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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九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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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晓唱回到自己学院的队伍中,一群人嘻哈说笑,各种组合合影留念。有人搡她,打趣道:“你刚才怎么给计算机加油去了?”

“我徒弟在嘛……”黎晓唱回望一眼,操场上人头攒动,看不清李澍在哪儿。刚刚从人群中穿过时,听到有人说:“李澍是三班的哈,没想到他还挺厉害。”

黎晓唱当然自豪,但转念一想,又不是攀岩比赛,和她这个师傅也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就是前几天,她还带他遛弯散心,还鼓励他说,他也会成为很厉害的人……想到这儿,黎晓唱歪了歪头,这句话有没有告诉李澍来着?不过也没关系了,在她心中,小澍就是越来越厉害么,只是没想到进步这么快。不知道他是否发现,周围已经有更多的人,用赞赏的眼光看他。

虽然想起李澍,印象中最深的还是初次见面的样子,青涩稚嫩,腼腆拘谨,有一圈浅淡的胡须。高个子,但体型还是少年的瘦削,T恤平整地挂在身上,肩膀平平的。

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呢?

身姿挺拔,肩膀宽阔,剃掉胡须,下颌轮廓清晰显露,反而有一种长大了一些的感觉。

但运动会之后这两天,他的话反而少了。

黎晓唱站在岩壁下,一边想着,一边收着保护的动力绳。拽了两下,意识到被拽高的攀爬一端,八字结只松了一半,无法从最上端的快挂通过。

她试着跳了一下,想拽住八字绳结,扯下来重新解开。原地蹦了一次,助跑了一次,都还差些许。

“我来吧。”略带回响的膛音从身后传来,李澍略一跳,轻巧地将绳结拽下来,顺手解开,再塞给她。

“多亏你在。”黎晓唱吐了吐舌头,“我刚才都想爬到顶了。”

李澍点头:“那是,我还是比你高的。”

“那还用说!”黎晓唱侧头看他,“你这两天,怎么这么沉默?”

“有吗?”李澍看起来还是有点低沉,“我以前话多吗?”

嘿,听语气还有点小脾气呢。黎晓唱乐了:“你这是怎么了?因为运动会吗?”

李澍不置可否。

黎晓唱有些自得,小同学的心思,就这么简单嘛,有什么大不了呢?

“你的表现已经很棒了,并不是得了冠军才是胜利啊。”她在李澍肩头拍了一下,想要给他些鼓励,“你之前总担心自己给队伍拖后腿,但程峻齐都说,这次接力成绩,是近年来你们学院最好的。”

“我知道,也没想着能赢法学。”

黎晓唱笑:“看你当时有那个架势啊。”

李澍自嘲道:“自不量力了。”

“怎么叫自不量力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黎晓唱在脑海中一番搜索,想起一句作文素材,“‘如果你向月亮瞄准,才能射到老鹰;如果你向老鹰瞄准,就只能射到石头’,如果你不是盯着第一,计算机怎么会跑出历史最好成绩呢?”

真的不是这个原因。

李澍心里明白,黎晓唱以为自己拉足了架势,却没能超越对手,才会闷闷不乐。的确,当时他满腔热血,想要和对方一决高下。但其实回看当天的视频和照片,输得一点都不冤枉。

人家步履矫健,动作专业,随便截一帧都充满了运动的力量之美,只有让人赞叹的份儿。

他低落的原因是……“那天,你……”

“我?”她歪头,“我怎么了?”

那天的赛场上,周围的运动员和院友都开心地和他击掌拥抱,李澍知道自己没有战胜对手,但也相信跑出了个人最佳成绩。他心跳如雷,感觉像变身赛亚人一样,斗志昂扬,满是力量。

他是多想和黎晓唱分享,那种蓬勃的喜悦和自信。

可是,你为什么,站在远处挥挥手,就转身走开了呢?

