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皎潔的月色灑滿山林,漫天的星子在這明亮的月光下黯淡了許多,彷彿無數細碎的鑽石在天鵝絨般的夜空中閃著若隱若現的微光。
宇智波止水心緒五味雜陳,八十年了……宇智波們自從村子創立以來受到不公正待遇、反抗後落得一族盡滅的下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以現任火影的身份,跟宇智波一族道歉……而這人竟然會是歷劫歸來的千手扉間。
跨過那麼多個朝生日落,叱吒沉浮,迷惘所求,終於剝落出那個生命孜孜不倦追尋的謎題與延續,那個宇智波們在踽踽獨行和相攜同行的旅途上心心唸唸的終點。
"作為宇智波的叛徒,我大概沒有資格接受吧,"止水自嘲地笑了笑,雖然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眼前這人是嫻熟的政治家、說漂亮話的成分居多,但嚴峻的面容仍緩和了幾分,言不明道不清的複雜情感在心中醞釀著。"所以,你有什麼打算?"
"忍者並不單單站在陽光下,在更多的時候,他們躲藏在陰影裏,默默無聞地保護著一切。"扉間這樣說道,聲線平穩堅定:"在不影響歷史進程的情況下,老夫定當力保宇智波。"
"這種事情……做得到嗎?"水門神色複雜地問,他個人是不敢冒這個險。陰錯陽差地回到過去,自然應該要嚴格遵從歷史原本到軌跡。但身為一個無力阻止悲劇的人,他自覺沒有立場開口、道貌岸然地勸說前輩的跟著消極不作為、放任既定悲劇發生,這樣已知的歷史才似乎不會被改變。
當年,沒有了波風水門調解紛爭,宇智波一族始終是木葉高層的眼中釘、肉中刺。三代火影猿飛蒜山在控制局面上力不從心,慢慢的宇智波一族的問題越積越大,最終開戰的硝煙味道在暗地裡瀰漫開來……水門常常在想如果和宇智波關係良好的自己健在、作為居中協調,想必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我不同意。"止水斬釘截鐵地打斷扉間正要說出口的話,黑曜石般的眼睛裡醞釀著一場風暴,水門還想說點什麼,卻被他抬手阻止了。
止水的眼神不復平日的溫柔,埋藏在記憶裡的那個夜晚仿佛在他眼前翻騰,無數人埋骨,他作為村子與宇智波的橋樑,竟然沒有辦法盡到守護的職責,而釀造這一場悲劇的行刑手竟然是他最親近、視若手足的後輩……
我不想再出任務了,再這樣下去,宇智波一族根本沒有未來可言,而我也一樣……不能再背離"道路"了。
這是他赴死之前,交代鼬寫的遺書。
"都過去了……"止水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小心翼翼地盯著自己的手,彷彿沾染了鼬和帶土的餘孽,心裡的道德一直在向他咆哮,與親情友情拉扯。
止水抬起一雙悲傷的黑眼睛,盯著面前的扉間:"你逆轉歷史,代價是什麼……"
不能給過去的事態做出改變,這是他們心知肚明的規則。而扉間的提議,無疑是站在歷史修正主義者的立場。
一旦出現改變,未來將沿著不可知的方向進展,那定會付出刻骨銘心的代價。要是單單因為平行世界的產生,他們無法回到當初所離開的世界,那還沒關係。
舉個例子,如果微小的改變,導致他的父母沒有相遇,那自己就不會出生。如果宇智波沒有被滅,就不會造就今日的佐助。沒有今天的佐助,也許忍界的存亡都未可知……他們在這個時代做出一個動作,就會引起蝴蝶效應,改變整個未來,讓他們熟悉的木葉八十年的世界灰飛煙滅。
他們認為,這已經複雜到不是光用腦子或者既有的科學分析就能得出結論的地步了。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過去,才會有現在的每一個人。
水門和扉間對視一眼,水門畢竟是帶土的師父,面對這樣的場面,他自覺沒資格指手畫腳,假如他開口的話……似乎有點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他自嘲地想著。
