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侯都来了,小姐若不请人入府,外头不定怎么说呢。”
柳曲见苏雅回府后就入后花园,拿起铁锹壶洒,就是挖坑浇花,脸色阴沉沉的。
“随他们!”
“爱怎么说,就去说!”
“这也是我控制的吗!”
苏雅每说一句,便用力挖出一铲土,她仔细回想整件事,心中自是明了。见梨云回来后,苏雅环视了一眼庭院高墙。
若是从前,萧衡定会越墙而入。从前他们随意洒脱的性子,如今都被这皇墙根下的规矩消磨殆尽了。
或许穆枭没错,从一开始,她就该去闯荡江湖。她一身本事,不论何时何地都可以帮助弱者。
不拘着什么样的名头,什么仁物盟、什么大将军,为什么要有这些才算师出有名?她原本就不在意虚名,又何必因它拖累。
苏雅的目光越过高墙看向夜空,这轮高挂的圆月,所有人看到的,都会是一样的,她怎么就不懂呢!
苏雅连日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本是躲躲清闲,却莫名被传召入宫。领她入宫之人乃是莫总管,这更让她惶恐不安。
御书房,她已经好久没来了。这里一切陈设如旧,就连那被皇权威吓之心也被瞬间勾了出来。
刚听见脚步声,苏雅便俯首微弯了背脊,听到“皇上驾到”之时,她立刻行跪拜大礼。
虽是许久未入宫,但学过的礼法一刻不曾忘。
“皇上圣安,民女苏雅,依召入宫。”
“嗯。”
苏雅听见一声鼻音,抬眼起身,却被眼前之人惊吓得沉了眼眸。身穿龙袍的皇上,竟如一夜白头,看上去苍老许多!
“许久不见,听闻你如今在府清闲自在。”
苏雅脑中混沌,不敢随意答话,只是简单答道:“多谢圣上挂怀,大朝风调雨顺,民女沾光过得也安稳 。”
伴随了两声咳嗽,苏雅听出了龙体不安的预兆,却装聋作哑。
“听闻萧侯请来了神医陶氏,却不知是浪得虚名还是真有妙手回春之能。”
苏雅心内一紧,她绝不能让陶倩入宫!
“江湖之人,向来都是名声大过能力的。”
“哦?”皇上气息弱了许多,哼笑一声,“你行走江湖多年,朕倒想听听你对陶氏神医的看法。”
苏雅沉气躬身,笑着解释道:“陶家医术之所以能闻名遐迩,只因救的多是乡野之人,民间一口十传又有些夸大之意。但恕苏雅傲慢,乡野粗鄙之人的性命,自然也是粗鄙。或死或活,与其说是靠医者圣手,不如说是靠自身气运。而医者借着活下人的运气,亦得了大噪于世的名声。毕竟,没救活的人,是无法与医者理论的。”
皇上又咳了两声,不紧不慢地笑说:“听你说来,那陶家更像神棍,专门坑蒙拐骗的咯。”
“倒也不是如此。”苏雅忙的改口,讪笑而答:“陶家救人于江湖,用的都是民间的土方土法,不过行走的地方多了,集野方子大成罢了。原也是有些旧例可循的,也并非无中生有。”
“那你说,朕能让陶医入宫诊脉,见识下他们的医术吗?”
苏雅怔住,不敢沉默太久,“圣上有此意,那是天家施恩。若陶氏得圣上传召,于他们是上上荣宠。只是苏雅认为,江湖游医,怕也诊治不了什么,倒白白给他们涨了波名声。”
“呵呵,那也未必。若治不好,由朕亲自砸了他们的招牌,便也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皇上说得轻描淡写,好似任何事都不值一提。
苏雅躬身更甚,不敢再答,此刻脑中闪过千万个方法,可越来越清晰的唯一解法,便是带陶倩即刻远离盛京!
“不过,听你此番一言,朕却觉得有些道理。江湖名声,多半是被捧出来的,又怎能让他们以古方野法入宫治疗,简直儿戏!”
苏雅暗自松了一口气,依旧没有接话。
“既然如此,依着萧侯的意思,就让陶家来的女医在外整些强身预防的药方,散于民间吧。”
“皇上圣明。”苏雅躬身一拜。
“听闻是你主动与穆枭和离,这是为何?可是不满朕御赐的郎婿?”
