举季和司豪桐。
郭举季没有回答我,我看到他眼神空洞,吓了一跳。
司豪桐从地上爬起来,快走两步来到我旁边,小声对我和付梦迪说:
“……他出不来了,应该是。”
“什么?!”我差点喊出声,付梦迪一把捂住我的嘴,狠狠瞪了我一眼后示意司豪桐说下去。
“当时很危险。”司豪桐的眼神飘忽不定:“必须有一个人来关上门,不然我们所有人几乎都不能幸免于难……尤其是我和郭举季了,我们当时走在倒数第二个,最后一个是吴志辰。”
顾娅廷等人全部走了过来,并未开口,只是聆听着司豪桐的讲述。
“后来嘛……吴志辰本人在里面死死把住了门,给我们逃生的空间,然后…呃…应该就比较血腥了。”
他换了一种更小的声音说:“当时郭举季走在倒数第二个,吴志辰的脑袋大概是他无能为力的看着爆掉的,谁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决定……但必须有个人这么做,而我们没有考虑到。”
“爆、爆掉了?!”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利索。
“我没有看到。”司豪桐的声音沉下去:“他——应该看到了。”他的手指向另外那个人。
郭举季眼睛瞪得很大还没了神,动作还维持着刚出来的那样式。
我偷偷瞥了他一眼,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哥们眼睛本来就大,现在更恐怖了。
顾娅廷的声音意外冷静:
“吴志辰死掉了,是么。”
司豪桐看了她一眼,没应答,顾娅廷已然得到了答案。
付梦迪深深吸了口气吐出去,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郭举季像个幽灵一样走到司豪桐身边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吓了他一跳。
然后他换上了一种很疑惑的表情,盯着仍然处于惊恐状态的司豪桐:
“你说,死亡是不是并不是一件大事?”
“什么?”
“是的吧。”郭举季说:“死亡那么常见,不是一件大事吧,只是因为人们普遍的难以控制的情绪才将它抬到了一个很高很残酷的位置吧。”
直觉告诉我这哥们不太对劲。
——不过,看到了那种场景,成年人都会变得不对劲起来吧,更何况是高中生。
我想起了之前开玩笑说的话——这个副本简直是给吴志辰量身定做的——抗争嘛,他本人一贯的宗旨。
太……荒谬了吧。
“好恐怖。”王桦卿说:“我想回去。”
她的声音细微到不能再小。
“……我也想回去。”马孜榭坐在地上,平视前方,好像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
第一个是赵锦轩,第二个是赵政,第三个是吴志辰。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没有人能正面面对一次若有若无的消亡,这话我说过。
我眨了眨眼睛,系统不合时宜地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