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宗主!究竟是怎么回事?沈爷爷他……”
尾巴抓着裴尊礼的衣角,脸上早已布满泪水。
裴尊礼低头揉了揉尾巴的头,突然转身看向贺玠,眼里还带着些许乞求的神情。
“可以麻烦你照看一下他吗?”
贺玠缓缓张开嘴,用手指着自己:“我?”
“拜托了。”
裴尊礼叹了口气,强行将尾巴从身上扒拉下来。
“我很快就回来。”
他沉吟片刻,又转身取下悬挂在门边的淬霜递给贺玠。
“若是有危险的话,就用这个防身吧。”
他将淬霜交给自己?
贺玠瞠目结舌道:“那你的佩剑呢?”
裴尊礼拂袖道,“它本就不是我的佩剑。”
“不行!”
贺玠还没说话,一旁的尾巴就炸毛似的冲上来夺走淬霜抱在怀里。
“不能给他!”尾巴露出尖牙大喊着,眼角的泪痕还没干涸,手却紧紧地抱住银剑。
“尾巴。”裴尊礼面色不太好,“现在不是你撒泼的时候。”
“就不给!”尾巴大张着嘴嚎哭,“这是娘亲的东西,不要给别人!”
“哭哭哭!”庄霂言忍无可忍地摇着轮椅进门,当头就给了尾巴一个爆栗,“长了张嘴只会吃饭和哭了是吧!”
他一把将淬霜从尾巴怀里抢了过来,丢进贺玠手里,拍了一掌裴尊礼后潇洒地转动轮椅出门:“走了!记得关好门窗,别给生人开门。”
砰!
房门应声关上。
贺玠和尾巴被庄霂言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吓傻了,一瞬间竟然忘记了他双腿残疾的事实。
身边再一次安静,只有尾巴时不时抽噎的声音传来。
可以麻烦你照看一下他吗?
裴尊礼的嘱托出现在脑中,贺玠扭头看着蹲在墙角自闭的尾巴——他说得倒是容易。
“震兄,震兄。”
尾巴搓搓鼻子,耷拉着嘴角转头看向贺玠,却见他将淬霜放到了自己手边。
“给你。”贺玠朝他笑笑,“我也用不上。”
尾巴泪眼迷蒙地看了看他,随即飞快地将淬霜抓进手中,抱在怀里继续蹲墙角了。
贺玠挠了挠头,学着尾巴的样子蹲在他身边小声道:“我冒昧问一下……”
“冒昧就不要问了。”尾巴鼻音浓重地嘟囔。
“……”贺玠讪笑两声,“震兄你方才说,这把剑是你娘亲的东西,这是怎么一回事?”
“娘亲的东西就是娘亲的东西啊!这很难理解吗?”尾巴瞪了一眼贺玠,似乎觉得他有些傻。
是不难理解——贺玠表面上笑得风轻云淡,可内心已经是狂风过境。
因为这把剑是我的东西啊!
这个裴尊礼。不仅把我的房子拿去给别的妖兽住,连我的东西也要给别人用吗?
贺玠听到自己咔咔作响的后槽牙。
先是听闻自己十年前已死的消息,然后又得知自己死后的住所和佩剑被他人所用。饶是贺玠脾气再好也有些难以忍受。
“那你娘亲,一定是个很厉害的大妖吧。这把剑感觉可不是寻常人能够驾驭的。”贺玠笑得勉强。
尾巴奇怪地睨了他一眼,弱弱道:“那是自然。”
“反正你是肯定没办法用的。”他很快又接道,“真不知道宗主在想什么,居然把淬霜留给你防身。”
“哦?”贺玠额角一跳,“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尾巴止住了抽噎,转过身站起来一本正经道:“你会用剑吗?”
贺玠感觉脸上被狠狠抽了一巴掌。不过这也难怪,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份就是个碌碌无为,平平庸庸的斩妖人。
平日里耍耍大刀也就罢了,真要让他使剑,论谁也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被尾巴抱在怀里的淬霜突然变得滚烫,吓得尾巴猛一松手,将它摔在了地上。
“怎么了?”贺玠连忙道。
“它……”尾巴指着淬霜,却见它剑身缓缓笼上一层银霜,开始剧烈地发抖。
“怎么回事?”贺玠纳闷。
淬霜在地上直抽搐,剑身磕在地面上哐啷响。
随着一声刺耳的嗡鸣,那银剑居然自己摆脱了剑鞘,剑尖转了个圈停在了贺玠的方向,不偏不倚地指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贺玠问道。
“我知道了。”尾巴恍然大悟,“淬霜是想一剑捅死你。”
“你知道了什么!”贺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觉得它是不满意这个剑鞘了。”
“有道理。”尾巴点点头,“不然它为什么平白无故地甩掉这个鞘壳?”
淬霜还在微微发着抖,贺玠第一次在一把剑上看出了焦虑的神情。
“你等等!”
贺玠脑中灵光一闪,拿起淬霜快步跑到床榻边打开了暗格。
“你莫不是在找它?”