"為什麼你們會認為,拯救只要滅族之夜中死去的人們,就可以贖清三代、團藏、鼬、帶土等人的罪孽?"止水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讓在場幾人不自覺地心中一怔。
"落下的棋子不可收回,發生過的事情不可逆轉,已經走過的路,你們試圖抹去、來到過去扭轉歷史,重新走一遍,讓子孫們承擔風險,甚至抹去他們未來出生的權利。這種事情怎麼想都是不可行的。"他眼眶微微發熱,輕輕地說,彷彿看出了兩位出了孽徒的師父,那心底見不得光的私欲,那份想要為自己弟子贖罪的心情。
宇智波止水永遠記得他做出決定前那一刻內心的悸動,當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路時,才能坦然說出一句不悔。
是的,他已經不後悔過去所做出的一切選擇了,哪怕那些選擇最終導致他的至親與無數族人埋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負重前行,記住那些逝去之人的音容笑貌,然後發誓不再重蹈,堅強地獨自活下去。
"確實,這樣就和發動伊邪那岐沒有不同吧……老夫不會以阻止猿飛上任這種粗糙的方式來埋葬自己的作為,犯錯了,扛下來,思考如何去彌補,如何迎接這樣一個沉重的未來才是老夫應該做的,"扉間的表情晦澀難言,他赤紅的眼睛看著年輕的宇智波,繼續道,"否定自己的罪行顛覆自己的作為這種事,將如陷入伊邪那美一樣,是不會得到救贖的,這老夫還有點自覺。"
"那……"
看著宇智波後輩有些動搖的目光,扉間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來:"你們似乎認為,如果有所作為就會改變已知的未來……但追根究底,我們經歷的、已知的未來也許就是此刻的你們來到這個世代所造成的蝴蝶效應,如果你們違背自己的忍道,刻意的不作為,也許才是導致未來變動的根本原因。"
水門蹙起修眉,他自然有聽過類似的童話故事。擁有時光機孩子,回到過去,解決父母的矛盾,而順利求婚成功,如果沒有回去、造成孩子消失,反而才是偏離歷史的軌跡。這種已經自成因果關係的狀況,應該不會被認為是改變歷史的。
還有一種狀況,便是只做微小的調整,而殊途同歸,導致相同的未來。就好像同樣從木葉到沙隱,除了步行三天三夜外,也可以選擇搭雷車或騎駱駝,仍然殊途同歸,正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
在這些情形下,積極的介入,反而才能達到守護歷史的目的。
也就是說,想要斷定是否違反歷史的法則,進而改變過去而導致對未來產生巨大影響,就要檢視是否創造了法則所不容許的風險,而且風險在歷史的長流被實現之,才會改變未來。
因此,在判斷是否違法之前,很可能需要有一個"真正的歷史"當標準,這個真正的歷史,便是導致如今新世代世界的一切因果。
而水門認為,如果拯救宇智波一族的芸芸眾生,這般積極的介入,似乎真的會修正歷史,而且會進入另一個平行宇宙中了。
"然而,斷定哪些因素會造成未來改變、哪些不會……確實是複雜到無法用頭腦子分析就能得出答案的地步了。所以,老夫和宇智波泉奈創造了一個幻術,名為高天原。"扉間的聲音隨著關於知識的記憶小部分恢復,漸漸平緩下來,溫和語調讓全身緊繃的止水和水門受到安撫。
"原理是世界上發生過的一切都有跡可循,”扉間淡然地闡明道,"高天原能通過一些分析運算,追溯到這個人某一時間點身上發生的查克拉,再通過模擬還原當時的環境,以及被調查人身上的查克拉反應,刺激被調查人壓抑隱藏的記憶——當然,被調查人首先得是忍者的靈魂,普通人的查克拉能量太低,達不到標準值,檢查不到。"
他的措辭謹慎,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而這個時間點,不限於過去,也就是說,高天原也能夠預知未來……當吾等輸入一個變量——也就是某個忍者的查克拉,那高天原會根據他的個人信息、生命軌迹、查克拉流動模式,以及大腦對刺激的反應等,作出綜合性的推演與模擬……對過去二十年的事件推演,精確度可以做到□□不離……"
