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声,站在圆桌中央面无表情的荷官按响了固定在赌桌上的金属圆盅。这记声响意味着买定离手,也意味着立青把全部筹码押到 “豹子” 区域已经无从反悔。她内心也正是打着这个算盘。
“押大小实在太浪费时间,总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一次全押出现机率最小的豹子就好了。” 立青想到这里,脚尖朝外挪了挪,心内不由得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再次鼓起了掌。
立青也不等荷官开启骰盅,正要起身离开。一旁的侍应伸手拦在她身前说道:“这位客人,不必着急。等骰盅开启结果,结算完筹码,自然可以下桌。”
立青悻悻然地坐回了原位。然而,她屁股刚坐下没几秒,她看着眼前荷官开出的骰子数:“6、6、6” 点大,豹子!整个人一下子又跳了起来。
果然,概率大小并不代表任何输赢。在运气面前,概率学毫无胜算。
对立青而言,这运气也算不清是好还是不好了。等她跳起来呆愣的功夫,荷官在另外两位玩家羡慕的目光中,已经将桌上的全部筹码附带庄家额外的十倍筹码奖励,推送到了她面前。
她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筹码,激动之心更加难以掩饰。但一想到顾翌的要求是输光全部筹码,她不由得内心一阵不舍。
这时,顾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看台上走了下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立青身后。
她拎着小包,摆在身前。从背后观察到立青一阵心痛一阵懊恼的神情,还以为她已经极为不舍地输光了筹码,心下一乐,随即说道:“输光了?我们走吧。”
“走什么,我赢了,十倍。” 立青用手指刮蹭着筹码的牌身棱角,回头望着顾翌。她平日暗淡无神的眸子里,此刻溢出了极为自信的光芒。
看着立青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顾翌刹那间恍惚了。
顾翌并不是第一次上这艘 “长宁号”。自从她跟成康安在一起后,每年都会陪他同游海上。加上这次单独前来,也一共有三回了。
她犹记得初次与成康安来到这赌桌时,他第一次下注就全押了豹子。押中的那一刻,他兴奋地回头抱着她,也说了一句相同的话:“我赢了,十倍!”
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与眼前的唐立青一模一样。
“喂,我说我赢了。” 立青见她愣住不说话,便用手掌在她面前来回摆了摆示意道。
“你放心,也就走了一次好运。接下来一定帮您输光光。” 立青看着沉默不作声的顾翌,以为自己没有输光筹码,惹了这位大小姐大怒,心虚地继续解释道。
“不,接下来你要赢。”
“赢得越多越好。” 顾翌看着眼前的立青,忽地改了主意,对她正色道。
立青听她开口这话不由沉思起来。这前后不过约莫 20 分钟而已,这人就改了两次主意。后面指不定还得再变几次。自己只答应她输光筹码,可没有答应过还要帮她赢。
况且在赌桌上输光是常有的事。但凡想赢,还要赢得越多越好,光靠这种投掷骰子毫无技巧全靠运气的游戏,胜率微乎其微。
“我不干。” 立青摇了摇头。
“刚才答应你的条件,可不是这一条。” 立青眯起眼睛朝着顾翌微笑道。
“我得说话算话。” 立青自信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不等顾翌说下一句话,立即转过身来,面朝赌桌,两只手掌往前一推,将面前的所有筹码再次推至桌面的 “豹子” 区域。
刚才趁着二人谈话的功夫,赌桌上又开了几轮,庄家的骰盅里也再没开出过 “豹子”。立青也观察到了这一点,心想着这一次应该稳妥了。等输光了筹码完成了交换条件,摆脱了这人,自己则可以在大厅里慢慢找线索。
顾翌看着立青并不理会自己,还把筹码推了出去,甚至全部押在了出现机率极低的盘面上,作势要一把输光。她脸上出现了恼怒的神色,倒并不是因为心疼这些筹码。
而是从小到大,鲜少有人反着她的意思来,大部分人都是围着她、哄着她、巴结着她。到后来认识了成康安,他对自己也是百般呵护。
唐立青这根反骨正是结结实实地扎在了她的脾气上。
“唐立青……” 顾翌被气得手抖,甚至又有些想扇她巴掌了。
她话音未落完,就听 “叮”,荷官按响了金属圆盅。这一声响起似乎既定了已知的结局。
三枚骰子在骰盅里上下摇晃 “嘎嘚 —— 嘎嘚”,很快静止了下来。
荷官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掌按在圆盅上,向上一提揭开了骰盅。看到眼前的骰子呈现出的结果,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也只几秒,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很快恢复如常。
他抬头面向已经下注的玩家,公布了本轮骰盅结果:“2、2、2” 点小,豹子赢。
听荷官说完,立青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方才踌躇满志的模样现在全然消逝不见。似乎老天爷就是要与她唐立青对着干。
顾翌看到骰盅结果惊讶之余,眼瞥见唐立青吃瘪,恼怒之气也消了大半。
她的双手不知觉搭在了唐立青的肩膀,顺势把她整个人按在了真皮座椅上,贴近她耳边与她置气道:“我说了,要帮我赢,那就一个筹码都不能输。”
“是吗?那就再试试看!” 立青被她话这么一激,倔脾气上来了。她手指指腹不安分地刮了刮真皮座椅上的实木扶手,也没发现两人刚才的距离贴得属实有些太近了。
立青坐直身子,手肘贴着桌面往前一挥,一鼓作气将已经结算好成堆的筹码,再次推至桌面上标注 “豹子” 的下注区域。
“两位客人,您们的筹码总数已经超过本厅下注的上限。如要继续下注,请移步至上厅。” 荷官拦下了她,并将面前的筹码依次整齐码放在木制托盘,再推送到她二人面前。
立青初次参与这种赌局,自然不知道每个厅还有下注上限的说法,脸上略显出尴尬的神色。自己刚才还斗志昂扬地要在这一局输光所有筹码,下一秒就被生生打了一脸。
“两位客人,请跟我来。” 一旁站着的侍应见二人不说话,便低头弯腰恭敬地摆出手势,示意她们二人跟随前往上厅。
还不等立青从座椅上站起,顾翌拎起小包,大步一迈熟门熟路地往门口走去。风风火火的,也不怕脚下踩到裙角。
侍应见此情景,便极其有眼力价地端起了桌上的筹码盘,准备跟随而至。
“放下,让她端。”
顾翌似乎想起了什么,也或许怒气还未消透,嘴角微微上翘,忽地回头对端起筹码盘的侍应说道。说完还瞥了一眼刚从座椅上起身,站稳身子的立青。
这侍应也是个年轻人,年纪约莫 20 岁上下,看起来比立青大不了几岁。应该是刚刚入行,弯腰行礼的动作还带着一些生涩。
让客人端筹码盘,他也是犹豫不决,生怕服务不周被客人投诉。应对这种情况,他经验确实太不够。
年轻侍应的手里端着沉甸甸的筹码盘与唐立青相对而立。
他们两人此刻面面相觑。
他端着也不是,递给客人也不是。
“给我吧。” 立青看出了年轻侍应的窘迫,仿佛看到了正在打工的自己,触景之下也不想多为难他。
立青叹了口气,又像是怕极了这位顾小姐。认命一般,双手接过了筹码盘,直奔随着顾翌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