而且,李澍还下载了院里同学整理的运动会照片合集,拉拉队员们分散在场地不同位置,有许多不同视角的照片。他看到了自己冲刺时咬牙切齿的样子,因为克服着胸膛炸裂般的不适,显得五官纠结。

还有两张是程峻齐和黎晓唱并肩站在场边,显然他是学院的风云人物,总会被镜头捕捉。两个人同一个角度侧身,望着同一个方向,默契十足。还有一张,二人相视一笑,快乐地击掌。

李澍略垂眸,看着面前微扬的脸庞。黎晓唱和以往一样笑意盈盈,眼神清亮,他一瞬间不敢和她直视,眼神扫向一边:“你跑完三千,嗓子都哑了吧,还来给我们加油。谢谢。”

“嗨,就这点事儿,至于客气吗?”黎晓唱笑起来,“咱们需要这么见外吗!?”

李澍还想说什么,听到有人喊他们的名字。

“李澍,晓唱,你们都在呢。”程峻齐信步走来,比平时穿得正式几分。

“这是……毕业论文答辩么?”黎晓唱问。

“没,上午去美国使馆面签。”

“一切顺利吧!你肯定没问题的!”

“嗯,就简单问了两个问题。”程峻齐应道,“我一边回答他就一边录入,也没盘问什么,过两分钟就说可以了。”

他接着说:“一直说要来岩壁看看,总算有时间了。”

“但你这一身也爬不了啊。”

程峻齐笑:“不着急。答辩还有一个月,不过论文已经写好了,这段时间都比较放松。”

李澍和程峻齐打过招呼,也没再多言,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地看二人说说笑笑。他们聊得热络,好像也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

对这位师兄,他一来敬佩,二来感激。

练习阶段,在李澍最初成绩欠佳的情况下,是程峻齐毫不犹豫选择他做为接力第四棒。没有后路、没有依托,才逼得李澍无法心存侥幸,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在终点线,李澍和程峻齐还有其他两位师兄汇合,四个人大力拥抱,揽着肩膀,照片上留下的是灿烂热烈的笑容。

无畏挑战,自信昂扬,李澍又一次感觉到高三全力备考时的斗志,也因为队友的默契合作、彼此信任,深深体味到在学院集体中的归属感。

然而,除了敬佩和感激,在面对程峻齐时,李澍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全方位地感受到来自他人的压力。

就如同在跑道上面对法学院的队员,他中途的确略有降速,但最后五十米的冲刺果决坚定,一定是心中对自己碾压式的实力胸有成竹。跑到终点,法学院四人也没有其他队伍那样兴高采烈,第四棒还低着头若有所思,似乎在质疑自己为什么没有将五十米的优势保持到最后。

李澍想要冲刺,想要放手一搏,但也深知,就算不考虑天赋差异,只考虑练习和积累,他与对方的差距都不是以天为单位来衡量的。

程峻齐又约黎晓唱改天去实验室,说根据她提供的若干保护地衡量方法,做了一些小程序,他也热情地招呼李澍同去:“你可以多看看,对分专业也有个直观认识。”

李澍点头。

两个人又说起观鸟的活动,周五上午,总是有一群师生在校园内相约观鸟,加以记录,也给爱好者以入门的机会。

黎晓唱说:“我大一的时候还总去呢,不过现在不怎么去了。”

程峻齐应道:“那年应该正好是我课特别多的一年,又在学生会帮忙,可惜了。”他提了两个人的名字,“不过我和他们也熟,最近让他们带上我。”

黎晓唱眼睛一亮:“他们可是大牛,拍得再糊的鸟图都能认出来。”

“是啊,我们一个宿舍楼……”

程峻齐虽然课业忙碌,但交游甚广,和黎晓唱有许多共同好友。他又博闻强识,即使说到黎晓唱的专业领域,也能略加点评,或是抛出有趣的问题来。

两个人聊得十分投机,直到队友招呼黎晓唱打保护,她才忙不迭应着:“哎呀呀,这就过来。”又向程峻齐道歉,“今天能做先锋保护的就我一个,不好意思啊,让小澍带你参观一下吧。”