贺玠将暗格里熟悉的剑鞘拿出来,把淬霜一寸寸插了进去。而随着利剑归鞘的轻吟声后,淬霜果然不再动弹了。
尾巴诧异地看着贺玠,老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随便动人东西?要是让宗主知道……”
动人东西?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贺玠勾起唇角,摸摸尾巴的头道:“所以要麻烦你保密了啊。”
尾巴好奇地捧起淬霜,左看看右看看地钻研,赤红的双眼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所以,这算是哄好了吧。
贺玠微微松了口气。
——
另一边,离开山中居所的裴尊礼和庄霂言一路向宗门而去。但在出山和回宗的岔路口,庄霂言伸手拦住了身侧的友人。
“怎么了?”裴尊礼停下脚步问道。
“说说看吧,那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庄霂言回身望了望,“这儿没别人,你也不用跟我撒谎。”
“你说贺玠?”裴尊礼道。
庄霂言不置可否。
“就是个寻常百姓罢了。”裴尊礼毫不犹豫道,“自己说是个斩妖人,但除了足够了解各类妖兽习性外,似乎没有别的长处。”
“当真?你确定过了?”庄霂言眉头紧锁。
裴尊礼点头。
“那你的意思是,沈爷爷那番举动实则毫无意义,只是单纯心善想要给他糖吃。”
裴尊礼指尖颤动:“恐怕是这样的。”
“他大爷的这算什么!”庄霂言狠狠地捶打着轮椅扶手。
“那你为何允许他待在云鹤哥的居所中?”
裴尊礼挪开视线,平静道:“在孟章得了他的帮助。如今他被冤案缠身,我尽一点绵薄之力也是人之常情。”
“冤案缠身?”庄霂言冷笑一声,“这么快就开始为他开脱了?”
“并不是。康家在陵光作威多年,我虽无权插手但也深知其中勾结。关于他砍杀家臣一事,确实需要调查斟酌。”
“可无论康家如何作恶,杀人一事你总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的。”庄霂言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道,“还是说,你打算把他关在归隐山一辈子?”
裴尊礼眸光微动:“此事要从长计议,暂且不急。还是眼下之事比较重要。”
庄霂言自然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轻嗤一声道:“昨天和你分开后,我直冲着城门而去。”
“那鸠妖杀了人,不可能还大摇大摆地待在城里,我就想着先去问问守城的弟子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结果问了一圈都没什么收获,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子。”
庄霂言掏出那根灰黑的羽毛道:“这上面有那鸠妖的妖息残留,我使了点手段将这股气息变浓郁了点。本来想着要是她有同伙的话,说不定还能钓上钩,没想到还真引来了个傻子。”
“是妖?”裴尊礼问。
“还是个大灰仙。”庄霂言想起那大灰耗子的模样,不禁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那奇怪的纸条就是他的?”裴尊礼从袖中掏出纸条。
“这纸条还不是最奇怪的。”庄霂言耸肩道,“我当时骑着马正走着。那灰仙儿突然就从路旁边跳了出来,浑身都是鞭伤和瘀青。哭着拜倒在我马下,喊着鸠妖大人救救他。”
“他没发现你不是鸠妖?”裴尊礼感到有些奇怪。
“老鼠的脑袋能有那么聪明吗?他们都是根据妖息来认人的,恐怕还以为我是鸠妖的化形呢!”庄霂言轻蔑说道,“直到我把他关进石牢里他才意识到我不是鸠妖。蠢得要死。”
“怎么会身上有伤?”裴尊礼皱眉道。
“我没问出来。”庄霂言道,“他知道我不是他的鸠妖大人后就一句话也不肯说了,倒是忠心耿耿。”
“不肯说吗……”裴尊礼陷入了沉思。
“这不就等着宗主你去审吗?”庄霂言似笑非笑道,“没人能在你手下缄默不言吧。”
庄霂言抢过裴尊礼手上的纸条,大声朗读道:“混入伏阳宗弟子选拔。”
“看来,你身边的蛇鼠已经泛滥成灾了啊。”他冷笑一声道,“我敢打赌,这纸条绝对不止一张。”
裴尊礼拇指指腹不停摩挲着指骨,庄霂言知道他现在相当火大。
“我会让他把该吐的全都吐出来的。”裴尊礼冷眼朝前走去。
“那选拔还照常举行吗?”庄霂言跟着他问,“我记得就是五天之后的事了吧。”
“为什么不举行?”裴尊礼声音冰得刺骨,“就是要办,而且办得越是隆重越好。”
庄霂言偏头。
“了却谷封印松动,你我二人,甚至孟章神君身边都出现了杜玥的人手。”
“虽然还未了解别国神君的状况,但恐怕都不乐观。”
“插棋布局,运筹帷幄。你说鸠妖想要干什么?”裴尊礼斜眼道。
庄霂言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吐出四个字:“妖王降世……”
裴尊礼没有否认。
“杜玥若真是想让妖王再临,就必须要解决掉伏阳宗这块绊脚石。不然了却谷的封印不会让妖王有翻身的机会。”
“而瓦解我们,宗门内部的渗透和线人的安插是必不可少的。”
“哟,不愧是裴宗主。”庄霂言又挂上了那副嬉笑的表情,“那你打算如何?”
“既然她想要在我的地盘上布局,那我就当着她的面把那些棋子一个个揪出来杀掉。”
裴尊礼阴狠地开口道:“一个不留地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