有如忍術別於仙術,千手扉間所結的印也和傳統的忍者手印是完全不同的系統,似乎隸屬於死者的世界,其運用的是水們所不熟悉的能量轉換機制。二代火影按照"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的九字護身法手印排列組合,飛速地結了幾十個印,隨後銀芒乍起,把水門和止水囊括入幻境之中,很快地就模擬出方才鏡與取風的對話,巨細靡遺地展開在三人眼前。
千手扉間的眼神閃過一道寒芒,他悄悄握起了垂在身側的拳頭,卻沒有多說什麼。
"從而,老夫可以與你保證,老夫能夠不逾矩,在充分考慮,身處未來的人或物可能消失的前提下,做出行動。"扉間抱臂,波瀾不驚地向止水承諾,每一絲肌肉的線條都無懈可擊,而眼睛,則像深沉的烙紅的鋼鐵,任何人都無法質疑,任何人都無法撼動。
千手扉間向前踏出一步,朝宇智波止水伸出左手,三指微屈,只留食指和中指伸直併者。
離開高天原幻境後,止水真覺得自己才是完全陷入二代目的相信我之術了。他對著千手扉間苦笑著,眼前的白髮可真是一個好火影,完全明白如何讓人心悅誠服……
他看了在旁沉默的水門,金髮男子迎上止水的目光,肅然道:"沒有關係,真有萬一出了問題你扛不住的話前輩幫你扛,在你未來的道路上會有我們來幫助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和佐助還有木葉的大家會陪在你身邊,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絕對不會。"
我們可是夥伴啊。
宇智波止水認真地回視著扉間深邃的眼眸好一會兒。
扉間與他兄長形貌氣質都很不相同,膚色極白,天生白髮,細長鳳目斜勾入鬢,面龐清秀卻不失威嚴,此刻更帶了些顛覆既有傳言中卑劣樣的真誠。
而不愧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剛剛那一戰,止水了解自己的祖父,不止是忍術,還有靈魂。他知道,宇智波鏡也會認同他的想法吧。
說到底,理性而斷,滅族的悲劇是否可以歸責於二代的偏見,不過是價值判斷的問題。宇智波鏡在昨晚沒能成為火影,於客觀來說,按社會通念,在一般情形下自不會導致滅族的結果。一個宇智波的火影並非宇智波滅族不可想像不存在的條件。盲目地把責任推給眼前的男人,可不是宇智波止水的風格。
和過於理想的斑與柱間不同,平心而論,千手扉間更加真實,更符合人之常情,畢竟他和鏡立場不同,兩家更是世仇,在不能確保鏡日後不會性情大變的情況下,給予毫無保留的全心信任才奇怪。
止水知道,二代火影和他一樣,哪怕埋骨無數,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不後悔,但他們都有直面自己鑄下的錯誤、負重前行的勇氣和覺悟……他們本質上是同一種人。
"傻瓜。"心中的聲音嘆了口氣,這麼說著,似乎妥協了。
也許,心靈的疼痛並不是壞事,只有體會到深刻痛苦的人,才能夠更加溫柔地對待別人……
前塵往事一點一點模糊在許多年前的記憶裡,就像那年夏天那場傾盆大雨中的電閃雷鳴,刺得眼瞳生疼生疼,卻捨不得眨一下眼睛。
悲與喜爭前恐後地在細碎的光影中綻放沉澱,宇智波止水的目光不再迷惘,堅定如磐石的神色浮現在他眉間,讓這個心頭傷痕累累的青年人仿佛披上了一身戰衣,他慢慢地伸出了左手兩指。兩方懷著最虔誠的心意,祈禱不會重蹈斑與柱間的覆轍。
互相理解的世界誠然是艱難的,但為此奮不顧身、孤注一擲,不斷忍耐前行,也許就是忍者的天職。
曾經水火不容的兩個家族的成員,幾番輪迴,潮起潮退,洗盡浮華,分叉的兩條道路交匯重合,如今再度心意相通。
千手與宇智波,再行和解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