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叫嚷着“全新的开始”，实际上依然受着过往阴霾的侵袭。同样，很多人呼唤着“重新开始的新生活”，实际上灵魂是二手的陈旧货。

裴泊雪直了一辈子的脊梁骨，就这么断了。

天生中毒。他刻薄得想笑，命运想折磨他又无从下手时，就从他出生前的无法决定的事情上找毛病。

楚冰梅好心道：“你灵魂里带着红丸的毒素，不知什么情况毒发。以防万一，我给你做个灵魂的检查吧。”

裴泊雪反问：“神交？”

若要深入灵魂探察，只有神交这一种方法。但这种方法过程中会探知到当事人所有的回忆、情感和能力，再无隐私可言，远比肉.体的交流控制欲更强。

楚冰梅恳切道：“若是您信任我……”

裴泊雪道：“下次再说吧。”

他们绕到后山，在一棵松树下有灵合宫的传送门，只要失足一下，就能传回到灵合宫。

穿过外边的野外风光，裴泊雪打开建筑物的大门。迎接他的果不出所料，是凤凌。

无非是抱怨一些他用时太长，挤兑掉了自己的时间。裴泊雪没解释，听他抱怨完，倒也过去了。

自从裴泊雪明确提出不会爱上他后，凤凌倒也不强求那么多了。只要能陪他完成红衣出嫁的仪式就足够了。

裴泊雪回到自己屋子里坐了会儿，蜡烛点上了，就等着黎州彦的鬼魂来。等了半天黎州彦也不出现，他才发现早就是后半夜了。

灵合宫的夜晚格外冷，大家都睡了，就跟一座封闭的坟墓。裴泊雪突然打了个哆嗦，仿佛被穿上一件冰斗篷，浑身都凉透了。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否则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油然而生的危机意识让他无法安睡，他拿着烛台就走了出去，顺着走廊游荡。

灵合宫静得可怕，臆想出有人呼吸和叹息的声音。他穿过楚冰梅的房间，房间对面的走廊窗台上海放着一盆冻青石的盆栽。

接着他穿过了凤凌的房间，一股邪恶的气息从门缝里钻出来，仿佛要挖人心肝，他匆匆过去了。

接着是尹珀秋的房间。他往常就要留在这里了，但这次他选择路过，去寻找灵合宫深处更隐蔽的地方。

直到最后，他停在走廊尽头的地方，和镂空的大门面面相对。

裴泊雪颤抖起来，他将要知道什么惊天大秘密了。

但很快，他又失望了。

大门上留着一个钥匙锁孔的地方，早已落了灰。没有钥匙的人，是进不去的。

裴泊雪叹了口气，正要返回，这时身后传来一句：“既然来了，你就看看吧。”

他吓了一跳，全身迅速贴在墙壁上，戒备着。他以为是凤凌，随时准备摊牌。

结果，一轮明亮的蜡烛光晕后，出现的是尹珀秋的脸。

他怎么在这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会有这道门的钥匙？他不只是一个切片吗？

尹珀秋自然道：“你从我房门前走过时我就发现了，一直跟在你后面。你的脚步很轻，很难被人察觉，但我一直在等你。”

裴泊雪接受了他的说辞，把目光放在门锁上。

尹珀秋叹了口气，道：“小泊雪，你确定要打开这道门吗？”

一直期待着开门的裴泊雪猛然怔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里有那么多的悲伤？就好像开了这道门，他们就会离得越来越远？

尹珀秋道：“泊雪，这是一道禁忌之门，一旦打开了就会带来毁灭与灾难，我们也很难回到现在这样了。但是它对你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所有我尊重你的决定。”

裴泊雪哑然。在他的认知里，没有能和毁灭与灾难挂钩的东西，觉得尹珀秋所言有些夸大其词了。

停了半刻，他才问：“在那之前，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有这道门的钥匙？或者说，为什么偏偏是你？”

他求知的样子带这些执拗，尹珀秋像是在看孩子一样无条件溺爱他：“尹珀秋必须爱裴泊雪，因为被设定成这样。”

