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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桃花笼(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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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是陶安安的记忆?”

深坑之上,枯木之下。贺玠手握着一株新发的嫩芽,眼神发直,从嘴唇白到了指骨,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根弦。

那被他用连罪斩首的尸体还躺在桃木凝滞的根脉之上,微微起伏的胸膛也随着最后的呜咽彻底平息,一根被斩断的细绳从他颈边滑落,而那上面,是一个早已腐朽入骨的小竹哨。

贺玠额间突然被一点冰凉触碰,眼前的无边烈火和骤然暴雨都被一阵清风吹散,收缩的瞳孔也渐渐恢复正常。

“回神了吗?”

裴尊礼收回轻点他额头的食指,看着贺玠的眼睛问道。

方才他挥舞着刀器将那男人从根脉的重重保护下剥离,一刀砍在那脖子上,当场就让男人毙了命。

而那成片攒动的根脉也随着男人的死亡而没了生息,根植在那深坑之上的桃木本体也霎时枝败叶落,树皮簌簌脱离,独留下树干中一颗幼芽。

他还没来得及提醒贺玠远离那些不明所以的东西,贺玠就已经先他一步抓住了那株嫩芽,随后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连那只山雀妖担忧地落在他肩头都没有察觉。

“你看到了什么?”裴尊礼从他手中拿过嫩芽,脸色却在触碰到叶尖的那刻变得凝重。

“锁昔?”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已然枯萎的幼芽,转身皱眉看向那棵桃木。

“是什么?一种妖术吗?”贺玠问。

裴尊礼将已经萎靡发黑的幼芽放入怀中,垂眼看着贺玠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

这似曾相识的攀谈方式让贺玠嘴角一抽,耸肩笑着说:“不愧是同门师徒。”

“嗯?”裴尊礼没听清。

“你问吧!”贺玠用手擦了把连罪刀身上的血,朗声说。

“你为什么,对我们宗门的剑式如此熟悉?”裴尊礼拇指摩挲了一下剑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些紧张。

贺玠张了张嘴,这才想起自己斩那怪人时无意中喊出了在幻境中听闻的招数,正好是那神君教导的“开云”。

“啊,这个吗……”贺玠抿嘴沉思,觉得自己要是告诉他是听陵光神君所说,未免太像装疯卖傻,怎么听都不可能。

“伏阳剑法扬名天下,当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我就是看了点野书杂谈,背了几句话。连皮毛都没摸上呢。”

真好,既拍了马屁又蒙混过关,贺玠自己都想给自己竖大拇指。

“从书上看来的?”裴尊礼语气骤沉,“什么书?”

非要这样刨根问底吗?贺玠瞟了眼裴尊礼,立刻被他周遭阴郁的气息吓得吞了口唾沫。

明明长了张好看得不像话的面孔,严肃起来却比自家那老爷子还唬人。

“小时候看的,早就忘了。”贺玠继续编。

“不对。”裴尊礼摇头轻声道,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哪里不对?贺玠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找得天衣无缝,为什么说服不了他?

“啾啾啾!”

这时,一直蜷缩在贺玠肩上发抖的明月,突然抖开翅膀冲着裴尊礼叫了几声,像是在呵斥他的言行。

“诶诶诶!怎么能冲人家叫呢!”

贺玠看到裴尊礼微皱的眉头,连忙捏住明月的小尖嘴,将它塞进衣兜里。不知道这小祖宗在节骨眼上抽什么风。

“斩妖人大人!”

衙役们匆匆的呼喊声将贺玠从这压死人的气氛中解救了出来。裴尊礼看向不远处跑来的人影,没有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

以他的身份,要是被衙府官人看到,怕是又要牵扯不必要的麻烦——贺玠紧绷的肩膀慢慢松弛下来,正想要和裴尊礼道别,他却率先扭头看着他道。

“锁昔不是妖术,是仙术。只有神明才能接触到的掌控记忆之术法。那树妖身边有不简单的人,让衙府的人好好清查。”

即使贺玠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回答,但他依旧履行了承诺。

“还有,你近期可以先不要离开孟章城吗?”这句话他带上了点请求的意味,弄得贺玠好不自在。

“可以是可以,但你……”

“好,不要告诉他们我来过。等我找你。”

裴尊礼轻身跳上树干,身影随着最后一个字隐没于林间,利落的身手将贺玠的后半句话全都堵回喉咙里。

还是依旧来无影去无踪啊。

贺玠看着裴尊礼消失的方向,思考着他最后留下的那句忠告。

掌控记忆的仙术?那陶安安竟然还会此等术法。那这样说来,无论是自己陷入的那段幻境,还是方才所见她和那怪人的记忆,都是那仙术的作用?

思来想去,能解答这个问题的,恐怕只有那个人了。

贺玠握拳合计着,肩膀上却被搭上一只颤抖的手。

“这、这都是你做的?”

