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骤然出现,意味着局势出现了新的波动。裴泊雪深深怀疑,那位天道的宠儿已经失去了宠爱和欢心,即将被另一人所替代。
秦羽格。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在头脑中迅速搜索,最终一无所获。应该是他离开和源宗后才收纳的新弟子。
“我要马上去见他一面。”
裴泊雪用命令的语气对楚冰梅宣布道:“你去准备一下,顺便告诉凤凌,这种大事他不会阻挠的。”
楚冰梅很意外地看他,惊喜于他已经慢慢代入魔神这个身份开始发号施令了,道:“遵命,魔神大人。”
走到门口,他又好奇地问:“尹珀秋那里,用知会一声吗?”
“不用了,不用了。”裴泊雪朝他摆摆手,劝他不必多嘴。楚冰梅没说什么,默默退下了。
他猜出来裴泊雪是不愿意让尹珀秋知道太多然后涉险的,前几次几乎让对方送命的经历依旧阴影一样笼罩在他的心头。
过了不多时,一辆搭载柴草的牛车缓慢上了和源宗。拉车的老汉说是来运送柴草的,又出示了许可证,看门弟子便把他们放进去了。
裴泊雪从柴草堆里钻出来,下车帮着楚冰梅一起拉,他的脸没有任何掩饰,原皮。楚冰梅吓了一跳:“你这样不怕被熟人瞧见吗?”
“我赌他们认不出来,”裴泊雪自信满满地回答:“因为我是一位被遗忘的人。”
正说着呢,前头传来一阵嘻嘻哈哈喧闹的声音,走近些,才看见是一堆世家公子穿着便服,拿着剑,正在热烈讨论去哪里吃喝。
楚冰梅轻声说:“哎呀,不好,有你的熟人。”
裴泊雪看到人群里的裴雨,感到有一丝怀念,但外表上没有任何显现。楚冰梅把草帽拉低了些,生怕被人看到脸,他却毫不畏惧,仰着头脸朝天,认真地看前方的路。
裴雨本来也在哈哈大笑,看到柴草车突然顿住了片刻,跟同伴们说了声“等我一下”,直勾勾地朝着他们走过来。
楚冰梅轻声叫喊:“哎呀,不好了。这下糟了,他一准是认出你来了。”
“不可能。”裴泊雪的声音自信而沉稳。
裴雨在他们面前停下了,用怀疑的表情看着两位拉车人,目光逡巡,如有所思。
楚冰梅心跳如鼓,默默思索一会儿被识破了该怎么做,是杀了还是想方逃跑。
裴泊雪坦诚无畏地和他目光对视,灰色的眼眸清澈无邪,不带一丝杂质,最终是裴雨败下阵来,讷讷地垂下头。
“小哥,你挡我的路了。”
“哦是!”裴雨如梦初醒地喊道,他不自然地把目光转向楚冰梅,说道:“这位道友,你长得可真漂亮啊,不知能否……交换下联系方式?”
原来是冲着楚冰梅来的。
楚冰梅心里松了口气,断然拒绝道:“家中已有妻室,公子就此别过。”
“啊!”
裴雨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裴泊雪用灵力跟楚冰梅密谈说:“我说他认不出来我的吧。”楚冰梅刚想说话,就听裴泊雪大声道:“公子请留步!”
裴雨转过身来,不死心地问:“两位是还有什么事吗?”
裴泊雪对答如流道:“便是想问问秦羽格道友住在哪里,我们这里有他的一份柴草,但不知他住所何在。”
“哦。”裴雨彻底失望了,但还是保持风度地给他们指了路:“叆叇峰。”
这下轮到裴泊雪吃惊了。
送走了裴雨后,他才用很激动的语调说:“叆叇峰,偏偏是叆叇峰!这些家伙,根本是有预谋的!”
叆叇峰是他以前在和源宗居住的地方,因为在九峰中位置最偏远、山形最陡峭、灵气最稀薄,他没有邻居,一直是独门独户的。后来他不断在叆叇峰上扩张,种植蔬菜,河流养鱼,简直是一峰之主。
秦羽格居然住的也是叆叇峰?
楚冰梅安慰道:“你想想,你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谁会想着保留你的居所呢,住人是很正常的,住的是秦羽格也很正常……”
“这不正常!”裴泊雪嚷道:“他们针对我!叆叇峰穷山困水,谁没事打它的主意。再说人死拆家,还没到一年呢!”