李澍依言,带着程峻齐在场地内走了一圈,给他讲解抱石和攀岩的注意事项,人工岩壁上路线的难度分布,攀岩的基本技巧等等。

说话之间,又绕到黎晓唱附近。她聚精会神打着保护,注意力集中在攀爬者身上,还不时提醒他注意保护绳位置。

“和平时的晓唱不大一样呢,”程峻齐评价,“太认真了。”

“她就是爱说笑,但遇到自己真正着迷的事情,就非常投入,也很细心。” 李澍应道,“攀岩,还有她的专业。”

“她的爱好,还都挺硬核的。”程峻齐笑,“但好像什么事儿都难不倒她一样,总是活力充沛。特别阳光、有感染力,和她在一起很难不开心。”

李澍默然——程峻齐说的,和他心中所想别无二致。他看向黎晓唱的眼神中,有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喜悦。

李澍没有多少感情经历,也很少关注别人的细微情绪。

但他有眼睛,不瞎。

仿佛又一次,站到了四百米的跑道上,听到了疾风呼啸。

程峻齐也收到了照片下载链接,他挑了几张有黎晓唱的,通过邮箱发给她。

黎晓唱在寝室打开,自然引来其他三位姐妹围观,连唐凝都挤在一起:“就在实验室泡了两个月,怎么感觉错过好多八卦?”

黎晓唱脸颊发热,忙将照片关上:“凝凝你也学坏了!你一个未来的学术之星,怎么能参与这种庸俗的讨论!”

孟琳咋舌:“哪儿庸俗了,多配呀。”说着抢过鼠标,又把那两张照片调出来,“啊呀,看你俩笑得,乐开了花。还有这张,肩并肩,倾斜角度都一样,都快靠在一起了!”

黎晓唱继续解释:“那是因为他们学院是4乘4接力的强队!李澍跑最后一棒,我们在加油。”

孟琳打断她:“哦……一起为计算机的最后一棒加油……那,计算机那么多啦啦队员,需要凝聚力量。这种关键时刻,他们的程峻齐大师兄,为什么要和我们生科的一个女生站在一起呢?”

唐凝笑:“有道理,分析到位。”

孟琳也不自谦:“那是,一个科学工作者的基本素养,善于发现问题,归纳总结。”

周亚岚也说:“真的挺配呢,身高啊、体型啊。哦对,篮球赛小组赛马上结束,过几天开始打淘汰赛,你要不要去看?”

“看可以,立场要坚定啊。”孟琳揶揄,“要是我们两个学院对战,你选谁?”

“选谁,选谁,就选你好吧!”黎晓唱反手夺回鼠标,几个人笑着闹在一起。

唐凝都格外关注,和黎晓唱一起去水房打水,还忍不住让她把最近的进展和她更新一下。

黎晓唱耳朵发热:“哪儿来的什么进展?别听她们瞎说。”

“一点都没有吗?”唐凝打趣道,“以前什么兔子男生追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忸怩过。”

“程师兄又不是在追我!”黎晓唱脱口而出,连忙左右看看,免得被熟人听去,又压低声音,“最近聊得比较多,凑巧了。”

的确,当自己和他的名字相提并论时,她觉得有些忸怩,无法大方否认,或者提醒对方保持距离。

因为黎晓唱很清楚,每次程峻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的内心是喜悦的。

虽然程峻齐说着和祁飞等人相熟,又是李澍的师兄,但说到观摩攀岩,他都是和她约时间,那天签证后到岩壁来,多数时间也是在和她聊天。

黎晓唱隐约觉得,他似乎也愿意和自己谈天说地。

但她对他,或者他对她,真的有超越友情之上的设想么?

这种若有还无的好感,黎晓唱不想深思,也羞于深思,只怕过分解读,就变成了自做多情。

要到很久以后,她才会真正体会,喜欢和被喜欢,和饿了想吃东西一样,是非常本能、无需深思、无需分辨的东西。

它出现了,你自然就懂得。

就像另一句被许多人引用过的话,爱和咳嗽,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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