戚大人惶恐诧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玠扭头,就看见一众人对着满地的狼藉和那男人的尸首面面相觑。

“不是不是……”诚实的贺玠下意识否认,又想到裴尊礼的话,立刻改口正色道:“没错,是我。”

“这树妖,就是拐走那些姑娘的真凶?”戚大人眼中的震惊更甚,脑门上汗如雨下。

“还有这个男人,他应该就是虚有山的守山人。”贺玠将自己所见的记忆的挑重要的部分告诉了戚大人。

衙役们在短暂的震惊后都开始有条不紊地拯救被困在根脉间的姑娘。那男人死后树根就停止了生长,被困在内里的她们也都存活了下来。

戚大人听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汗流湿了随身携带的三块手帕,在衙役的搀扶下走到那怪人的身边。

“我是见过他的,在他还小的时候。”戚大人慢慢蹲下身子,将男人半睁的双眼轻轻合上,“小竹哨。那会儿都这么叫他。”

“自从那场山火过后,就没人再看见过他了。真没想到……”

他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握住贺玠的手道:“这次,是我们整个孟章城百姓欠你一个人情。等回去后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是本官能力范围之内的,尽管提。”

“不不不!千万别这么客气!”贺玠还从未被别人如此重谢,整张脸都红到发亮,“就按之前说好的银两,多的我拿着不安心。”

确实不安心,毕竟这桩事件能平平安安解决,人家裴宗主是最功不可没的。虽然不能提及,但自己也不能白占这点便宜。

“阁下的所为,本官也会如实禀报给神君大人的。”

解决了自己心头的重压,戚大人恨不得撩起官袍给眼前的年轻人磕上三个响头。

贺玠自知拗不过戚大人的诚意,只好推谢道:“不过我的确还有一个请求,望大人成全。”

“但说无妨。”

“我想再与那树妖的父亲见上一面。”贺玠恭敬道,“此事蹊跷颇多,那老人怕还是有所隐瞒。”

——

回到孟章城后,贺玠先帮着衙役们将昏迷不醒和失去行动力的姑娘依次送去医馆,恢复神智的就交由家人手中。

直到看见那最后一个,也是那卖粥的姑娘被她瘦弱的母亲痛哭流涕地带走后,贺玠才马不停蹄地赶往衙府。跟随着戚大人再次来到了关押那老人的牢房前。

据说戚大人派遣的几名捕快在他居住的那间茅屋后院挖出了几具成人残骸,这老贼在自己之前就已经对百姓下过毒手。此时脚缠镣铐,头戴枷锁。俨然已是一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的样子。

哐哐哐。

贺玠敲了敲木桩牢门,可老人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重新低垂下头颅。

眼见谈判还未开始就要破裂,贺玠从怀中摸出一串手串,顺着空隙丢到了老人脚边。

“安安……”老人看着脚边的木珠,认出来那是由女儿的枝干打磨而成。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安安她在哪儿!”

老人掀起松弛的眼皮,手中的枷锁被他震得咔咔响。他想要站起来冲到贺玠面前质问,但沉重的脚镣又将他狠狠拽回了地上。

“锁昔。”

贺玠目光紧锁老人的眼睛,不放过他分毫的表情变化。

“为什么陶安安会此等术法?”

“什么锁昔!什么术法!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老人唾沫横飞状若疯癫,听不进去贺玠任何一句话。

“她已经死了,在城外的虚有山中。”对于此等妖物,贺玠没有丁点的同情。

“死、死了?”老人摇晃着靠墙跌坐,干瘪的嘴唇分分合合,最终从喉咙中挤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嘶哑惨叫。在场的人无不头皮发麻。

“你告诉我那仙术她从何习来,我能带你去见她最后一面。”这是他给他最后的机会,也是贺玠能做的最后的仁慈。

老人惨叫着挣脱枷锁,却只能让双手被撕裂得鲜血淋漓。他早已是妖丹半毁的废妖,他连女儿的死都无法感知。

“是……是我教给她的。”

老人倚坐在墙角,喘着粗气,像是油尽灯枯的蜡烛,提着最后一口气存活。

“你怎么会接触到这种术法?”贺玠急问,“莫非是一只鸠妖所授?”

“什么鸠妖?”老人摇头否认,“是一个外貌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老头子。”

“那都是百来年前的事了。”

“那家伙留着小胡,老不正经,跟我讨水喝。”

“我不过给了他一碗水,他就扔了本破书给我,说那上面记载着仙术锁昔。让我好好学,以后能混迹人间,行走江湖骗傻子钱。”

“我只当他是疯子……可谁知道,那书上所记载的术法,居然是真的。”

裴尊礼说,那是只有神明才能接触到的术法。按照老人所说,那人莫不是个神明?

神明外貌变化莫测,该不会正是那失踪已久的陵光神君?

“他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吗?”贺玠追问。

老人仰头,枯瘦的脖子如翻浪的鱼,一梗一涌。

“他说他姓腾。”

“叫腾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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