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下来,自我开解说和源宗那些人就是这样的,看你不顺眼,恨不得一点你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他对楚冰梅说:“走吧。”
远远望去,叆叇峰依旧冷冷清清,荒芜寂寥。裴泊雪站在通往叆叇峰的岔路口上,看着两旁杂草丛生,疯长的野草有一米多高,禁不住想起他被无头鬼尾随时在这里遇到凤凌的情景。
再往上走,就到了半山腰,他站在山崖边鸟瞰山下的溪流,以及一片无边无际的绿色水田。燕子惊掠而过,仿佛触碰到某个开关,他好像在田间看到了一个俯身插秧的身影,只是一转眼,这身影就消散了。
“我和尹珀秋就是在这里遇见的,”他说给自己听,“那时他没用自己的脸,而是用一个讨厌的家伙的脸,于是我把他打了。”
山崖边的柳树曼妙地摇动,柳烟如梦,织处缭缭。
“螺子洗春云,空塘系瘦鹄。柳烟不敝条,遮得鸦雏不?”
叆叇峰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他已经是过客了。
到了峰顶的时候,裴泊雪没有明说,但心里迫切地想要看到他的崖边小屋,他修剪的小花园。
“不对。”
楚冰梅向前伸出一只手,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他试了试,无奈道:“很高级的结界,做不到悄无声息地潜进去。”
裴泊雪问:“怎么会?我在的时候没有这种东西的。”
话一说完,他就意识到这话的可笑。叆叇峰早不是他家了,别人要改装要加结界,还要经过他的同意么?
找补道:“这个层次的结界,至少是元婴后期的水平,施术人和裴焜不相上下。”
楚冰梅点头附和他的说法:“这叆叇峰里就住了两个人,新出关的药尊和秦羽格,不知是他俩哪个设的。要是药尊还能接受,万一是秦羽格,那他的实力可太强了。”
想来是药尊收关门弟子,不少人想来看热闹或者拜师学艺,乱哄哄的一堆,便有人设了这屏障将此处隔绝。
楚冰梅又试了试,最终宣告放弃:“我的能力做不到破开这结界,估计你也难办。如果没人给我们从里面开门,我们应该进不去的。”
但话又说回来,里面怎么可能有人给他们开门?
楚冰梅放弃道:“我们走吧。”
“再等等。”
“等等?”楚冰梅问:“你有办法?”
“没有。”裴泊雪很诚实地回答。
楚冰梅几乎抓狂:“没有办法!那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吃闭门羹吗?”
裴泊雪很无奈地说:“可是,如果要回去看到凤凌的话,我情愿留在这里。”
楚冰梅:“……好吧。”
就在说话工夫,他们以为永远也打不开的结界居然缓缓冒出一丝金光,看不到的空气里开出一个门一样的东西,缓缓打开。
居然真有人给他们开门了!
楚冰梅狐疑道:“该不会是请君入瓮吧?魔神大人,依我看……”
“不用多说,我知道这是谁。”
裴泊雪嘴角噙着喜悦的微笑,甜甜得腻人。他快步走进结界门里,楚冰梅跟在后面,一脚踏进去就到了熟悉的山顶。
楚冰梅左右看去,没有看到开门人,正要发问,裴泊雪先说道:“他不方便现身,等我们事情忙完了再叙旧吧。”
峰顶是变化最大的地方,原来的崖边小屋已经被拆除,物品被一扫而光,看不出任何前任主人的生存痕迹。裴泊雪虽然很难过,但已经预想到了,没有发作。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设计精巧、占地庞大的院落,即使只有两人居住,但建立了不少房间,房间里摆满了价值不菲的物件。
院落中心的大梅花树下有个人正在修习打坐,仿佛沉溺其中,任何声音都不能惊动他。
“这就是秦羽格了。”
裴泊雪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年,缓缓点头。他看出少年至少是元婴初期的修为,实力已经在容亚薇之上。
更难得的是,他的灵力充沛纯净,是一点点自己修炼积累来的,和容亚薇的快方法不同。
真正的天选之子。裴泊雪的脑海里突然划过这样的一个念头。
“主上,趁这个好时机,我们……”楚冰梅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裴泊雪摇头:“不。”
没说原因,他走过去,摘下少年头发上沾染的一朵落下的梅花瓣,花瓣新鲜细嫩,在他雪白的手指上印染,透明得一般。一阵风吹过,花瓣翩翩而去。
也许,我可以把这个解读为真正的“落梅风”。裴泊雪心里这样想。
他走回楚冰梅面前说:“好了,让我们去看看那位药尊长什么样子吧。”
药尊闭关修炼多年,裴泊雪不曾见过。按理说他也不该认识裴泊雪,但在后山围猎中他指使容亚薇刺杀,表现出无端的强烈敌意。
药尊不会不好找,院落虽多,迟早会找到的。他们很快在一间小阁里看到一位配置药草的白衣修士。
他穿着素白的衣服,一尘不染,飘飘若仙。脸部没有任何遮挡,裴泊雪目光上移去看他的脸时,猛然镇住了。
这同样是一位看不清脸的人。