“并非如此!”,苏雅立马跪下,认真解释道:“官妇劫案,苏雅身受重伤之时,意外得知自己练武或伤到女子根本,以致难以有孕。穆家一脉单传,苏雅不敢占嫡妻之位却无所出,且民女自知难有雅量共侍一夫。为恐来日受外人猜测嘲笑,不如索性早早和离,自解烦恼。”
“呵呵,你倒实诚。”皇上勉强笑了两声,长吁一气,略有困难地换了坐姿,“朕再也没闲情再管你们这些小事了。”
苏雅抬眸见圣上面上并无猜疑,总算落下心中又一大石。
“朕乏了。你走吧。”
“是。”苏雅见皇上不过只说了这么些话,便累得疲乏,心中多有不安,怕皇上圣心有变。
出了宫门假意回苏府,但趁夜翻墙而出,又入萧侯府中,第一时间找到陶倩所在。
陶倩在侯府与张缤相处热络,这些日子留了不少保养的药膳方子,张缤很是受用。此刻二人在月下闲聊,见苏雅身着夜行衣而来,各有疑虑。
“师姐?”陶倩起身相迎,脸上多是喜悦,认为苏雅已经原谅了她的玩笑。
“你的事可具了了?”苏雅言辞急切。
陶倩不知苏雅情急原因,只是懵懵地点头。
“来不及解释,我需尽快送你出城!”
张缤见苏雅神色慌张,也被她调动了情绪,忙得发问:“这是为何?”
萧衡听闻苏雅入府,也赶来后院,见她们三人围在一团神色紧张,立马上前,略带调笑说道:“这是怎么了?苏小妹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苏雅锁着眉,将萧衡拉至一旁,悄声与他速说:“今日我入宫面圣,见圣上容颜憔悴,有请陶倩入宫医治之意,我怕…”
萧衡止掌,正色道:“我同你保证,陶倩绝不会入宫,更不会去医治皇上。”
苏雅如今越看不懂萧衡,顷刻之间情绪高涨,与他激动道:“你如今深入朝堂,或许更能揣度圣意,但我同陶家主保证过,绝不会让陶倩涉险!若她入宫诊脉触怒龙颜,你叫我如何救她!”
萧衡见苏雅情绪不稳,紧抓着她,俯首贴耳细说道:“圣上之病,已不可挽回。皇上早已写好退位诏书。此刻强撑着,不过是想看疫病褪去,护盛京安康。陶倩此刻还不能走!”
苏雅听此,瞪大了眼,半信半疑,不知如何决断。
萧衡又再说道:“陶倩虽与其他医者顺利拟方,但药材入京之后,还需要陶倩主持,观察药效再做斟酌,她还不能走!”
陶倩在旁隐约听到两三句,主动靠了过来,笑着说道:“师姐原来是在担心我的安危。”
苏雅点头,很是苦恼。
陶倩撒娇似的赖在苏雅身上,“倩儿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受师兄师姐所托入京,自是与家族长辈权衡过利弊,也料想过一些结局。此行为的若是游山玩水,我早已溜之大吉。可终究,我代表陶家为的是盛京百姓,又岂能半途而废无功而返。”
苏雅羞愧开口,“我是怕,恐有万一,我护不住你。”
“护不住就护不住!”陶倩笑得毫不在乎,“我本是游医,自然也做好了死外头的打算。”
张缤听到这些话,立马慌了上前,一手拉住一个,缓和气氛,“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呀。你师兄师姐再加上个我,在盛京还护不住你吗?并非我夸海口,就算圣上来了,我也有时间与他分说一二,这还不够你们跑的吗?”
众人听到如此,纷纷笑了,张缤搂着她们俩,继续宽慰:“我虽是妇道人家不太懂江湖朝堂,但在盛京论武,咱们已占上风;若论理,我们就更不用怕了。从来行的都是光明磊落之事,哪能受人指摘。”
苏雅听完这些,又在心内细想一番,却也认为自己太过大惊小怪。瞥眼看向萧衡,见他眼神坚定,再望这侯府威严赫赫,又更加放心一层。
苏雅不知为何忽的提到:“穆枭呢?”
陶倩见有机会解释前日的玩笑,立马说道:“师,师兄身体健康!那日试药虽说让他受了苦,可,可那是排毒的!此刻他受我所托,去外头运药了!”
“嗯。”苏雅点头,明明一切如常,却莫名让她感到不安。
“师姐,你脸色不太好。”陶倩眼观苏雅面容难过,悄悄摸到她的手腕。
“无事。”苏雅抽出手来,转头对她浅笑,又看向张缤,笑问:“嫂嫂身体如何了?倩儿可都帮你调养好了?我倒忘了关心。”
张缤略显紧张,与陶倩交换眼神,底气不足地说着:“已好了许多,呃,是大好了!”
苏雅早已看穿她们的小把戏,故意借机作弄,“倩儿,嫂嫂身体原是什么毛病来着?”
“呃,”陶倩咂舌,片刻说不出个原因,只是僵在那,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苏雅就这么看着她们笑着,瞥眼见有小厮慌张跑来后院,与萧衡急得说不清话:“穆,穆,回来了,伤,浑身…”
萧衡神色大变,即刻就快步而去,那小厮又疾步走向陶倩,极速说道:“陶医女快去看看,穆家少主受了重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