裴泊雪长长的睫毛瞬间翻开，他记得这话是他说过的，在揭穿世界真相的时候，但是在这里、在这里……

尹珀秋的声音很轻：“小泊雪，蜉蝣朝生暮死，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也同样。从前我是冥凰的切片，现在我是你的附属品。如果你不再需要我，我便不会存在，这就是我的命运。”

裴泊雪喉咙发干，一个字说不出来。他本能地想反驳，却知道尹珀秋说的是对的。

好半天，他才说：“是为了我今天和楚冰梅出去，不告诉你的事情吗？”

尹珀秋笑了，笑得苦涩：“还不至于，我不会为这个难过的。可是很明显，小泊雪，你不再需要我了。在你的未来里我已经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了。”

在知晓世界意识真相的那一刻起，尹珀秋、凤凌和楚冰梅这一伙人的命运，就围绕在裴泊雪这一条线上。作为全书的大反派，裴泊雪是一定会有戏份的，但他手下的那些人是谁，却不重要。如果有人标签重合了，那就干脆融合成一个，世界意识的做法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当裴泊雪不再需要爱情线，不再需要一个能为他付出生命的忠犬时，尹珀秋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他把尹珀秋剥离出他的事业范围内，已经危及到了尹珀秋的存亡。

可是，谁又知道，他一开始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尹珀秋受伤！他见不得尹珀秋为了他而浴血奋斗。

那一瞬间，他露出了懊悔的神情。

这神色一出现，尹珀秋就知道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适当地摇晃了两下，裴泊雪果然吓得过去搀扶住他，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这里难受。”尹珀秋指着自己的心口，虚弱道：“一定是因为融合加剧了，我有时候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但身体传来的痛苦又迫使我清醒着——真难受啊。”

裴泊雪的悔意又更添了几分：“是我的错，我没有在乎你的感受，你不要有事啊。”

尹珀秋虚弱道：“心口好痛，你能帮我揉揉吗？”

裴泊雪急忙道：“嗯嗯……”

他上手顺时针揉了两下，一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后来思想就开始跑偏。

他好像从来没有亲密接触过尹珀秋的身体部位，露在衣服外面的除外。

其实胸肌不是硬的，它也可以非常柔软，富有弹性。一开始塑性效果很好，但是揉得次数多了，就会软下去，像一包水一样向四周扩散开。

我在想什么啊！裴泊雪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尹珀秋疼得难受，他却在想入非非一些别的东西，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暗暗祈祷不要被看出刚才的异常，就听尹珀秋问他：“小泊雪，你发烧了吗，为什么脸这么红？”

裴泊雪哆嗦：“没、没有。”

尹珀秋浅浅地微笑了一下。

“好了，不是很痛了，快停手吧。”他又加了一句：“再揉下去，两边大小就不一样了。”

裴泊雪被他吓得魂飞天外，又不好问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就听尹珀秋又开口了。

他说：“泊雪，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答案，你要打开这道门吗？”

裴泊雪看着他，又把目光移到镂空的大门上。尹珀秋说得没错，这道门确实充满了诱惑，他感觉到里面存在着知识，能让他变强的知识。

为了不让他后悔，尹珀秋索性揭露得更明白一点：“我不知道具体的次序，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一直在寻找的魔神的十二件法宝，有一件就在这道门的后面，你能忍住永远都不找它么？”

法宝，意味着变强。只有变强，才可以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如果注定集不齐十二件法宝，他之前所在的努力是什么？

裴泊雪不服。

他想变强有什么错？他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又犯了什么天条？

他差点脱口而出：“我不能。”

可他看到了尹珀秋的眼神，极力克制，想要显得公平客观，但又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哀怨和惋惜。

他差点忘了，尹珀秋也是会伤心的啊，走到这里了，裴泊雪不能只想着裴泊雪。

若有一人兮，永不负我，我又因何兮，故而负他？

于是，在求知和情感中，他选择了后者。

裴泊雪轻轻地抱住尹珀秋，在他耳边说：“魔神会选择源源不断的强大之源，而裴泊雪会选择尹珀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